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香拦顾仁风的事被柳氏知晓后立刻带着顾倾儿和郎中去了庆华苑。
庆华苑原本是顾安母亲云锦住的院子,从前顾仁风什么好东西都往这里搬,顾安出生后甚至着人大修翻新了一遍,每一个角落都透露着奢华高雅气息。
如今无人修缮打理已经有些破败之相,早已不复往日。
自从云锦去世后顾仁风已经许久没有踏进过这个院子,顾安往日生病时老夫人曾劝他将心思放在顾安身上一些。可顾安幼时总说有人害了她母亲,顾仁风每次都当是稚子胡言,并未放在心上。
有柳氏在旁久而久之顾仁风便去的少了。
后来更是干脆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他想着顾安是嫡女相府的人不敢怠慢,又有兄长相护,即便少了他这个父亲的关注过得也不会太差。
再后来这个女儿便如透明人一样彻底从他心中消失,老夫人偶尔问起顾仁风便以朝中事多抽不开身为由搪塞过去。
看清院中景象时顾仁风脚步不由顿了一瞬。
自家女儿住的院子竟然如此破败,若让皇帝知晓岂不斥责他苛待女儿,顾仁风额上起了一层冷汗,心中祈祷着屋子内能好些,否则他这张老脸可以不要了。
就在楚晟跟顾仁风踏入庆华苑的前一秒柳氏带着人进到了顾安的房间。
顾安嘴唇苍白额上冒着汗珠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
“去给她看看。”
柳氏说完回头看向自己的女儿:“你怎么会忽然想起来把郎中截走?”
柳倾儿见旁边没人便也不装了,埋怨地看了母亲一眼:“母亲,倾儿就是不想让郎中给她看。再说了往常不是没把郎中叫走过,怎的今日这么大阵仗连母亲您都来了?”
“王爷,请。”
柳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门口响起顾仁风的声音。
柳氏跟女儿对视一眼立马到门口迎接,当今皇帝一共三个儿子,其中被封为王的便只有三皇子楚晟。
昱王怎会来此?
只见为首的楚晟一身深色衣衫融于夜色,平添了几分神秘。
还未来得及细看顾倾儿便被柳氏提醒低头行礼。
“妾身拜见王爷。”
“小女拜见王爷。”
楚晟微微颔首:“不必多礼。”
顾倾儿低着头,只听见一道低沉富有磁性又不失清澈温润的声音响起。
顾安渐渐转醒察觉到屋内有很多人,没有立刻睁眼。
替顾安把脉的郎中此刻也是一头冷汗,本就听请他来的碧香说二小姐病的严重,如今被三小姐叫走耽搁了这么长时间,现在连昱王都来了,郎中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郎中抹了把额头的细汗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躬身行礼。
“安儿她如何了?”
顾仁风不知是真担心还是有意做戏,此刻看着倒真像一个父亲了。
郎中看着顾仁风斟酌道:“回相爷的话,二小姐身子本就虚弱,加上外伤又吹了冷风,这才导致风邪侵体引发高热。”
郎中顿了顿继续说:“只是简单的风寒侵体喝完药便会好转,但二小姐的症状却实在奇怪,草民医术浅薄不能辨出亦不能对症下药,还望相爷恕罪。
“无事,劳烦先生跑一趟。”顾仁风面色凝重,差人送走郎中。
楚晟道:“顾相不如让黛鸢一试。”
顾仁风点头同意:“想必这位护卫的医术有过人之处,那就有劳了。”
“黛鸢。”
“是,主子。”
门口进来一个护卫,下半张脸隐在面具中,那是一位身形高挑的女子。
黛鸢走至床前握住顾安的手腕时顾安睁开了眼。
侧首映入眼帘的便是楚晟,楚晟一身玄色衣袍,袖口和胸口用金丝绣着暗纹,沉稳矜贵。
只一眼顾安手心便渗出冷汗,她到此刻都不清楚那时楚晟最后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此刻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总不能是追来杀人灭口,这说不通,如果要灭口当时便是动手的最好时机,何必将她放走。
屋内简陋至极,像是临时拼凑出来的住所,有个窗户甚至漏着风,屋内的温度同外面一样,寒风一过能带走一切温度。
楚晟收回视线望向榻上的顾安,顾安此刻脸上的红晕褪去展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顾安也在打量着楚晟,跟那夜见到的完全不同,此刻的楚晟甚至称得上随和,完全没有那夜骇人的压迫感,仿佛只是一场梦。
两人冷不防视线相撞。
顾安心头一紧,立马垂眸掩住眼中的探究意味。
再次抬眸时清纯无辜,甚至带着一丝被病痛折磨的痛苦,看上去弱小无助惹人怜爱。
楚晟笑了。
顾倾儿离楚晟不远,看到楚晟嘴角残留的笑意不明所以。
楚晟人模狗样,他那副皮囊极具迷惑性。
看着楚晟果然如传闻中那般随和近人顾倾儿胆子便大了起来。
也不管失礼不失礼,开口询问:“王爷笑什么?”
