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我赶紧起身出门,皇后娘娘已经在门口预备,见我过来便让我站在她身后万事听她安排便是。

    “皇上驾到!”我低着头,不敢言语半分,只见眼前闪过天子的常服上绣着缂丝金线的龙纹,在阳光照耀下流光溢彩,金丝盘龙靴的靴筒上的绣着山河纹样,靴面缀着宝石装点的北斗七星式样。

    “臣妾参加陛下”皇后的声音柔美,皇上赶忙搀起妻子,侧身便见皇后身旁小小的身影。

    “你便是谢明月吧”他的声音低沉冷冽,如金玉相击,字字清晰。“起身吧,不必多礼。”

    我鼓足勇气抬起头,皇上身量极高,眉目晴郎如画,如远山淡墨勾勒,双眼沉静如星辰。

    “臣女参加陛下,陛下万福金安”我怯怯道。

    “不必多礼,今晨你进宫,朕公务繁忙没得空见你,现下一道用个午膳吧。”说完便牵着皇后走进殿内。

    在皇后的示意下,我赶忙跟上。

    正殿内,皇后细心地为陛下布菜,我也赶紧跟着学起来,只是菜品繁复,便是过眼即忘了。瞧着我的样子,她忍不住笑道“不必急于一时,以后吾慢慢教你。”说罢,对着皇上道,“您看咱们小明月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听此我不由得脸颊通红,天家见我窘迫替我白话道:“明月还小,以后也多教教她识字念书,女红,琴棋书画等,便是有兴趣就学,别让她做个睁眼瞎,能懂些道理就很好了。”说完只随意打量了我一番,便唇角微扬如春风拂面。他如今也不过而立之年,只是皮肤白皙更显得年轻。

    “陛下的话,臣妾怎敢不从呢”皇后柔柔道,亲呢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皇上也握着皇后的手,温柔对望着。

    皇后娘娘和皇上的感情真好,我想着,若我是皇后娘娘,我不知自己是否愿意和别人分享丈夫,此时我还是个孩子,尚不知人间情爱,只觉得若是自己心爱的绢孩儿给了旁人,是万万不愿的。可陛下又不是小绢人,天下都是他的,哪容得旁人愿不愿意呢。

    皇上用完膳,只陪着皇后娘娘略坐坐便去奉政殿批折子了。期间倒也向我问了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你且去御花园逛逛吧,”皇后娘娘直了直腰,似是有些疲惫,云绣赶忙招呼宫女捏肩捶腿。她看向桃红和薇蕊,“你们两个仔细陪着明月,别让她走太远。”

    刚出宫门我们便相视一笑,终于能自在一会儿了。御花园里花开的正好。蔷薇和萱花交错并立一团团一簇簇如霞似火般争奇斗艳,金丝挑则迎风兀自美丽,在日头下炫美夺目。我将草丛上掉落的花瓣装进香囊里。

    桃红盯着金丝挑上的宝蓝色蝴蝶入了神,转身对我比着嘘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靠近接着一个猛扑却是一个狗吃屎让蝴蝶逃走了。

    她有些尴尬地揉了揉腰,接着又斗志昂扬道“姑娘莫急,我今日定把劳什子蝴蝶捉来给姑娘玩。”

    薇蕊跺了跺脚,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桃红,“小蹄子,别带着姑娘乱跑!”话毕,墨玉赶来说我的嫁妆似有一笔错漏,请薇蕊姐姐赶紧去核对。薇蕊无奈反复叮嘱了桃红几句便跟着墨玉去了。

    见薇蕊和桃红都忙自己的事,我百无聊赖地坐在树荫下摆弄着捡来的花瓣,初夏的微风正好,头顶树影婆娑,我渐渐眯着眼打起盹。梦里我仿佛又回到儿时的清州乡野,那时阿爹阿娘都在,阿爹在书塾教书,阿娘做绣娘贴补家用,日子过得简单清贫,但也有滋有味。

    “你是哪个宫里的小丫头?”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个男声吵醒。困惑地抬头看着眼前的小儿郎,他身着藏青色金丝蟒袍,年岁和我差不多大,五官和陛下很是相似,只是更加立体深邃,比之陛下更是桀骜不驯。

    这大概是哪个宫里的皇子吧,我连忙站起身,“我是高阳侯府的六小姐谢明月。现住皇后姑母宫中。不知您是宫里哪位殿下呀?”

