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无奈:“避也无用,她若想知道,总能找到法子知道。刻意避让,反而显得我心虚,平添猜忌。倒不如坦荡些,有些东西,让她看到或许更好。”

    阿成垂首:“是,公子。”

    公孙止在书案后坐下,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萧春和当年选择与他合作,第一步棋,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便是设法拉拢了当时羽翼未丰却潜力巨大的谢覆舟。

    他们都清楚,唯有手握实权、掌控沧江命脉的谢督政,才是真正能与东宫抗衡的筹码。

    故而这些年,他与谢覆舟之间,一直保持着某种心照不宣的利益往来与信息互通。

    而这次,他绕过萧春和,直接给北疆的萧景明传递消息,将其引入局中,本质上是完成了谢覆舟很早之前就向他提出的一项“交易”——谢覆舟需要萧景明这个人,或其掌握的关于太子与沧江金矿的某些关窍,而公孙止则需要谢覆舟在某个关键时刻的配合或让步。

    这于公孙止而言,是一次冷静甚至冷漠的同僚间的利益交换。

    但他知道,对于萧春和而言,萧景明是她仅剩的、血浓于水的亲弟弟。

    她拼尽全力,甚至不惜自身被废黜、被家族放逐,也想让弟弟远离朝堂这些吃人的漩涡,保住一条平安性命。

    如今眼看弟弟再次被卷入,她如何能不惊惧交加?

    本想瞒住她,可惜……公孙止轻轻吁了口气。

    这位曾经的“准太子妃”、如今的合作者,其敏锐与手段,从未因境遇跌落而真正消失。

    她以这种寻找那支象征与太子决裂的旧簪,来表达她的知晓与不满,既全了双方眼下合作的脸面,又清晰无比地传递了她的警告与诉求。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拉回了公孙止的思绪。

    公孙止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敛起眸中思绪,于书案前坐下。他取过一张素笺,研墨蘸笔,落字沉稳。

    信是写给谢覆舟的。

    信中言:

    久疏问候,惟愿一切安好。扶登秦眼下处境如何,是否平安无虞?念之甚切,望勿使有失。

    另有一事相托。萧景明现下应仍在尔处,其姐日夜忧心,牵挂不已。此子性情虽执,然关乎血脉之重,望汝务必周全其性命,护其平安。止知尔处事自有分寸,然此事重若千钧,万不可有丝毫疏漏。

    诸事纷杂,皆赖尔操持。余言不尽,惟待回音。

    书毕,封缄,交由亲信即刻送出。

    时光流转,七日后的清晨。

    谢覆舟已穿戴整齐,正准备离府前往衙署。一名被安插在江秦儿院中的嬷嬷垂首立于堂下,正低声回禀着“江姑娘”近日起居。

    “回督政,江姑娘平日大多待在院里,起初还有些怯生,如今吃睡倒都寻常。只是……”

    嬷嬷略一迟疑道:“只是她似在试探府内规矩,因着您先前吩咐过只要不出府便由着她,她这几日是越发……大胆了些。”

    谢覆舟正整理袖口,闻言动作未停,只淡淡问:“如何大胆?”

    “她……她昼夜颠倒,夜里总点着灯在院里那小书房里捣鼓些什么,白日里却闭门酣睡。好几次奴婢去请她用膳,都叫不开门,说多了,她竟……竟拿了枕头丢门板。”嬷嬷语气里带着些不满。

    谢覆舟挑眉:“就这?”

    嬷嬷见他似不以为意,忍不住添了句:“她这般行径,真真是……”

    “她便不是主人,也是客。”谢覆舟打断她,语气微沉,“不必过于苛责,下去吧。”

    嬷嬷噤声,喏喏退下。

    厅内只剩谢覆舟一人。他这才取出方才送达、公孙止的那封信。拆开阅览,目光扫过开头那句对扶登秦的问候,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不豫——他不喜旁人这般惦记着她,哪怕只是言辞上的问询。

    正自思忖,门外忽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夫君?你在里面吗?”

    是江秦儿的声音。

    谢覆舟微讶,此时她不该正在梦中?他迅速将信笺收拢袖中,方道:“进来。”

    门被推开,江秦儿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新制的青色衣裙。

    这穿着与他记忆中那身工官青袍截然不同的柔软料子,却仍是青色。

    刹那间,谢覆舟几乎错觉是那个手持堪舆尺、眼神锐利的扶登秦正朝自己走来。

    待她走近,那双清澈懵懂、不带丝毫锋芒的眼眸将他拉回现实。

    “夫君你看!”江秦儿献宝似的将一卷图纸递到他面前,脸上带着些许熬夜的疲倦,却掩不住兴奋。

    “我把我院里那雨水收集的装置改了改!这样就不用总费人工去处理大缸里的积水了,雨水下来自己能走一套循环!”