顾仁风和柳氏一同看了过来。
顾安敏锐地捕捉到顾倾儿开口时楚晟眼底一闪而逝的冷戾。
顿时心中明了,原来温和表象是这货装出来的。
装的挺像。
楚晟敛去笑意,淡然道:“没什么。”
说着将视线重新移向榻上装死的顾安。
顾安垂眸看着给自己把脉的黛鸢,黛鸢瞥了她一眼起身走向楚晟。
柳氏见顾安醒了立马上演慈母戏码。
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床前,泫然欲泣:“安儿你终于醒了,可急死我们了……”
顾倾儿一反常态随柳氏一同上前握住顾安的手。
顾倾儿:“二姐,你感觉如何?要不要喝水。”
下一瞬顾安推开她们呕了出来。
“……”
顾倾儿母女俩愣在原地。
顾安吐出一口血后直接昏了过去,碧香被吓得挤开众人也不顾会不会被怪罪上前推开柳氏母女将顾安抱进怀里。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你别吓我啊!”
顾仁风见此情形也着急起来,询问:“黛护卫,安儿她到底如何?好端端的为何会呕血?”
黛鸢皱眉看向楚晟:“主子,她方才分明已经……”
楚晟抬手打断了黛鸢的话,颇有深意地看了黛鸢一眼。
“再去瞧瞧。”
黛鸢会意,柳氏母女二人退到一旁,这种情况显然在意料之外。
柳氏这一刻心都提了起来。
顾仁风平日里虽说对顾安不管不顾,可她到底是亲生的,如今又被楚晟目睹,难保顾仁风事后不会追究。
不就是打了几板子吗?怎会如此严重。
顾倾儿有些不安地扯了扯柳氏的袖子,柳氏看了眼瞪着她的顾仁风没敢说话。
黛鸢十分疑惑地换了一只手,顾安此刻脉象虚浮混乱,跟方才的脉象完全不同。
“主子。”黛鸢道:“二小姐脉象虚浮混乱,属下无能为力,需尽快救治否则可能撑不过今夜。”
顾仁风脸色变了一变,立刻握住顾安的手却发现她的体温比常人低了不少。
“快,快去请郎中!多请几位!”
柳氏面上血色尽褪,双手死死地握住女儿的手臂。
那日所有人都看见自己打了顾安,若是顾安真就此没了别说相府容不得她,恐怕入狱都是轻的。
黛鸢看了眼楚晟,出声提醒道:“二小姐病症突然,宫中太医医术精湛,且太医院药备的齐全,若是能请来太医定能救二小姐。”
顾仁风那为数不多的父爱终于在此刻回归了几分:“可这个时辰宫门已然落锁,即便派人去也入不了宫,不知可还有其他法子?”
