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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听竹院正房的空气里凝着药味与血的腥气,如同沉疴,经久不散。

    西玉安在混沌的泥沼里沉浮,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拉扯着肺腑间残留的灼痛。

    右臂剜毒处是活生生的地狱,皮肉被生生翻开剜净的创口,即使裹着厚厚的洁净棉纱,每一次细微的血脉搏动,都像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骨缝里反复穿刺、搅动。

    剧痛啃噬着她残存的意识,将清醒切割成支离破碎的片段。

    朦胧中,额上忽地落下一抹冰凉。是拧得半干的布巾,带着深井水特有的刺骨寒意。擦拭的力道生涩笨拙,却意外地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克制,拂开她额角被冷汗浸透、黏腻凌乱的发丝。

    那只手在触到她滚烫的皮肤时,几不可察地顿住,指尖悬停的迟疑,如同寒夜檐角将坠未坠的冰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疼……”

    她无意识地呓语,齿缝间泄出破碎的气音,如同濒死幼兽的呜咽。

    “忍着。”

    回应她的嗓音低沉嘶哑,近在咫尺,却比浸透井水的布巾更冷硬三分,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磐石般的命令。

    西玉安被这冷硬的声音刺得一个激灵,涣散的神智被强行拽回些许。

    她艰难地掀开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眼帘。

    昏黄摇曳的烛光下,江雾生玄色的身影半隐在拔步床深重的阴影里,冷白的侧脸被跳动的灯火勾勒出利刃般锐利而紧绷的线条。

    他手中握着那块沾了血污和淡黄药汁的布巾,正俯身,专注地擦拭她手臂新换绷带边缘渗出的一缕湿痕。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得她能看清他眼睑下那片未曾消散的、如同泼墨的鸦青阴影,看清他紧抿成一条冰冷直线的薄唇间,压着一线深不见底的、被强行按捺的疲惫——那是权谋倾轧的血肉磨盘里从不示人的裂痕,此刻却因她这具血肉模糊的躯壳,猝不及防地裸露在死寂的深夜里,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

    “殿下……”

    她喉咙干涩发紧,本能地试图蜷缩起身体,将自己藏进更深的阴影里,避开这令人窒息的审视和那冰火交织的触感。

    肩头猛地一沉。一只带着惊人热度的手掌,如同沉重的铁铐,不容抗拒地覆上她单薄的肩头,将她死死钉回冰冷的玄色锦褥上。那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烫得惊人,与她肌肤的冰冷和内心的恐惧形成诡异的反差。

    “别动。”

    命令依旧简短,不容置疑。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铁钩,牢牢锁着绷带下狰狞的伤口,手中银剪寒光一闪,精准地绞断绷带尾端打好的结扣,动作干净利落得令人心悸。那专注的姿态,仿佛昨夜失控剜毒时溅在锦褥上、此刻早已凝固发黑的血迹,只是她濒死意识里一场荒诞的幻觉。

    “血鸩的余毒蚀筋脉,再乱动,这只手就真废了。”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凿进她混沌的意识深处。

    话音未落,门外骤然响起陈伯那枯叶摩擦般嘶哑干涩的低语,如同鬼魅般穿透门扉:“殿下,七皇子府递来帖子,邀您申时过府品鉴新得的《雪溪图》。”

    空气瞬间冻结。烛火跳跃的光影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江雾生擦拭绷带边缘的动作丝毫未停,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然而,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深处,却骤然翻涌起墨色的冰棱,寒意刺骨,几乎要冻结空气。

    “告诉他们,”

    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冰冷威压,

    “本王在驯刀,没空。”

    “驯刀”二字,如同淬了剧毒的钢针,裹挟着深秋的寒意,狠狠扎进西玉安的耳膜,穿透混沌的痛楚,直抵心脏,她猛地闭紧双眼,齿关死死咬住干裂的下唇,尝到了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原来如此,原来在他眼中,在昨夜那场剜心剔骨的酷刑之后,她依旧只是……只是一把需要“驯服”的刀!一把需要被打磨、被折服、被塑造成他心意的凶器,所有的靠近,所有的擦拭,甚至那片刻流露的疲惫……都只是驯化的手段罢了。

    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巨大的屈辱和绝望灭顶而来,几乎让她窒息。

    “咚!”

