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栀站在空无一人的考场走廊，夕阳把她的影子斜斜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像一幅被拉长的剪影画。秦妄带来的坏消息像块突然坠入心湖的石头，砸开的涟漪还在一圈圈扩散——江添颂跑开时攥紧的拳头，以及他回头时眼里没说完的歉意，都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催她回家的消息。温栀慢吞吞地走出教学楼，校园里弥漫着考试结束后的喧嚣，只有她的脚步格外沉重。路过篮球场时，她下意识看向那个熟悉的11号球衣挂钩，如今空荡荡的，像她此刻悬着的心。

    “温栀！”身后突然传来喊声。她回头看见李薇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扬着本速写本，“你掉东西了！”

    是她的速写本。温栀接过时，发现封面多了道新的折痕，像是被人用力攥过。她翻开内页，昨天画的江添颂扣篮速写旁，不知何时多了行铅笔字：“下次换我画你。” 字迹是他独有的张扬风格，末尾还画了只吐舌头的歪头猫。

    温栀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冰凉的纸张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李薇在一旁好奇地探头：“这不是江添颂的字吗？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啊？上次运动会你喊加油的样子，全班可都看见了！”

    “别胡说！”温栀慌忙合上本子，脸颊发烫。她想起江添颂说“考完试有话要说”时的眼神，那里面有她从未见过的认真，像投入迷雾的一束光，却又被秦妄的闯入瞬间切断。

    夜里果然下起了暴雨。温栀趴在窗台上，看着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汇成蜿蜒的水流。她给江添颂发了条消息“注意安全”，却一直显示“已读未回”。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像要把整个世界吞噬。

    突然，手机屏幕亮了，是秦妄打来的电话。温栀的心猛地提起，接起电话时声音都在发抖：“喂？”

    “温栀……江哥他……”秦妄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他为了护我，被那帮人拿钢管砸了……现在在医院……”

    “哪家医院？”温栀的声音异常平静，只有她自己知道，握着手机的手指已经掐进了掌心。

    出租车在雨幕中疾驰，温栀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想起小学时他欺负她后跑开的背影，想起篮球赛上他汗湿的侧脸，想起图书馆里他睡着时柔和的眉眼——原来那些被她刻意封存的记忆，早已和现在的他重叠成无法分割的画面。

    市二医院的急诊室充斥着消毒水和血腥味。温栀在走廊尽头找到了秦妄，他脸上带着淤青，看见温栀时像看到救星：“你可来了！江哥还在里面缝针，医生说伤到了后背……”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温栀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器械碰撞声，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她想起上次他替兄弟打架后嘴角的淤青，想起他轻描淡写说“小伤”时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江添颂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来，脸色苍白得像张纸，额发被汗水浸湿，嘴唇毫无血色。他后背的病号服被剪开，露出缠满纱布的伤口，渗出血迹的纱布在白色背景下格外刺眼。

    “江添颂！”温栀冲上前，声音带着哭腔。

    他似乎被声音惊醒，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是她，苍白的脸上竟挤出一丝笑意：“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别担心……”

    “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温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他冰凉的手背上。她想骂他，想质问他为什么总是这么冲动，可看着他虚弱的样子，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只剩下心疼。

    江添颂住院的日子，温栀每天放学都会来医院陪他。她会帮他削苹果，给他讲学校里的趣事，或者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看书。江添颂总是看着她笑，说她削的苹果比护士削的甜，说她讲的题比老师讲的清楚。

    “温栀，”某天傍晚，江添颂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上次没说完的话……”

    “等你好了再说。”温栀打断他，把削好的苹果递到他嘴边，“现在好好养伤。”

    他咬了口苹果，眼神温柔地看着她：“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

    “医生说你需要静养！”温栀再次打断他，心跳却快得像要跳出胸腔。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可她害怕在这种时候听到答案，害怕那答案会像窗外的雨一样，浇灭她心底刚刚燃起的微弱希望。

    夜里回家时，温栀在医院楼下看见了江添颂的母亲。那是位保养得很好的中年女人，只是眼下带着浓重的疲惫。她递给温栀一个保温桶：“谢谢你照顾添颂，这是我炖的汤，你也喝点吧。”