“拿本王的令牌去,无人敢阻拦。”楚晟从护卫手中接过令牌递给顾仁风。
顾仁风接过向楚晟行了一礼,也不多耽搁将令牌交给侍从。
“谢过王爷,今日多亏有王爷在。”顾仁风不敢继续让楚晟留着这里,只得试探道:“此处寒冷,请王爷移步前堂休息片刻。”
“不必,本王还有事就不留了。”楚晟双手负于身后,淡淡道:“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顾相安心。”
“借王爷吉言,今日多有怠慢,还请王爷恕罪。”顾仁风今日得楚晟相助,自然不敢怠慢:“他日微臣一定亲自登门道谢。”
顾仁风将楚晟送上马车才返回庆华苑,今夜相府注定不得安宁。
连老夫人都被惊动正在赶往庆华苑。
楚晟从来不做多余的事。
黛鸢对于自家主子今夜的举动很是疑惑,本不应该多问,可她实在没忍住。
“主子。”
黛鸢冒着被罚的风险隔着帘子轻唤了声。
“何事。”马车内楚晟闭目养神。
“那顾二小姐先前的脉象分明无恙,却忽然虚弱混乱,一定有问题。”黛鸢不解道:“主子为何拦我?”
当时黛鸢想说顾安脉象正常,已经无事可楚晟却打断了她。
“有戏为什么不看?”
什么戏?黛鸢不明白。
黛鸢又道:“王爷为何要把令牌给顾相呢?若陛下知晓恐怕要起疑心。”
其实顾安倒也没有严重到那个程度,而且脉象短时间内波动这么大指定是有问题,大概率是服用了什么药物所致。
可当时黛鸢看楚晟的意思就是要让她引向太医。
楚晟:“卖个人情罢了。”
这一夜顾相府灯火通明,顾老夫人彻夜未眠守了一夜。
高热褪去顾安的脉象总算是平稳了下来,太医走出相府,此刻晨光熹微天边泛起鱼肚白,太医深深呼出一口气难掩心惊胆战了一夜的疲惫。
遣退众人前堂只剩顾老夫人顾仁风跟柳氏。
顾老夫人一身华服端坐主位,顾仁风跟柳氏站在一旁,顾老夫人虽已年逾花甲久不过问府中内务,但她威严仍在。
凤头杖重重杵到地上发出声响。
“跪下。”顾老夫人声音不高,柳氏闻言慌神立马跪了下来。
“我问你,请去给二丫头诊治的郎中为何会被三丫头截走?”
“母亲,倾儿那日心口忽然发闷,听闻府内有郎中这才去将人请了过去,万万不知是为安儿诊治的。”柳氏望着老夫人的神情继续道:“得知是为安儿诊治后便第一时间将人带了过去,望母亲明鉴啊!”
“住口,这声母亲也是你能叫的?”顾老夫人出身侯府,性格自小便刚毅直接,最是看不得此等家宅内斗。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当我死了不成?!”顾老夫人冷哼一声:“今日若非昱王相助请来了太医二丫头就这么被你们害死了!”
“母亲息怒。”顾仁风眼见老夫人动怒立马上前递上茶:“自此事出有因,她们也不是有意如此的。”
“你也跪下!”
顾仁风不敢忤逆,闻言跪到在地,他有今日的风光少不了顾老夫人的辛苦谋划。
顾老夫人此次真动了怒,劈头盖脸骂道:“你顾相爷威风啊,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管不顾,如今遭奸人所害,此等丑闻还被外人所知晓。若是皇上问责我看你该当如何!”
说罢直接命身边的管事婆子动家法,柳氏被打了二十板,禁足数月,顾倾儿被打了十板,日日去祠堂罚跪。
事后顾仁风下了柳氏的管家权,又命人将庆华苑修缮了一番,也添置了些所需的物件。
这件事就这么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顾安在相府本就透明的很,一连过去几日,这件事逐渐被淡忘。
“小姐,相爷只那天来过一次后便再也没来过了。”碧香替顾安梳着头发:“那顿板子白挨了。
顾仁风本就同她不亲,能激起一点微弱的父爱就算不错了,更何况顾安根本没指望他。
顾安故意闹的人尽皆知就是要将事情捅到顾老夫人那里,这次之后她在相府的处境相比之前定然要好上很多。
顾安:“没白挨,这不祖母这几日都派了人来。”
二人正说着就见一丫鬟急匆匆跑进来。
“二小姐,相爷唤您去前堂。”
顾安:“什么事?”
“说是宫中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