    谢覆舟接过图纸,依言看去。图纸画得竟意外地工整细致,脉络清晰。他起初只是随意浏览,渐被其中巧思吸引,不由看得专注起来。

    “这里,”他指着一处构造,“是何用意?”

    江秦儿立刻凑近,悉心解释,嗓音软糯却条理分明。

    谢覆舟听得专注,不时点头。

    两人不知不觉越靠越近,视线皆凝于图纸之上。

    谢覆舟看得入神,猛地一抬头想再问一处细节,额角却不经意擦过江秦儿柔嫩的脸颊。

    江秦儿“呀”了一声,身子失衡向后倒去。

    谢覆舟反应极快,长臂一伸及时揽住她的腰,将人带回。

    温香软玉撞入怀中,他心头莫名一悸,迅速松开手,神色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江秦儿却似全然未觉方才的暧昧,站稳后只冲他嫣然一笑,眸光亮晶晶的:“夫君你看懂了?你觉得我这设计好不好?”

    “尚可。”谢覆舟稳住心神,故作淡然地点评道。

    “那……”江秦儿伸出手,掌心向上,眼含期待地看着他。

    谢覆舟不解:“怎么?”

    “给银子呀!”

    她说得理所当然道:“我得找工匠把东西做出来!要最好的材料,我问过了,至少得两千两呢!”

    “两千两?”

    谢覆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讶然失笑道:“你这是要打一副金子的不成?”

    “才不是!”

    江秦儿蹙眉,认真反驳道:“好的机巧零件比金子还贵呢!得去找平峡关最好的工匠才行,我都打听好了,附近驻守的巫工里就有手艺极好的,我打算……”

    “不行!”

    谢覆舟脸色倏地一沉,断然拒绝。

    江秦儿愣住了,脸上的笑意僵住,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你刚才明明还说好的……”

    “此事再议,我衙署还有事。”

    谢覆舟心烦意乱,无意多作解释,随意寻了个借口便打发她离开。

    江秦儿嘟着嘴,满脸委屈不解地走了。

    到了晌午,谢覆舟在衙署与同僚共用餐食时,隐约听见旁桌有人窃窃私语。

    “……听说了么?谢督政家中那位,连修个自家院子的水渠都要不到银钱……”

    “啧啧,没想到督政大人这般……节俭。”

    “嘘……小声点,话说回来,督政何时成的婚?怎从未听闻……”

    谢覆舟面色一寒,重咳一声。议论声戛然而止,那几人顿时噤若寒蝉。

    他撂下筷子,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她竟将家事嚷嚷得外人皆知?当即起身,打道回府,欲寻江秦儿问个明白。

    一路疾行回府,穿过庭院,径直来到江秦儿院外,却见院内寂静,房门紧闭。

    值守的丫鬟小声回话:“督政,姑娘她为了画那图纸,连着三日没好好合眼,今日实在撑不住,刚睡下不久,吩咐了谁也不许打扰。”

    谢覆舟脚步一顿,满腔的火气像是被戳了个洞,倏地泄了下去。他站在院门外,望着那紧闭的房门,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次日,江秦儿刚起身,府中管家便奉命抬来一个沉甸甸的钱箱和一份工匠名录。

    管家恭敬道:“姑娘,督政吩咐了,您院中的工程可用这些银两。工匠也请从这名单上挑选,他们都是与府上相熟的老手,用起来更便宜顺手。”

    江秦儿接过银钱和名单,垂眸看了看,嘴角悄悄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谢覆舟……倒也好对付。

    扶登秦捏着那份名录与沉甸甸的钱箱,次日便雷厉风行地召来了工匠。

    她虽失忆,骨子里那份对工程的严苛与执着却丝毫未减,整日泡在院中,亲自盯着每一处沟渠的走向、每一块石料的垒砌。

    喧闹的工地上,她正俯身校准一根导水竹管的倾斜角度,忽觉一道让自己感觉到毛毛的视线落在背上。

    她下意识直起身回头,目光穿过忙碌的工匠,猛地定格在院墙角落。

    那儿原本应该是视线的来源的,可眼下空无一人,江秦儿按下狐疑的思绪,继续俯身校准导水竹管的倾斜角度。

    而原先那个角落的一堵墙后,萧景明用没伤的那只根本控住了一个魁梧的壮汉。

    壮汉三下五除二的卸开了萧景明的束缚,正准备恼得喊谁阻止他救他家大人之际。

    看清了眼前少年的脸,竟然是萧景明。

    萧景明摆出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石岳,你家大人现在认不出你的!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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