    温栀接过保温桶，触手温热。江母看着她，眼神复杂：“温栀，阿姨知道添颂以前不懂事，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他这孩子，看着霸道，其实心里没什么坏心眼……”

    “阿姨，都过去了。”温栀低下头，手指攥紧了保温桶的把手。那些被她深埋的记忆，在江母的话语中又一次翻涌上来，可此刻，她脑海里更多的却是江添颂受伤后依旧对她笑的模样。

    江添颂出院那天，天气难得放晴。温栀去帮他办出院手续，回来时看见他正靠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梧桐树发呆。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苍白的脸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在想什么？”温栀放下手续单，轻声问。

    他转过身，眼神亮得惊人：“在想，等我好了，带你去看海。”

    温栀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起他送的水晶手链，想起他画的歪头猫，想起他在雨夜里倾斜的伞——原来那些她以为的暧昧试探，早已是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可小学时巷口的阴影，依旧像道无形的墙，横亘在两人之间。

    暑假悄然而至。温栀本以为可以利用假期整理心情，却没想到江添颂每天都会来找她。他不能剧烈运动，就陪她在图书馆看书，或者在公园散步。两人并肩走在树荫下，偶尔有风吹过，带来阵阵蝉鸣。

    “温栀，”一次散步时，江添颂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我知道你还在介意以前的事。但我真的很后悔，后悔当初欺负你，后悔让你害怕我这么久……”

    “别说了。”温栀打断他，声音有些哽咽，“我不想再提了。”

    “可我想说。”江添颂的眼神异常坚定，“温栀，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可能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直到再次见到你，才发现那份喜欢早就藏在心里了。”

    温栀猛地抬头，撞进他盛满星光的眼睛里。他的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千层涟漪。她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话来。过去的恐惧和现在的心动在她心里激烈碰撞，让她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暑假过半时，江添颂的伤基本痊愈了。他约温栀去看画展，那是她念叨了很久的一个展览。画展上，温栀看着那些色彩斑斓的画作，心情却格外复杂。江添颂跟在她身后，耐心地听她讲解每幅画的背景和寓意。

    “这幅画叫《迷雾中的光》，”温栀停在一幅印象派画作前，轻声说，“画家说，即使身处迷雾，也要相信光的存在。”

    江添颂看着她的侧脸，眼神温柔：“温栀，你就是我的光。”

    温栀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她转过身，看着江添颂，发现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戏谑，只有满满的认真和期待。她知道，他在等她的回答，等她拨开迷雾，走向他。

    可就在这时，温栀的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让她赶紧回家，说有重要的事情商量。温栀看着江添颂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心里一阵刺痛，却只能匆匆说了句“对不起”，便转身离开了画展。

    回家的路上，温栀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她知道自己又一次逃避了，逃避了江添颂的真心，也逃避了自己的感情。她看着车窗外飞逝的风景，第一次对自己的懦弱感到了厌恶。

    温栀回到家，才知道母亲是想告诉她，已经帮她联系好了国外的交换生项目，希望她能在高三前出去开阔眼界。温栀看着母亲期待的眼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知道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可她心里却莫名地抗拒。

    接下来的几天，温栀变得格外沉默。江添颂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却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陪着她。两人依旧一起散步，一起去图书馆，只是气氛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松愉快，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沉重。

    “温栀，”一天晚上，江添颂送她到小区门口，突然开口，“如果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

    温栀看着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快开学了，有点紧张。”

    江添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追问：“好，那你早点休息。”

    看着江添颂转身离开的背影，温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在欺骗他，也在欺骗自己。国外的交换生项目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喘不过气。她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不知道是该抓住眼前的光，还是走向未知的远方。

    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温栀的心情也越来越复杂。她看着手腕上的水晶手链，看着速写本上江添颂画的歪头猫，心里充满了矛盾和挣扎。她知道自己对江添颂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喜欢，可过去的阴影和未来的不确定，让她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某天，温栀在整理书桌时，发现了一张被遗忘的电影票根，是去年江添颂塞给她的，说“有空一起看”，结果她一直没敢去。看着那张泛黄的票根，温栀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错过了太多和他在一起的机会。

