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丑小鬼又长大了一些。

    我没养过这么大的孩子，毕竟我之前的孩子都在刚出生一两天就夭折了。所以对他的出生我从未抱过期待，因为我的期待早就在前一百零七次的死亡中燃烧殆尽。

    可他让我看到了希望。

    但我又怕期望落空。前一百零七次每每祈祷之后，回馈给我的总是难以挽回的后果。

    仿佛痛苦变成了麻木，我便不再期待。

    但我又有些纠结。期望像是火星子，总得叫狂风激一激，才会有复燃的趋势。

    我心乱如麻。

    骨丹又在忙，但在闲暇之余，也总会带着圆圆出去转一圈，认识他的人便也多了起来。

    听说小孩要穿百家衣才能少病少灾、健健康康长大，我便去讨了些布来，在夜间点着烛给他做衣服。我不会绣东西，只能一点一点学。最后在把手指戳出了无数个血窟窿时，我才终于把衣服做出来。

    丑自然是极丑的，但在给圆圆穿上百家衣后，我却莫名松了口气。骨丹将圆圆抱入怀中逗弄着，见他因为咬不着自己的手而生气的模样，勾了勾唇笑道:“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可没得过你爹缝的衣服穿。”

    他仿佛是故意说给我听，我却只装听不见，将圆圆捞了过来，便起身上了榻。圆圆抱住我的脖颈，“啊”了半晌，才咬着手指趴在我的肩旁，软软糯糯叫道:“di……爹……呀～”

    我脚步一顿。

    骨丹有些稀奇，走到我身旁戳着圆圆的脸，“都会叫爹了？再叫声我听听？”

    圆圆却不给他面子，抓抓我的衣领又缩回了我怀里，专心致志地玩着自己的手指。我沉默许久，才将他往怀中揽了揽，上榻，背对骨丹哄着他睡觉。

    烛火熄灭。

    骨丹掀开被窝钻到我身旁，哑声问我:“还在生气？”

    我拍着圆圆的背，头也不抬回他:“哪儿敢。”

    骨丹哑然失笑，圆圆平稳的呼吸声在房中响起，静默半晌，我低下头在他额头亲了一口，心里想着。

    不管怎样，我一定要让他平安长大。

    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

    我真的，太想太想看着他健健康康成长了。

    这是第一百零八次，我的难以舍弃的希望。

    我想把最好的东西全部给他。

    我问骨丹懂吗，他说他不懂。

    我该知道他不懂的。

    对牛弹琴。

    07

    圆圆又平安长大了一些。

    我给他打了个平安锁，本来想回来时给他带上。

    可意外来得突然。

    骨丹又把圆圆带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紧紧捏在手中的平安锁仿佛成了最刻薄的刃，时时刻刻都嘲笑凌迟着我的天真。

    骨丹怎么可能放过我呢。

    他压根不爱我，也不爱我们的孩子。

    在房中坐了许久，我将平安锁塞回了柜中，然后就是呆坐着，不知该做什么。

    我其实很少把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

    可现在能承受着我情绪的载体消失了，我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我便不再隐藏。

    骨丹惯是如此的。

    让我次次期望，又让我次次失望。

    泪水浸湿了眼睫，我想说太多太多话了，可正因为如此，才反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知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和谁说。

    我又开始恨我自己。

    08

    第三个月，骨丹还是没有回来。

    我静静看着窗外，许久后才想起要关上窗避雨。知觉钝化让我的反应越来越慢，在这种情况下我能感知到的痛苦却越来越多。

    我想我总该选个方式痛痛快快地结束这一切，可我不知该从何做起。

    正如我之前所说，我对骨丹一无所知，他却对我了如指掌。

    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无能为力。

    09

    骨丹带着圆圆回来了。

    失而复得让我有严重的虚幻感，可怀中的温软却又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的圆圆真的回来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骨丹也什么都没有同我解释。

    但我不愿再信他。他被我赶出门外。

    我讨厌患得患失的感觉，可偏偏骨丹次次都要如此。

    我抱着圆圆失声痛哭着，眼泪打湿了他的背。他还很小，却知道用手背给我擦眼泪。

    我又彻底崩溃。

    他对我太重要了，真的太重要了。

    我不能接受任何意外。

    可是如果非要让我在他和骨丹之间选一个出来，我好像也选不出来。

    没办法啊，我就是这般轻贱拧巴的人。

    一辈子为情所困。

    我该死。

    10

    我找到了办法。

    我抽了我的血和骨养着圆圆，老神仙只要血脉纯正的小孩，我的血肉里有杂质，所以他不会再要圆圆的命。

    骨丹知道后头一次冲我发了火，我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但我也懒得管他。圆圆已经会自己走一段路了，我很开心，特别开心。

    只要他能健康成长，不管我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认。

    可天不遂人愿。

    圆圆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