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辕不时地发出“吱呀呀”声，回荡于周遭景象里。声音与圆轮在泥土壤里的滚动，交相融合。

    滚动的圆轮因土壤的阻挠，骤然停止，无论如何推动它，都不能够使它继续向前。这令乔满月感到很恼火。

    只恨不能抛下它，就此一走了之。

    天空渐渐染上了黑色，昭示着夜晚的即将来临。若此时她还不能寻到一户人家投宿，就要与一具尸体度过今夜。

    醒来没多久，她见房屋烧毁的样子，原本还纠结着该如何去安慰方晴，打满了的满腹稿却在看见方晴的瞬间化为烟尘，消散了。

    寻找方晴的路上。她甚至是幻想着方晴在她睡着的时候自行离去，没有等待的情景。这样一来，她们二人就不会再相遇，她也就不用着说出那奇奇怪怪的话语来安慰方晴。

    谁成想，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还真让她如了愿——不用绞尽脑汁去安慰方晴。只不过是以很怪异的方式实现的。

    见到方晴后，她确确实实不曾运用到早已在心里打好的腹稿安慰方晴，更甚至的是她们连一句话语都没有说。

    乔满月看着泥土地上躺着的尸体，不禁感到一阵寒意。她替方才她的恶毒想法思过。若是她知道方晴会变成这样，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去想些不道德的事。她宁愿在脑中想千条、万条话语来，也不愿她听不到。

    她攥紧拳，难受与懊悔地缓步至方晴身边，慢慢蹲下。整个过程里她似是丢了魂。她伸出胳膊颤抖地用食指试探着方晴是否还有着呼吸。不出所料，方晴没有了呼吸。乔满月仿佛是方知晓这回事，难以置信地瘫坐于地上。

    不久前还与她一道闲聊，为她梳发的人，眼下已然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时她猛然忆起，在大火里边时她“幻听”的声音。原来都是真的，它们都是真实的。若是她能早已点出来，或是没有突然而来的善心，方晴就不会……

    她也不会背负上一条人命。

    可是世上不会有重新来过的事。

    乔满月再次抬起胳膊，伸出手，手心向下搭在她的脑袋上，自眉目向眼眸至鼻翼。她的动作都是轻轻地。

    随后她又耷拉下手臂，欲哭无泪地盯着方晴双眸涣散无光。

    好一会儿。

    她突然抬眸，无神的眸子里显现出亮光。“唰”地直起身子，朝烧毁的房子跑去。取下她落在假石山上的一块布后，迅速回跑至方晴身边。蹲下身子，用布擦拭去方晴血渍。倏尔她意识到需要下葬，可这里别说棺木，就连一块完好无损的木板都不曾有。

    后来的事她也记不太清，只知寻了很久才寻到木材。幸运的是，家中的工具不是木制的，虽然也被烧了些，却并没有被烧毁到完全不能使用的程度。她用这里工具使木材变成了板辕。

    在烈日阳光下，她不厌其烦地四处跑着。

    最终把方晴给安置在板辕上，又用那块布盖住方晴。不幸中的万幸，那块布的大小正好遮盖住了方晴的身体。虽说她很自责，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让人看她推着一个尸体随处乱走。她们俩无亲无故的。好吧，也不是没有关系，方晴现在这样是因为她。

    从白日到夜里，乔满月赶了许久的路，起初提心吊胆的情绪逐渐被疲劳与抱怨而替代。老天待她不公，自打生下来她都未曾干过些重活，可现在她不仅干了，还必须干好。为什么这些麻烦事都要缠着她！顿然她脑中的怨恨全然消失。她的目光蓦然落在方晴身上好一会儿，两手指间攥紧横木。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需要找到一户投宿的人家。等找到她再细细想，她会把它推理得很好。

    又行了一段路程。她忽然瞧见不远方出现了一些小黑点。随着她的接近，那小黑点不断放大。小黑点也在不断地放大，逐渐变成了她所期待的一个房子的形状。

    乔满月霎时感到激动与喜悦。这代表着她有投宿的地方了。此时她真想抛下手中的东西，什么都不去想，不管不顾地跑向那户人家，手比脑快地，抓起铁块便是敲门。

    一下两下……

    她按下紧张不安的情绪，望着门与门间的缝隙。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似乎是在告知她，主人家要走过来，要为她开门。在满怀的期待里，屋中主人真的如乔满月所希望的一样走了过来却又忽然停止前进。她很清楚，她与屋里那位仅仅只有一门之隔。

    “你是何人？”

    声音透过那扇门传出。

    “我想借住一晚，好吗？”