    “我是二皇子姜北望,”他挥了挥手中的纸鸢,“你陪我放纸鸢吧!”

    我点点头,“只是现下崇文馆还未下学,难道二皇子今日休沐?”

    他满不在乎道,“这破书没甚可念的,整日吟些酸腐之言,给我都快憋疯了。”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我记得父亲在时对我教育甚严,这种混账话若是让父亲听到了,少不了一顿藤条。

    “你控制好线轴便是,”他嘴里叼着纸鸢,爬到假山上,高高举起风筝大声喊道“好了,你且跑且放线!”

    我一面后退一面小心放线,纸鸢真就晃晃悠悠地起来了。

    见纸鸢飞起来了,他又飞快地爬下来,跑到我身边同我一道放飞。

    “哦哦哦!”他像个快乐的小猴子一样拽着纸鸢到处疯跑。大概是在侯府里见惯了恭敬持重的同辈人,乍然见到姜北望,我甚是诧异,这真是天家的儿子吗?

    这只猴子并未快乐多久,快乐就和纸鸢一道掉到假山下面去了。“哎呀,你同我一道去捡吧,”不由分说,他抓起我的手向假山那头跑去。

    纸鸢卡在假山的缝隙中,我可不想弄脏我的新衣裳给他捡东西。便背过手看向他,不成想这苦差事他倒也没打算假手于人,说干就干已经往假山上爬了。

    “姜北望,你在做甚?”只听见喝声从背后传来。我转过身来,天家阴沉着脸,全然不似早晨那般和煦。我赶紧跪下:“参见陛下,原是我在御花园里贪玩,二皇子正巧碰上了,便陪我玩了一会儿纸鸢。”

    陛下并未让我起身,只是盯着假山上的姜北望:“当真如此?”

    他瘪了瘪嘴,不一会儿从假山上下来,满不在意道,“启禀父皇,原是我缠着谢小姐陪我玩的。”

    陛下一挥手示意我起来,命令左右将二皇子结结实实绑好。“这几个月,你自己算算逃了几次学了,若再不学好一味的浑玩,你身边伺候的人都不必留,全部打发去暴室服苦役!”

    “一人做事一人当,父皇何必伤及无辜,大不了这苦役我去服,我姜北望行得正坐的直绝不连累旁人!”被捆成粽子了,倒也没委屈了他那张嘴,仍旧与陛下对呛。如今他倒是爽快了,我却如同芒刺在背,站着尴尬走也不是。

    “很好,这才是朕的好儿子呢,”陛下怒极反笑,“你既有此愿,那便去省愆室抄书罚跪,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许给他送饭!”说罢让人和抬猪一样把他抬走了。

    “你且回宫去吧,”陛下疲惫地冲我摆摆手“以后莫要袒护这个混账。”

    待回到寝殿,薇蕊和桃红赶忙迎上来。桃红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我忙问怎么了。

    “姑娘你看看她,这蹄子就知道浑玩,撇下姑娘自己跑去捉蝴蝶,浪得不记得路了,还好碰到凤懿宫当差的小金子今日见过她几面,好歹给带回来了。我不过说了她几句竟哭成泪人了。”薇蕊指着桃红骂道。

    “我哪里是被姐姐骂哭了,我是回来看到姑娘不在,又听墨玉说在御花园里看到姑娘同二皇子一道被陛下罚跪,我又急又怕,想出去又怕再迷了路。这才吓哭了呢。”桃红撅着嘴用手背拭泪。

    薇蕊关切道“姑娘没事吧?”我摇摇头,说了今日见闻。“不是甚么大事,左右没牵扯到姑娘就好。”她亦放下心来。

    “这二皇子什么来路啊,怎生得这样乖张”桃红小声道。

    “我听墨玉说,二皇子的母妃是越勒南部部落的公主,当年陛下征讨越勒将公主带回宫,如此便有了二皇子,只是后来公主不适应宫中生活且不久南越勒归顺,便求着陛下放母子二人离开。几年前公主离世,陛下膝下子嗣不丰,也记挂着自己的孩子,便将二皇子召回宫中教养,怎知他从小在塞北放肆管了,与他母妃一样不逊,常与陛下冲突,陛下也时常头疼呢。”

    “原是如此,看来咱们还得少跟他接触为好”我思忖着。

    入夜,我又开始想念阿娘和阿弟了,冬日里,侯府的炭火分到我们六房常常只剩下每日一篓了,夜里我们娘仨就挤在一个被窝里取暖,阿娘把我和阿弟紧紧裹在被子里,我便伴着他们均匀的呼吸声入眠。

    “薇蕊姐姐,我睡不着”我揉揉眼睛低着头踩在光洁的汉白玉地板上。

    她走过来将我扶上塌,搂着我哼唱着阿娘经常唱的歌谣。“薇蕊姐姐,你想娘的时候怎样办呢?”

