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传旨的是皇后身边的李公公。
李公公一甩拂尘，视线从在场众人面上扫过一圈，最终落在刻意站在角落不引人注意的顾安身上。
“皇后娘娘特派咱家来请顾二小姐参加三日后的赏菊宴。”李公公走向顾安，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二小姐这两日准备着吧。”
在场的人都有些意外地看向顾安，这几年来京城贵女夫人们组织的大大小小的宴会顾安一概不去，也不怎么和别人打交道，倒是顾倾儿时时露面早已经与她们打成一片。
顾安就跟透明人似的。
顾倾儿也是满脸疑惑，她才貌双全性格温婉可人，在京城早已是人尽皆知，平日里有什么宴会请帖也都会递到她手里。
怎么如今皇后娘娘点名顾安去赏菊宴，甚至派了身边的李公公来。
顾倾儿攥紧了手，那她呢？
顾安心中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皇后设宴岂有拒绝的道理。
“谢过公公，劳烦公公跑一趟。”
李公公道：“不劳烦，二小姐既已知晓那咱家便回去复命了。”
顾倾儿向前一步：“李公公，二姐她不怎么与人相交独自去了怕是会冲撞到贵人们。不知到时可否让我陪她一同前去呢？”
顾倾儿这话说的隐晦，但明眼人一听就能听出来她的意思。
到底是相府的小姐，李公公看在顾仁风的面上没有拆穿，只是睨了顾倾儿一眼。
“皇后娘娘只点名了顾二小姐，若是有其他口谕咱家自会再来。”
“若没其他事咱家便回去复命了。”李公公拂尘一甩带着人离去。
顾仁风：“来人，送送李公公。”
顾仁风转头看向顾安眼神复杂，忽然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
顾安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下一瞬就听顾仁风说：“这两日好好修养，只是普通宴会不必忧心。”
顾安被顾仁风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的不明所以，她可不会觉得是顾仁风忽然父爱大发终于看清现实要好好待她。
顾安淡淡应了声就转身离去。
“父亲，这次皇后娘娘设的赏菊宴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顾仁风一向疼爱顾倾儿，这一次却只告诉她不要多想。
回到庆华苑顾安就开始换衣服。
碧香拿着点心进来时顾安已经换上一身窄袖便携看不出男女身形的衣袍。
“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去倾月楼打听点事，要是有人来你就说我睡下了。”顾安将头上钗环卸下长发用一根发带束起。
倾月楼是这京城达官贵人们的聚集地，想知道什么事情往这里一钻保准能打听到。
顾安是这里的常客，来去自如，怎么避开熟人自然也是轻车熟路。
顾安想走出相府往后不受人摆布首先要先站与人前。
顾安没有上二楼雅间，而是坐在人多的楼下，今日不知来了什么大人物，一楼正中央的高台上有西域女子正在翩翩起舞。
倾月楼的一楼一直都有舞女表演，只是今日规格完全不同。
临桌几人似乎也在聊这件事。
顾安拎着酒壶凑上去。
“听说了吗？据说今日裴二公子也来了这儿，还大张旗鼓的带了两名女子。”
“是是是，我还瞧见了。”说话的人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那两位美人腰细腿长，让人瞧上一眼就欲罢不能。”
“要不说裴二公子眼光好呢！”
“二位兄台说的裴二公子可是裴申？”顾安提着酒壶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
二人还算是有点警惕性。
狐疑道：“是啊，你又是何人？”
“我来京中办事，听闻今日这倾月楼有大人物要来，特意赶过来一看。”顾安一个人出门时都会穿上男装扮做公子哥，又刻意压低声音，大家只当她是一位比较瘦小的男子，不会被轻易认出。
顾安：“这位大人物莫非就是这裴二公子？”
“自然不是，裴二公子在这倾月楼还算不上大人物。”对面那人压低声音示意他们侧耳过来：“二皇子在楼上。”
