谢臻(4)

    大雄宝殿内,檀香缭绕。

    嘉宁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余光却忍不住瞥向身侧的谢臻。

    他闭目祈福的侧脸在香烛映照下格外清俊,长睫投下一片阴影,鼻梁高挺如刀削,下颌线条干净利落。

    这样好看的人,竟会是她的未婚夫。

    嘉宁心头微动,急忙收回视线,却还是被那虔诚的侧颜晃了眼。

    “姑娘要求个平安符吗?”碧云小声提醒,“不是说要给姨娘祈福?”

    她这才回神,暗恼自己竟看入了迷,脸颊微热:“自然要的。”

    出了大殿,一个小沙弥热情地迎上来:“二位施主,寺里许愿树最是灵验,可要去看看?”

    谢臻闻言转头,琥珀色的眸子含着询问看向嘉宁。

    她心头一跳,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后院古木参天,一棵合抱粗的银杏树矗立中央,枝头挂满红绸许愿牌,在风中轻轻摇曳。

    清风滚过,木牌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谢臻取来两块木牌,递给她一块:“三姑娘先请。”

    嘉宁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两人同时一颤。

    “我……我去那边写。”她慌忙转身,耳尖又烧了起来。

    躲在树后,嘉宁咬着笔杆迟迟落不下字。

    要写什么呢?求逃离东宫?求婚事顺利?……

    愿望太多,佛祖会不会嫌她贪心?

    偷偷探头,她看见谢臻正在认真书写。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笔的姿势优雅从容。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月白色的衣袍上洒下斑驳光影。

    他眉头微蹙的样子格外好看,让人想起画里的谪仙。

    最终,嘉宁写下:“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这是她自私的愿望。

    比起家国天下,她的愿望实在太小了。

    在这个吃人的世界,她只想要一份纯粹的感情。

    “三姑娘写好了?”谢臻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声音温和。

    嘉宁慌忙将木牌翻面:“谢公子写的什么?”

    他坦然展示:「山河无恙,海晏河清。愿吾所爱,岁岁长安。」

    先国后家,果然是谢臻的风格。

    他的字迹清隽有力,一如他这个人。

    谢臻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我帮姑娘挂上去。”

    “不必,我自己来。”

    嘉宁摇摇头,执意踮脚去够高处的树枝,绣鞋踩在木凳上有些不稳,突然一晃!

    “当心!”

    谢臻几乎是瞬间伸手,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稳稳接住。

    天旋地转间,嘉宁整个人跌进他怀里,松墨香铺天盖地将她笼罩。

    这一刻仿佛连风都静止了。

    他呼吸微乱,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哑:“……没事吧?”

    她心跳漏了半拍:“没、没事……”

    “抱、抱歉……”嘉宁慌乱站稳,掌心贴着他胸膛,甚至能感受到他加速的心跳,“我、我不是故意的……”

    “是凳子不稳,”

    谢臻声音发紧,喉结微动,却见嘉宁发间落了一片银杏叶。

    “别动。”他轻轻摘下落叶,指尖擦过她的耳垂。

    这个距离太近,近到她能看清他眼中的自己。

    嘉宁呼吸都停滞了。

    谢臻的眼神温柔得让人沉溺,与太子充满侵略性的目光截然不同。

    “好、好了吗?”她声音发颤,手不知道往哪里放。

    “好了。”谢臻松开手,耳根染上一抹薄红,继续之前没说完的话,“是凳子不稳,不是姑娘的错。姑娘没事就好。”

    这是今天第二次被他所救。

    嘉宁摸着发烫的脸颊,心想自己怎么变得笨手笨脚。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她手中的木牌,在看到那行字时明显一怔。

    嘉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急忙将木牌藏在身后:“随便写的……”

    “很美的心愿。”谢臻声音轻柔,伸手接过她的木牌,“我帮你挂吧。”

    他的指尖与她轻触,像被烫到般迅速分开,在“白首不相离”几个字上停顿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替她将许愿牌挂在最高处。

    红绸垂落,与她的一左一右,在风中轻轻相碰。

    他轻咳一声:“姑娘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他们不知道的是,不远处的回廊下,一道阴鸷的目光正死死盯着这一幕。

    裴景昱指节扣在冰冷的石雕上,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那凸起的莲花纹抹平。

    他眼底翻涌着暴戾的暗色。

    好个胆大包天的小骗子,对他宁死不从,在别的男人怀里倒是娇羞可人。

    她骗他。

    她竟敢骗他。

    她竟敢对别人笑。

    她竟敢……让别人碰她。

    她明明答应三日后回东宫,却偷偷跑来见谢臻,还敢在他怀里露出那样眷恋的神情。

    谢臻的手扶在她腰间,那样小心翼翼,像是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而嘉宁呢?她仰头望着谢臻,眼睫轻颤,脸颊泛红,那副模样……

    她从未对他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在东宫时,她对他只有恐惧和抗拒。

    “好,很好。”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指节捏得咯吱作响,“孤的三日期限,她倒用来私会情郎。”

    这个小骗子,竟敢对他阳奉阴违。

    信誓旦旦说什么“不敢高攀”,在他面前装贞洁烈女,转头就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

    更可笑的是,他居然会为这种把戏动怒。

    裴景昱盯着谢臻扶在嘉宁腰间的手,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那截腰肢之前还在他掌中颤抖,今日就敢让别人碰?

