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童年时，母亲的病情加重了，可是我只能看着母亲一点点被病魔吞噬，抓不住一点碎片。

    那个时候，有一只蝴蝶一直陪着我，在我为母亲的医药费辛苦奔波时。

    那是一只绿色的蝴蝶，像镶了宝石似的。

    可能是第一眼的惊艳太让我难以忘却，所以我感觉它飞过的地方都有星光闪过，感觉它的周围都散发着浅淡的白光。

    蝴蝶一直陪着我，它会停在我的脸上，也会睡在我的手上。

    我的妈妈也见过它，说它很漂亮。

    直到我的妈妈离开，它都依然陪着我。蝴蝶很美，也很温柔。

    我不知道它陪伴我的理由，只是奢求它能一直陪着我。

    它不像母亲，因为母亲死后或许会变成一只她喜欢的鸟，而不是这样的蝴蝶。

    等到树叶凋零，蝴蝶也离开了。

    它给我留下了一个，如仙似魅的回忆。

    同时也给我留下了，一个生存下去的希望，一个寻找它的坚持。

    我也不希望以后我找到的，是它的标本。或是腐烂到我不再认识，也已经与泥土和腐植融为一体的，我发现不了的尸体。

    -

    后来，我长大了，但没有成为那时我想成为的人。

    我去了一个可以随意挑选“商品”的地方。

    那个长廊的灯光有些暗，两侧有很多玻璃橱窗，橱窗里是可以供我挑选的“商品”。

    都是一些衣不蔽体的男男女女，他们在橱窗里“展示自己”，希望能得到客人的青睐。

    我走得很快，因为我对那些并无兴趣。

    宝石是会反光的，所以会更吸引人。

    我是被吸引去的人之一。

    他身上只有一段白色长纱，独特的缠绕方式让隐私部位若隐若现，以此来勾起人窥探的欲望。

    他碧绿色的眼睛看着我，像对待任何一个普通宾客一样。

    他也和所有商品一样，展示橱窗的后面是一个房间，在那个房间里，他完全属于任何一个客人。

    为了能更好的招揽客人，这里的所有商品的身体看着都像没有经历过任何事一样。

    我不可置信地盯着玻璃那一边的人，想让自己看得更仔细一些，来确定自己是认错了。

    可他的眼睛，却像刻着蝴蝶美丽的双翅。

    可能是我的反应让身边的随侍看出来了我的心思，他语气平静道：“先生，商品都是非卖品。”

    我一定要带走他。

    “先生，商品离开橱窗则无法存活。”

    解药，一定有解药。

    “对不起先生，没有解药。”

    空气又安静了。

    我不信，一定有解药，一定有，无论付出什么，我都要让他离开这里。

    或许是我在这个商品前停留的时间太久，玻璃橱窗自动打开。

    随侍恭敬地说：“先生，现在您有权享用他。”

    我变了很多，他还认识我吗？

    或许是他被注射的药物里面的东西成分太复杂，他已经完全认不出我，也无法感知我对他的情感，他把我当成了一个普通的人。

    针管刺破他的皮肤时，提取的血液不是像人类一样的红色。

    可我此时却无法对他做出承诺，我怕那个承诺，是我穷尽一生也无法实现的。

    我没有能力将他带出来，甚至没有能力对他说话。

    -

    我在家里养了很多很多花，可是不是一年四季都有蝴蝶。

    花开花谢，年复一年。

    我用了很多方法，去找了他几次，他的容颜一直都不会变，记忆也一直没有恢复。

    我突然又不想把承诺告诉他了，也不想让他记起我，我害怕自己完不成那个承诺，还让他空盼一场。

    然后，我所拥有的东西所剩无几，我没有能力再去看他，就只是研制解药。

    我守着一院枯枝，盼着来年花开，盼着自己有一日能将期盼已久的蝴蝶接到这方姹紫嫣红里。

    枯枝覆雪，我将它们搬离院子，我只有将花留下，才能短暂地留住不再记得我的蝴蝶。

    第一盆花开放时，我带着最后一点东西，再一次看见了他。

    我又变了，衣衫褴褛，竟与少时有几分相似。

    这时的蝴蝶，也会回到我的身份，但一切都与小时候不一样了。

    我对他的情谊无法感动任何人，但可以成为别人的乐趣，他们不缺他这一个，所以我可以用仅剩的自尊来换取。

    解药是根据他的血液研制的，只适用于他一个，而且我也不再有精力去再做这件事，没有他们需要忌惮甚至是威胁我的必要。

    我本该偷偷救出他而悄无声息地离去，让他不会想起我，也能更无牵挂，可我真的舍不得，舍不得在死亡之前还不能看他一眼。

    我已行将就木，接受不了他在自然里散发的光。

    我像小时候一样，和他说着话。

    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但是他乐意听我说话。

    他依偎在我身边，在我睁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后来，花开了。

    盛开的花朵一直比我更能吸引他。

    他在盆栽中央，好像在花朵上方撒上了亮晶晶的碎片，我看着那些亮晶晶的花，好像梦里的一个场景。

    怪我，没有早些找到他，没有早些接回他，没有早些爱护他。

    他是唯一给我生存的希望的，他是唯一治愈过我的，我甘愿为他付出一切和生命。

    我心里苦涩，因为我陪不了他多久，我也不能确保他以后不会有危险。

    我想让他离开肮脏的地方，他该是一只，寻着花开之地的，自由的蝶。

    最后，我能看着他在花团锦簇里，我能感受和煦的阳光，我能看见他开心的样子，就可以安心地死去了。

    我回顾我的一生，好像，都是为了那一只蝴蝶。

    我好像低声呢喃了一句什么，似乎是在问他什么。

    如果我能睁开眼，那这一切是梦，如果不能，那这就是我真实的一生。

    …

    …

    人类死后，是该埋在土里的。

    那里多了一个无碑的坟，泥土里不只长了草，还有一些小花，只是从来不见有人去祭奠。

    仔细看，才会看见有一只翠绿的蝴蝶隐在那花草里。

    花朵的品种很独特，好像每一道脉络都藏着那句种植者无法宣之于口的答语——

    “我一直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