    见对面迟迟不语，乔满月顿时升起绝望与害怕。由于赶了一日的路，不曾有进食，她无比的虚弱，脑内的如乱成一团的丝绳，只有着混乱。

    “我可以给你钱！”

    “吱呀”。

    随着乔满月话语的落下，门陡然被打开。

    “你的钱，我不需要。”妇女裸露在外的细长眼，直勾勾地盯着乔满月，打量一会，转过身，“先进来再说吧。”

    “谢谢。”

    虽说乔满月被妇女盯得一阵慌乱，但在妇女开门的同时，消极情绪就全都飞走了。妇女收留了她，所以妇女是好人。

    “不必言谢，你呆站在门外一夜。我反而还要担心给那些流匪见着了，会扰得这里不得安宁。”妇女转身拿起一旁的蜡烛，“带上门，随我来。”

    乔满月应了声正欲跟上妇女。想到板辕，她胡乱瞥了眼板辕上躺的人，语气坚定道：“您等等，我有件私事需要先处理。”

    不等对方回答，她便自顾自地打量起周边景象。这座房屋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处于并排而列的所有房屋尽头，在另一旁没有人家建房居住的方位则是布满了繁杂的青草与灌木丛，每隔数步便有着一棵小树。

    静谧的环境里，只有三两声蝉鸣，它们此起彼伏地回荡在她耳边。

    她把车推向灌木丛里边，随后又拉扯数下灌木，使板辕与上边躺着的人被完全遮盖住。这样就不会被其他人给撞见，吓着周围的百姓。接着她扒开草木走至外边，回身看了眼她掩盖板辕的地方，她感到似乎是差了点什么。

    于是，她又回走。

    “咔嚓”。

    是枝条踩断的声音。

    乔满月后退一小步，垂下脑袋，看向因她的踩踏而断折的枝条。一个枝条……她呆呆地盯着它好一会儿，突然抬起脑袋。她知道缺什么了！随即她快步向前到达一棵树下，她举起胳膊，折断树枝，走至方晴身边，连枝条绿叶搭于板辕上方。

    继而回行，到了断了的那根枝条附近，她停下脚步，犹豫了小会后，偻身拾起泥地上的枝条。接着她举着枝条缓步到板辕旁，她戳了戳白布。

    “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你先前说的话，我发现了一些好玩的事。又是提起亲缘又是提起深仇大恨的，再结合你突然转变的情绪，你是想让我感到愧疚以及念及情分好照顾他，对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你这方法可太笨了！不过我确实会愧疚，但绝不是因为你的三两句话。”

    她们二人后来的相处，乔满月其实还是蛮享受的。即使猜测方晴是有目的性的，乔满月也感到很是平静。一个心里怀着恨意却又不得不掩藏着去讨好她的人，她没道理不去喜欢。虽说最初之时她是不喜欢这种的，不过随着岁数的增长，她也就慢慢地从接受直到爱上这种感觉了。思想是多变的旁人是无法随意左右，但是行为却可以。只要对方有所求，她就能够靠此强迫对方改变，去满足她。讨厌她，却又不得不讨好她，仅仅只是在脑子里想象着，她就感到了无限的乐趣。

    若是方晴还活着，她或许还会装傻充愣地装什么都不知道，开心了就顺手帮一个小忙。不过现在看来，方晴人现在应该是已经没了。

    既然方晴人没了已经没了，她也就没必要继续去纠结这种事了。她可不想一个头两个大的。

    乔满月又戳了戳，道：“你看，我不辞辛劳地为你寻了个寿屋好让你安心下葬，我们之间的各种债就一笔勾销，如何？忘了你不能回答，所以……若是你在天有灵，答应这笔交易的话，就让我与谢云舟再次见上一面，若是不答应就让我们从此都不再相见。你不说话我就当作你同意了。”

    语毕，她笑着扔下枝条掉头离开。

    重新站在那所屋子前，紧张感再次升起。见着赶来的乔满月那户人家的女主人眉头紧皱，很是不悦。见面礼开始的部分结束后，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乔满月见那妇人便转身往屋里走，乔满月则快步到妇人身边，紧跟在其后。

    随着门地合上，那妇人突然望向乔满月。

    “说吧，你是何人。来这的目的是什么？”

    “只是为了借住一宿。明日一早我便会离开，一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乔满月举手发誓道。

    妇女上下打量着乔满月，试图找出破绽拆穿她的谎言。每当二人视线对上，乔满月便回之一笑。忽地，乔满月取出银子上前递去。

    待妇女收下后，乔满月道：“能否再托您办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