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四·

    凛回到过去。回到更小的她,两三岁光景,许多大人,从一双手被传递到另一双,庭院开满百合。身边有个更小的孩子,春日樱宴,她躺在童毯上脚踏蓝天,学会的第一个单词是姐,姐。狡猾的孩子。他们说她太聪明,生下来就知道讨好最亲的人。十六岁时她们变得互相不认识,从一座山丘走到另一座,凛偶尔骑脚踏车,叛逆得很,雨天路过言峰绮礼势必溅他一身水。她从收养她的家里杀了兄长跑掉时凛第一次去了那里,只记得那时一座巨大温室里漂亮的热带植物,满天蓝紫色的闪蝶在飞,警察拉了封条,凛站在人群里摩挲那“keep out”,心中长久回来高潮般的快感,干的漂亮,干的漂亮,妹妹。言峰绮礼说她就像那些蝴蝶,离开了那个家必死无疑。凛说就像我离开你,若我离开你不死,她必也能好好活,在世界另一端。在我们都找不到的地方。

    人都是互相追赶。在这追赶中慢慢老去,慢慢变得幸福。

    Archer通常在杀人后进食。饥饿能帮助人加倍警惕,方便工作,这习惯从他十八岁踏上沙漠到三十岁回到故土一直保持,何况监狱里要节省口粮。在他走出那里前两个月,隔壁老头升天,也有小孩子长大。400人里30个女人,每个人都找到能帮她们在监狱里活下去的男人,无论是否别无选择。于是孩子别无选择地出生在了监狱。老头给Archer留下的宝藏是他藏了半个世纪的酒,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办法。于是那段时间Archer时常喝酒喝到昏,梦里见到自己死,直到监狱也变成废墟,他的骸骨生锈变形,住满了鸟。

    有天醒在陌生女人床上。发现她肚皮上留着他的□□。反而是女人很无所谓:紧张什么。我有办法堕胎。我堕过十多次了。

    再说,你又没□□我。你最后拔出去了。想不起来?

    她眼窝很深。有种被榨干的瘦。身上有种公牛的骚臭。死亡。她用那双细长的眼乜斜他,笑:你在想什么。你该不会在认真想,我们这样的人究竟有没有资格做父母吧。

    真有意思。

    那天晚上Archer回去,杀了那个女人。那晚下了很大的雨,Archer看雨,状态踏过麻木到达一种平静,甚至可以说,悠哉。

    从那以后,直到他重新晒到流放地之外的太阳,任何痛苦,负面情绪,好像已然在心里绝迹。

    而美缀绫子却在夜里见过Archer。在凛之前。见到他从街道对面一路走到有灯的地方,光亮里来,霓虹招牌闪烁,是纯黑的衬衫长裤,所以很难看出他身上的潮湿里,随着水流淌走的,哪些是雨,哪些是血。

    是很浓郁很浓郁的、为地上大雨所迅速同化的那种腥。

    这人身上为欲望和执念燃烧过的痕迹太重了。

    Archer还是很烫。心跳好快。很有力气的,咚咚,咚咚,咚咚。凛无法判断他是否睡着,呼吸声一直太近,眼前只是皮肤发散的温热。动一下,抬头,又复位。埋头眼睫凑近去。考虑问题,忽闪忽闪。

    Archer终于低低说痒。

    凛认真说,我闻到你身上的血味。

    他几乎心脏停跳一拍。

    又问Archer,是不是哪里出血受伤了,你看不到。

    还是我来吧。

    凛打灯给他检查。还是要脱,因她之前嘱咐他裹得严实。且很快把自己那件摸回来。很认真的说,高烧不可以乱来。心脏负重会很大。

    他停在她的手心。亲吻被阻碍。望着她,清醒的危险模样就像犹豫要不要放弃手里一枚茧的蜘蛛。

    凛凑太近了。他问她要不要先看下半身。她瞪他。然后寻胸膛、脖子、肩骨附近,终于在上臂靠后背发现一道,一半留着痂,另一半像是被强行剥掉了,渗血。就问你在哪里蹭到伤疤,又说,这一道伤到底什么时候的啊,我走之前还没有。

    “我不知道你要走。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Archer很淡地答非所问地说,“我也不知道你还回不回来。”

    他念,凛。声音总是很沙。像心怀什么意念。

    “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不会,放下什么,然后结束。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去死。什么都不管的。或者选比死更难受的方式。”

    凛坐在他面前,抬起蓝眼睛盯着他说。声音同样不大,但字句落地,好像天生跟他势均力敌,甚至压他一寸:“怎样。Archer。用什么办法。理性权衡一下。你不是很擅长?燃烧自己,还剩什么?覆盆难照。如果本身就在没有答案的死局里,消耗过自己,能让谁幸福?让切嗣?还是你自己?一心走到某处的人。如果还不再关照自己更多一点……不然你想怎样?让我知道,你最终也会在大火中斩断这条路。凋零一切,什么也不剩。让我知道,你不是任何人的英雄。最终连自己的也不是。”

    他微凉着银发。部分因窗风拂乱至眉宇。就在眼前。眼眸实际极锐,很容易压制住别人,他听她,看着她。身骨舒展,男性里高大的,健壮,匀称,整个人被自我命运锤炼得复杂烈情,很吸人,像要放不放,要得不得。然而还在执,一座城。而凛像一柄利箭,正面直发,一中池门。她眼神流转,狡黠。或者悲伤。她擅长对他掩藏悲伤。或者只是劝住自己。好让心不要堵过头,因为归根结底,明明她就在他身边,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和他之间太轻。

    Archer只是这样看着她,忽然笑了。

    “嗯。凛,你预料到了。我已经没有自己可以燃烧了。”

    Archer说。他说着,在微暗的光亮中忽然整个人靠近她。额头,银发,直直落向她的肩。像一束月光降临。凛会惊讶,但大概也仅此可表达,他永远也无法将已经走过的他的世界,完整告诉她。

    因为她所在的位置恰好太重。

    “你把话题转了,凛。我只是想说下次你不要一句话不说就走。”

    “因为我还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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