当今皇帝有三个皇子，大皇子楚丰言从小身体羸弱，三天一大病两天一小病；二皇子楚墨耀野心勃勃，结党营私图谋太子之位已久；三皇子因屡建战功早早被封为昱王，再无立太子的可能。
二皇子来这地方应当是越低调越好，最好是不让人发现，今日搞这么大阵仗不怕被人抓住把柄在皇上面前告一状吗？
顾安思及此处越想越不对劲。
除非今日来倾月楼的还有另一个人物，二皇子是来见此人。
倾月楼掌柜与顾安相熟，顾安去了二皇子所在的隔壁雅间。
还没等听出来什么门被人猛地推开，顾安眼皮狠狠一跳。
是京法司的人。
下一瞬就听走廊有人高声道：“接到线索有官员在此处聚众狎妓，京法司接令拿人，将所有人都带回去！”
“等等，二位……我想我们之间有点误会。”顾安被京法司的人押出门时就看到隔壁被押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二皇子面色铁青站在门口。
“二位，我真的只是路过而已，你看我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人对吧。”
押着顾安的两人眼神坚定，丝毫不被她的话影响。
很快下了楼，顾安在一众人里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他们只有一面之缘顾安倒是不担心被楚晟认出，但当真的路过时顾安还是有些心虚的侧了脸。
不知道身份顶多关两天就能被放出来，可要是被认出来那京法司必然会通知相府来领人，到那时顾仁风得知之后估计会被气死。
楚晟的视线落在顾安的侧脸几秒后移开，楚墨耀已然走至身前。
面色不虞地盯着楚晟：“三弟这是做甚，好好的为何要抓人？还大张旗鼓地围了此处。”
楚晟：“皇兄方才没有听到吗？官员聚众狎妓，京法司接令拿人。”
楚墨耀咬牙，皮笑肉不笑：“此等小事竟也要三弟亲自出马，京法司难不成没人了？”
“我朝法度严明，官员狎妓是大罪。父皇对此事格外重视，我等自然也不敢懈怠。”楚晟看向楚墨耀，意有所指：“只是竟不知皇兄也在此。”
楚墨耀冷笑一声甩袖离去。
齐河：“主子，剩下这些人该作何处理？”
楚晟：“无关人遣散，将这楼封了。”
京法司大牢内阴暗潮湿，与顾安一同关进来的有尚书李并和裴申，李并被关在隔壁一间，进来屁股都没有坐热就被带走了。
裴申盯着顾安看了会，他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顾安被他看的心里发毛，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
“喂，那个谁。”
顾安：“叫我？”
裴申口中叼着根不知从哪里薅来的枯草，上下打量着她：“对就是你，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觉着你有点眼熟。”
确实眼熟，因为他们二人小时候经常在一块玩闹。
顾安面不改色随口编了个名字。
“我叫云青，公子怎么称呼啊？”
“云青……”裴申咂摸着这个名字：“我叫裴申。”
裴申没有放弃，他又盯着看了一会，道：“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不过她这两年都不怎么出门，我都没怎么见过了。”
顾安生怕聊这个话题聊着就被认出来，于是询问。
“裴公子，我们这要被关多久？”
裴申抱着手臂靠在墙上，随意道：“关不了多久，最多到明天。不过他们肯定会通知裴府来接我，等会我走的时候把你也带上。”
“那就先谢过裴公子了。”
“好说好说。”
顾安打量着眼前这人，裴夫人同她母亲是闺中好友，两家常有往来，小时候裴申经常带着顾安玩耍。
小时候的裴申就活泼好动，十分爱捉弄府中下人，有七八年没见如今一见除了长相身高发生了变化外性格好像依旧没变。
齐河冷着脸打开狱门。
“顾二小姐，王爷有请。”
顾安不知楚晟为何要见她，心中涌起不安。
“顾安？”
狱门咔哒一声关上，裴申忽然叫了一声。
顾安回头笑了笑，转身离去。
裴申震惊道：“老子果然没认错！”
“哎你带我一起走啊！
裴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震惊昔日好友重逢还是震惊两人一同因为狎妓被抓，虽然他们二人没有。
顾安原本以为是去京法司前堂，没想到齐河直接带她到了王府。
顾安心中忐忑。
总不至于是今日她撞上楚墨耀和李并密谈的事要被灭口。