    “我没想过她,她满心满眼都是我阿弟,恨不得我早点嫁给吃酒嫖妓的混账吴二,好换银钱来给儿子娶媳妇。”她满不在乎地轻笑道。

    “天下真有这样的阿娘吗?”我不解

    “有的是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她死的那夜我去看她,她直挺挺躺在床上骂了我一夜,说我这辈子不知孝敬父母,咒我短折而死呢。”

    “不说这个了姐姐”我将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握住她。

    “便是这辈子成了短命鬼,能好好服侍姑娘一日也是赚了的。”薇蕊温柔地抚摸我的头。

    翌日,众妃向皇后娘娘请安,她罕见地把我也叫上。我坐在皇后娘娘凤座下首,看着座下锦衣华服的贵人鱼贯而入,一一行礼问安后恭敬入座。

    “这是我娘家内侄女谢明月,今日正好有空,带来和各位认识,明月,给众位娘娘请安。”我按着嬷嬷所教,礼貌起身行礼。

    “皇后娘娘的亲侄女,高阳侯府的贵女,就是与寻常官家小姐不一样,这通身的气派,果然与皇后娘娘一脉相承。”许昭容堆满笑意不住夸赞。她出身小官之家,虽已入宫十余年,但并不受宠爱,不过有幸诞下皇长女,陛下心疼孩子,多少会去她宫里坐坐。

    “许昭容过誉了,这孩子还小,以后还要仰仗各位妹妹多教导指点。”皇后娘娘笑道。

    赵淑妃再也忍不住,“许昭容所言不虚,半年前便听说谢府六小姐将由天家礼聘入宫,昨日偶然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便知道侯府惯会调教人。将来姑侄同侍一夫,有皇后娘娘和高阳侯府坐镇,地位定在我等庸脂俗粉之上,小姐如此美貌,他日生下一儿半女,便是与皇后娘娘也能平起平坐了。”话毕,她朱红色的丹蔻得意洋洋地轻敲桌面。此话一出众人皆不敢言,只望着上首的皇后。

    皇后端起折枝牡丹纹茶盏不紧不慢地撇去茶沫,“明月虽由陛下亲自礼聘入宫,但现下年岁尚小位份未定,怎么淑妃妹妹竟做起本宫和陛下的主了?”

    “嫔妾不敢,嫔妾见了明月小姐喜欢得不行,一时口不择言了,还忘娘娘恕罪,只是嫔妾诞下三皇子后,也指望后宫多添些新人为皇上开枝散叶呢。”她浅浅行了个礼假意告罪。

    “你有这个心是好事,众位妹妹也要在子嗣上多加用心,方能不负淑妃的一片苦心,”皇后笑吟吟道,“既然淑妃有此心愿,那便请妹妹每日抄写一卷《求子疏文》于雨花阁诵读,定能心想事成。”

    不等淑妃反应,许昭容率先起身谢过淑妃,“嫔妾多谢淑妃娘娘体恤!”众妃也明了心意一一起身道谢。只是座席末位的刘宝林眼神尴尬,起座皆不是。

    “刘宝林这是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吗?”云昭容不解地望着她。

    刘宝林眼见逃不脱,当着众人灼灼目光讪讪道,“是身子不舒服,也是长久的病了。嫔妾是个蠢人怕是无福诞育皇子,但愿替淑妃娘娘每日抄经诵读以不负圣恩。”

    “无妨,无事你便去陪着淑妃吧,雨花阁乃清净之地,你勤去去对你养病也有好处。”皇后仍是不动声色和煦道。

    “是是是,谢皇后娘娘体恤。”刘宝林起身赶忙道谢,眼神也不经意间暼了一下一脸愠色的赵淑妃,又赶忙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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