    她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终于给江添颂发了条消息：“江添颂，我们……能谈谈吗？”

    消息发出后，温栀的心脏一直怦怦直跳。她不知道江添颂会怎么回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和他谈什么。她只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再这样悬而未决下去了。

    然而，等了很久，手机都没有响起。温栀看着空荡荡的聊天界面，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慌。她不知道江添颂是没看到消息，还是不想回复，或者……是已经厌倦了她的犹豫不决。

    日子在等待和焦虑中一天天过去，温栀和江添颂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他们依旧会在学校碰到，会点头问好，却再也没有了以前的亲密和无话不谈。那种感觉，就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看得见彼此，却无法触碰。

    温栀知道，是自己亲手推开了那束光，是自己让两人再次陷入了迷雾。她看着江添颂在篮球场上依旧耀眼的身影，看着他和朋友们说说笑笑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悔恨和失落。她想上前和他说话，想告诉他自己的决定，可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雨季的尾声

    高三开学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温栀终于收到了江添颂的回复，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好啊。” 看着那两个字，温栀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不知道这是结束的开始，还是新的起点。

    两人约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见面。温栀到的时候，江添颂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了。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阳光落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干净温柔。看到温栀进来，他对她笑了笑，眼神里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想喝点什么？”江添颂把菜单递给她。

    “随便吧。”温栀接过菜单，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说出那句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的话。

    然而，就在这时，江添颂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起身走到外面去接电话。温栀看着他在窗外讲电话的背影，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过了很久，江添颂才打完电话回来。他坐下后，看着温栀，眼神复杂：“温栀，我……”

    “你先说吧。”温栀打断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江添颂沉默了一下，开口说：“我爸公司出了点问题，可能……我要出国了。”

    温栀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出国？什么时候？”

    “下周。”江添颂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无奈，“我本来想……”

    “没什么，”温栀勉强笑了笑，打断他的话，“挺好的，出去历练一下也不错。”

    看着温栀强装镇定的样子，江添颂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嗯，到了那边我会联系你的。”

    “好。”温栀低下头，假装看菜单，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桌面上。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音乐，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美好，可温栀却觉得自己的世界正在分崩离析。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面对自己的感情，却没想到迎来的是这样的结局。

    江添颂离开的那天，温栀没有去送他。她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梧桐树，想起第一次在图书馆见到他时的情景，想起篮球赛上他对她挥手的样子，想起他说“带你去看海”时的眼神。

    手机收到一条江添颂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机场的落地窗，窗外是一架即将起飞的飞机，配文是：“温栀，等我回来。”

    温栀看着那张照片，眼泪再次掉了下来。她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母亲帮她申请了国外的交换生项目；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其实早就原谅了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也喜欢他。

    这个夏天，就像一场漫长的雨季，充满了潮湿的空气和未说出口的话语。温栀和江添颂的故事，似乎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两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消失在彼此的视线里。

    然而，温栀心里清楚，有些感情，并不会因为距离而消失。就像迷雾中的光，即使暂时被遮挡，也依然在那里，等待着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日子还在继续，高三的生活紧张而忙碌。温栀偶尔会收到江添颂发来的消息，分享他在国外的生活，询问她的近况。两人的联系不多，却也从未真正断过。

    温栀看着手腕上的水晶手链，看着速写本上那只歪头猫，心里充满了期待和希望。她知道，他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只是暂时被搁置在了这个悬而未决的雨季。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他们会在某个街角重逢，那时，所有的迷雾都已散去，所有的话语都能坦然说出口。而现在，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带着对彼此的思念和期待，勇敢地走向属于自己的未来。

    这个夏天的雨季，终将过去，而属于温栀和江添颂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他们在不同的国度，各自努力，各自成长，等待着下一次相遇的契机，让那份悬而未决的感情，在时间的沉淀下，开出最美丽的花。而每一次的消息往来，每一次的深夜思念，都像是在迷雾中传递的信号，连接着两颗彼此牵挂的心，让他们在漫长的等待中，始终保持着对爱情的憧憬与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