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缎坊出来,徐伯带明裳到只隔了几家店面的琳琅阁里任挑首饰。
这琳琅阁也同那云缎坊一样,设计的首饰都是京里时兴的,样式虽算不得齐全,却个个是精品。
着新斗的明裳自是欣欢更加,先前清早早起的那点子不愿早已不知飞散到哪去,拉着阿鬓左挑右看,一时瞧花了眼。
徐伯跟在不远处照应,见人逛得高兴,知是来对了,也不禁跟着喜上眉梢。虽拿不准自家大人意思,但莫亏待了总是对的。
明裳正逛着簪区,陈柜中一支雪蓝玉花簪缀珠精致,觉得颜色样式蛮配她这件新斗,便想转头叫人取下一试。
却不想这一眼,隔着面纱,竟瞥见了像是俩故人,还是她现在格外不想碰上的人。
阿鬓附耳:“是三小姐和四小姐。”
明裳自是已确认,只因那明玥的大嗓门还是同以前一样讨人嫌得很。腹诽之余,意乱瞧了阿鬓,想起也是戴了面纱,稍放下心。
“到现在啊都没个消息,要我看啊八成就是搁那雪地里去了,她这一死倒是没什么,就是还连累咱俩,不过出个门就被训,真是一祸害。”
“四妹妹快打住,这话可不兴说。”同行披绿斗的娇小女子细声细语,“二姐姐吉人天相,怎会有事,没准夜里路上被哪个好心人救回了府。”
明玥在手饰区里瞄来瞄去,不屑哼声:“还好人家~若真给人捡走了,大半夜的还能有谁,不就是外头的野男人,要换作是我——欸明怜,你看这金玉镯子是不是好看,衬不衬我这一身?”
明怜正满意地瞧着右边柜里的一镂空青玉镯,闻言应付地淡淡瞥了眼,确是不错,可再一量明玥着的鹅黄绣荷缎斗,以帕掩唇的嘴角轻勾,应承道:“自是好看,也衬极了。”
那金玉镯粗细得当,色泽搭配似莹莹生辉,自是好看又彰显金贵,只是嘛,穿着就跟那行事一样,得讲究度,尤其是不能过度。
这明玥穿了身明晃晃的黄,头戴金簪,还不嫌多地配同色系的手饰,当真是“过犹不及”。
不过明怜却不打算指出,毕竟谁不乐意自己身边跟着这样的鲜花呢。虽说绿叶衬鲜花,可鲜花明艳亮俗到一定程度,则更显绿叶清雅。
经人一夸,明玥更是深以为然,想起今夜的宫宴,虽觉这大寒天里冷人,可有个机会出去宫里露脸,自是要打扮得亮堂些的。
便转头朝里面的伙计唤了声:“来人。”
只见一伙计闻声后,身旁来了一人轻声扫了眼这边方向交代了什么,伙计点头。
明怜也有意眼前这款,顺着望了眼,眼神收回的时候,余光里晃见一女子身形。
虽人戴了面纱罩不见长相,却足能从打扮和周身气质知是个不凡的,不由蹙眉多瞅了眼,略略撇嘴扭回头。
不一会儿,伙计小步到了跟前,朝人微躬一拘,“两位小姐,可是有相中的?”
“自然是,不然喊人来做什。”明玥抬颌一指,“喏,这只什么价码?”
伙计抬眼看,紧接着小心端到手,明玥已款了款左手袖口准备戴试,却见伙计反将木盖合上收起,当即迷惑动气:“什么意思你?!”
“不好意思,”伙计语歉道,“这只已有别家小姐早前相中了,烦请小姐另挑。”
“怎么?本小姐是买不起吗?”明玥一眼扫完这儿的镯子,都不如这只吸睛,价格还没问到就被人截走,陡地气急抬高嗓门,“还在这柜中不就是能买,凭什么,给我拿来!”
这里出入多是些非富即贵的,伙计早就习以为平淡,此时仍是一副不轻不重语气,“不好意思,是店里伙计来晚了。”
见明玥还想再争一争,明怜及时扯住人,“算了算了,大早上的同这伙计置什么气,再挑别的就是了。”
对明玥语落,明怜正要接着问自己相中的这只,没成想这伙计几步上前将这款也取走合上,对两人补充一说“也是那位小姐早先看中的”。
明怜:“??”
要不是她还没指这伙计就动作了,都要怀疑这不知打哪来的小姐同自己二人计较上了。
明怜却不知是这伙计有眼色机灵,不过观察一二,不用人指也知是相中哪只,眼疾手快取了走,一块拿稳在两手里,走前再是浅浅一拘。
“两位小姐再挑。”
现在店里没什么人,明玥自也是注意到了不远处那位小姐,此时复朝人瞟过去,语气是抑不住的挑衅:“敢问是哪家的小姐,既与我二人眼光如此相撞,岂不该取下面纱来会会,还是说,小姐莫不是闲来无趣,爱挑别人看中的抢来玩笑?”