    “孤倒要看看……”他轻声自语,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能躲到几时。”

    银杏树下,那对璧人还在低声说着什么。

    嘉宁仰头看谢臻时,眼里有光。

    裴景昱想起那夜她倔强的眼神,原来不是不懂柔情,只是不对他展现罢了。

    冷青锋站在身后,只看见太子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感受到主子身上散发的寒意,连呼吸都放轻了。

    “殿下……”冷青锋低声请示。

    裴景昱抬手,示意他噤声,视线落在刚刚挂上的祈愿牌,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

    待二人离开后,太子大步流星径直走向那棵银杏树,一把扯下嘉宁的祈愿牌。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这行小字刺得眼睛生疼。

    他低低念出上面的字,冷笑一声,五指收紧,将木牌攥在掌心,“痴心妄想。”

    呵。

    她竟敢许这样的愿?

    她以为她能逃?

    她以为谢臻护得住她?

    从小到大,他看上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一个永宁侯府的庶女,也敢这样戏弄他?

    “去把她‘请’过来。”他缓缓开口,嗓音低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现在。立刻。马上。”

    他要让她知道,欺骗储君的代价。

    ……

    僻静的凉亭里,谢臻替嘉宁斟了杯茶:“现在可以说了吗?究竟发生何事?”

    嘉宁捧着茶盏,正欲开口,忽然有个小沙弥匆匆跑来:“谢施主,您的马车似乎出了些问题,车夫请您去看看。”

    谢臻皱眉:“可有伤到人?”

    “没有,但需要您去看看……”

    谢臻犹豫地看向嘉宁。

    她笑了笑:“公子先去处理吧,我在这里等着。”

    “三姑娘稍候。”他歉然道,“我去去就回。”

    嘉宁点头,目送他离开。

    可不知为何,她心里涌上一股不安。

    她攥紧了袖中的帕子,指尖微微发颤。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说太子的事……

    嘉宁独自在凉亭坐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四周静得能听见风吹落叶的声音,那股莫名的不安愈发强烈。

    谢臻怎么去了这么久?

    她频频望向小径尽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女施主。”一个灰衣僧人出现在视野之内,双手合十行礼,“有位香客拾到了您的物件,正在厢房等您去认领。”

    她一怔:“我的东西?”

    她不记得自己丢了什么。低头检查腰间荷包和袖袋,确实没少什么。

    嘉宁蹙眉:“什么东西?”

    “贫僧不知。”僧人低眉顺目,“那位施主只说,务必请您亲自去一趟。姑娘去了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嘉宁攥紧袖口,犹豫片刻还是起身,“劳烦带路。”

    也许真是自己不慎遗落了什么。

    穿过几重院落,四周香客渐稀。

    僧人引她来到一处僻静的厢房前:“就是这里。女施主请自便。”

    太安静了。

    这处院落安静得不正常,连鸟叫声都没有。

    她推门而入,屋内光线昏暗,只点着一盏油灯。

    “有人吗?请问是什么东西?”

    无人应答。

    她回头想问清楚,却发现带路的僧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对劲。

    脚底窜上一股寒意,她试探地后退一步。

    “三姑娘这是要去哪?”

    那道低沉冷冽的嗓音如毒蛇般缠上嘉宁的脖颈,让她瞬间僵在原地。

    这个声音,她死都不会认错。

    只见裴景昱从帷幔后缓步走出,玄色衣袍几乎与暗处融为一体。

    嘉宁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这才惊觉自己落入了圈套。

    从马车故障到僧人引路,全是太子精心设计的局!

    嘉宁如坠冰窟,转身就要跑,却被一股大力猛地拽回。

    “砰!”

    房门在她面前重重关上,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裴景昱不知何时已挡在门前,高大的身躯将她唯一的退路彻底封死。

    他单手撑在门上,把她困在方寸之间。

    龙涎香混着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嘉宁的背抵上冰冷的门板,退无可退。

    太子身上散发的压迫感让她双腿发软,原主被折磨的记忆不断浮现。

    门锁了。

    逃不掉了。

    “不是问丢了什么?”他举起那块木牌,红绸垂落,上面“白首不相离”几个字刺目至极,“三姑娘不认得自己的东西了?”

    正是方才挂在银杏树上的许愿牌!

    她浑身僵硬,双腿像灌了铅般动弹不得。

    “怎么,不认得孤了?”裴景昱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我们该好好谈谈了。”

    她的喉咙发紧,恐惧如潮水般漫上心头。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到了吗?

    看到她和谢臻……

    裴景昱不满她的沉默,指尖狠狠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你骗我。”

    疼痛让嘉宁眼前发黑,但她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示弱。

    太子的眼神阴鸷得可怕,那里面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你说过,三日后回东宫。”

    她的唇瓣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不会放过她。

    她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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