这种事要灭口也得是楚墨耀自己来吧。
一路行至书房，楚晟一身月白银竹衣衫，烛火照映下面部线条更显凌厉，冷冽的眉眼间像是覆上了一层寒雾，周身散发着久居高位者不怒自威的气息。
齐河：“主子，人带来了。”
楚晟正低头写着什么，齐河出去后他才放下手中的毛笔将视线移至顾安身上。
“见过王爷。”顾安躬身行礼。
楚晟：“听闻顾二小姐是在倾月楼被当做狎妓的一员抓来的？”
顾安只想捂脸，她哪里知道京法司会把她当做那些人中的一员给抓了呢。
“王爷，这是个误会。”顾安试图解释：“我只是去倾月楼吃饭，不巧遇上京法司办案。”
楚晟淡淡道：“是吗？”
这事儿是她能干的吗？顾安心中冷笑一声，她只是女扮男装，又不是真变成了男人。
顾安抬头看向楚晟，两人视线接触，总感觉这人跟那天在相府见到的有些不同。
如果那天的楚晟看上去随和好脾气，那么此刻的楚晟看上去就像是捕猎者盯着自己的猎物一样，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无尽的深渊。
“你就在皇兄隔壁，没有听到他们说话吗？”
明明是轻飘飘的一句，平常的像是问吃过饭没有，可顾安后背的冷汗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顾安硬着头皮软下声音，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王爷，臣女也是刚坐下就被带走了，并未听见二皇子他们的对话。
楚晟：“本王的人可是看到你在下面转悠了好半天，本王很好奇你是如何知晓皇兄在哪一间的？”
楚晟往后倚到椅子上静静地看着顾安演。
“回王爷，听闻二皇子风流倜傥样貌俊美，碰巧今日二皇子在倾月楼，臣女这才向人打听想一睹二皇子真容。”顾安瞎说说的毫不费力，张口就来。
“那二小姐动作可要快些，皇兄身边从不缺人，若是晚了只怕被别人捷足先登。”楚晟似乎笑了，又变回了那副温和模样。
顾安望着楚晟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心中一紧，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就听楚晟薄唇一张吐出几个字来：“本王会帮你。”
三日转瞬而逝，眼看就到了皇后设的赏菊宴。
顾安随顾仁风的车驾一同入宫，凤仪宫各色名贵菊花摆满，被邀请的贵女已悉数到齐。
“顾安。”一名女子同顾安打招呼。
“月柔，好久不见。”
顾安不怎么出门，认识的人不多，眼前这位便是一个。李尚书的女儿李月柔，人如其名温柔可人。
打过招呼后两人之间也没什么要说的，李月柔与一旁的人谈笑，顾安安静坐回自己的位置。
宴上的都是一些未曾婚配适龄的官家女子，所谓赏菊那只是一个把大家聚在一起的理由。
皇后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替哪一位皇子选妃。
皇后中途有意无意地拉着顾安说了好几次话，频频迎来周围人探究的目光。
顾安只觉得如坐针毡，断不能相府没出又进深宫。
期间顾安做了一些不会惹怒皇后又不是很体面的小动作。
皇家最重颜面，果然在看到顾安的重重动作之后皇后便不在时不时提起她，而是转向他人。
好不容易结束了宴会回到相府顾安直接瘫倒在榻上动都不想动一下，碧香连哄带拉才将顾安哄起来洗漱。
一夜无梦，睡了个美觉。
第二天一早顾安就被拉起来去前堂接旨，顾安没睡醒全程迷迷糊糊的，直到听见赐婚二字时如晴天霹雳正中头顶，顾安被劈了个外焦里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左相顾仁风之女顾安，品行端庄、秀外慧中，与二皇子乃天作之合。今为二人赐婚，择日完婚。钦此。”
宣旨太监绕过众人将圣旨递向顾安。
“二小姐，接旨谢恩吧。”
顾安看着手中明黄的圣旨只觉人生无望，两眼一抹黑根本看不见未来。
赏菊宴上皇后分明已经对她无意，为什么会这样？
是谁要害她。
顾安：“公公，为何是我？”
“安儿，不得无礼。”顾仁风出口制止。
宣旨太监摆手示意无事。
和颜悦色道：“是昱王向陛下进言，二小姐的福气还在后头。”
天杀的。
顾安闭了闭眼压下心中怒火。
楚晟果真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