明裳才不开口,只也微抬颌,不屑与人谈话似的轻哼一笑。
“你!”明玥恼羞。
明怜却是眼尖的在人微转来看见斗篷上的系带样式,是云缎坊自设成衣的标识,猜知这人来路不小,还是莫要得罪的为好,再度拉住明玥,跟明玥附耳嘀咕了几句,后朝里面人好语气地道:“姐姐言语多有冒犯,还望小姐见谅,不跟我们一般见识。”
说完也不多留,扯着仍忿忿的明玥先行离开了。
*
坐在回程的马车里,明裳喜乐乐地杵出双手晃玩,只见刚二人所相中的两镯子,分别戴在了她两手腕,随主人玩晃莹莹跃动。
自然不是她提前看的,只是听不过二人歪叽自己,动了小心眼想要讨回来,便差阿鬓与徐伯说道,没想竟真的顺她意思来。
本只是想糊一糊二人找不痛快,没真的想要,徐伯却是二话不说要人拿了来给她。之后又逛了几家胭脂店铺,见差不多打道回府。
明裳玩得不亦乐乎,连马车路过街角,听到那起子闲人大肆非议自个儿的糟心话,都也不至于大动肝气。
不过在意还是难免的。
复又琢磨起等回了府要和容照问问后续自己怎么个安排法的事。
不久后,马车驶近容府。
依然是从侧门回来,得知今日正是大寒,适逢容照休沐的日子,她让阿鬓带置办的东西先回,独自提了裙翼翼地去书房寻人。
而半途行至庭院,便远远瞧见鲤池边立着了两人。冷冬下的池水边缘结冰大半,中间靠一边的局部像是被凿了开,隐约可见鱼影跃动其中。
简单着了深色大氅的男子身形颀长,面容如清风舒朗,静默立在池里开口处一边,一边衣袂随轻风微摆,一如既往的从容姿态。正是容照
尽管已是不同身量,也仍似少时初见那般,明裳竟觉有一瞬的晃神。
似察觉有人来,男子低敛的眉眼动了动,瞥见是她,上下扫量了人一身,也看不出满意与否,只淡淡简短道:“过来。”
闻言,旁边一青衣男子停顿了话音,随人视线看了过来,目光似带有揶揄的打量。
这话说得轻巧,明裳却听得不大是滋味。哪有这样子跟人家讲话的,还让人在一旁瞧着。
可也只能在心里偷偷不满,面上可不敢如何表露。毕竟人在屋檐下,方才出门还拿了人手短。
明裳低低“哦”了声,蹑步朝那边走了过去。容照瞧她这模样,却是长眉意味一展,这丫头片子是又不高兴了。
待人走近,他仔细再瞧,小姑娘仍埋着头,低眉顺目的,一副乖觉安分的样子,却是紧张。
容照心底一晒,放柔了声问:“逛得开心了?”
明裳哪里敢说不。
下意识缩了手,只乖乖“嗯”声。
裴涟杵一旁瞧这两人架势,想起那夜里事,忍不住暗骂又心里啧。
前脚赶人走,后脚叫回来,把他那马车让给人自己玩英雄救美这出,害得他又晚些时到府,被夫人揪着给了好一顿脸色,真是。
明裳偷偷抬眼瞧。
这人又不说话了,还手持着小碗颇有闲心撒料喂鱼,眉目舒展,似乎心情还不错。旁边那人应就是阿鬓提过的那夜在的人,是知情人。
便不多顾忌,她支吾问起正事:“那、那个,我之后…怎么安排呀?”随即补充,“我想府里给信报平安,还不知我在这。”
容照应允嗯声:“等会儿进完午膳来我书房。”停下手头动作,转眼示眼一旁青衣男子。
“今晚有宫宴,这是刑部裴大人,到时你同他夫人一道,引你去见昭平长公主。”
其实该早报安的,只是请那昭平长公主帮这忙需时间。裴涟那夫人与人有点旧情,经人递了消息,今日上午裴涟带着准信来。
裴涟适时出声:“见过小姐。”
明裳虽还不明,但礼节性一拘:“有劳裴大人了。”紧接问出声:“宫宴?”
还有长公主……!
容照打量她,语带浅笑:“自是,不然怎叫人带你换身衣,叫人瞧了可怜。”
明裳:“……”
一时无措,不过也就一小会儿,想到宫宴,昭平长公主,她忽地明白过来,刚那点小别扭也早就没了,一时激动:“谢谢大人!”
裴涟哼气:“也该谢谢我,那夜他可是借用了我的马车。”
明裳也是福礼一谢。
后心思急转直飞。
如今问这宫里还有哪个最说得上话的女子,莫属这位长公主,如若是这位出面,那她明裳好歹能在人前露面站住脚,谁人哪敢再多言?
她那堵着的心顿时通顺了不少。
如果不是想到等会儿要去他书房,还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