    布巾被带着一股压抑的力道掷入铜盆,发出沉闷的声响,溅起几星浑浊的水花。江雾生直起身,玄色的衣袍在昏黄的灯光下流淌着幽暗内敛的光泽,仿佛能吸走所有的温度。他没有再看床榻,步履沉稳地走向窗边那张乌木长案。

    案上,静静躺着那个熟悉的、乌沉沉的紫檀木匣。

    他伸出手,指尖拂过匣盖冰冷的棱角,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怪异的专注。匣盖被无声地揭开。昏黄的光线下,深紫色的丝绒衬垫上,那支染血的旧珠花如同一个凝固的伤口,粉白色的米珠黯淡无光,碎裂的断口处,凝固的暗红血痕在烛光下如同干涸的泪珠,触目惊心。

    “认得它么?”

    他背对着她,声音沉入浓重的夜色,辨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西玉安混乱的心防。

    西玉安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荷花池畔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惊飞的鸟群,瞬间刺破混沌的意识,尖锐地涌入脑海!明媚刺眼的阳光,浓密的梧桐树影,扑向污泥的失控感,那只骤然伸出、带着惊人力量攥住她胳膊的、属于少年的手,还有地上那支摔落的、沾了尘土的粉白珠花,以及……少年转身离去前,那双如同深渊般望过来的、复杂难辨的眼睛……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命运玩弄于股掌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是他!竟然真的是他!那个沉默清瘦、穿着旧袍的少年,就是眼前这个如同修罗般阴鸷冷酷、视人命如草芥的三皇子。

    “臣女……”

    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不记得了。”

    她猛地偏过头,将脸更深地埋进冰冷的锦褥阴影里,试图隔绝那令人窒息的压迫和无法面对的记忆。

    承认记得,意味着承认那段被尘封的联系,承认那个少年与眼前这个魔鬼是同一个人,承认那支珠花背后可能隐藏的、更加扭曲的执念……她不敢想,更不愿面对。

    一声极轻的、带着冰冷嘲讽意味的嗤笑,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如同冰珠坠地,碎成齑粉。

    “撒谎。”

    江雾生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淬了毒的冰凌,精准地钉入她的谎言。他拈起匣中那支残破的珠花,冰冷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抚过碎裂的珠面,粗糙的断口摩擦着他冷白的指腹,如同在触碰一道深可见骨、经年未愈的陈年旧疤。

    那姿态,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偏执。

    他转过身,指尖捏着那枚小小的、染血的旧物,一步步逼近拔步床。烛火将他高大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射在墙壁和床帐上,如同巨大的、不断收紧的牢笼阴影,沉沉地笼罩下来。

    “当年你丢下它跑了,”

    他的声音低沉,如同贴着地面刮过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

    “像只被鹰隼惊飞的雀鸟,头也不回。”

    他在床边站定,微微俯身,冰冷的阴影将西玉安完全覆盖。那只捏着珠花的手猛地探出,冰凉的、带着碎裂断口的珠花,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贴上她颈侧因恐惧而剧烈跳动的柔嫩血脉。

    “如今——”

    他俯视着她因剧痛和惊骇而惨白失血的脸,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近乎焚毁一切的暗火,声音如同淬毒的蛇信,舔舐着她的耳廓,

    “你还能往哪儿逃?”

    珠花边缘锋利的断口硌着脆弱的肌肤,冰冷的触感和细微的刺痛激起一阵剧烈的战栗。西玉安被迫仰起头,脖颈弯成一个脆弱的弧度,直直撞进他翻涌着滔天暗火的墨瞳深处!那里面燃烧着暴戾、掌控、以及一种深沉的、她无法理解的痛楚,像要把她连同这牢笼一起焚毁。

    “殿下若恨臣女当年不识贵人,莽撞惊扰,”

    巨大的绝望和一股被逼至绝境的愤怒冲垮了恐惧的堤坝,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尖锐,

    “何不直接杀了我?一了百了!”

    “杀你?”

    江雾生倏地扣住她纤细的下颌,力道之大,指骨凸起,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眼底的风暴瞬间肆虐到极致,如同被触怒的深渊巨兽!他指腹粗糙的薄茧狠狠擦过她干裂渗血的下唇,抹开一道刺目的鲜红血痕,滚烫的气息如同烙印般喷吐在她冰冷的耳廓和脸颊:

    “你的命是我的,我要你活着,睁大眼睛看着!看着你自己如何从一碰就碎的瓷器,变成能亲手刺穿木知春咽喉的利刃。”

    他猛地凑近,鼻尖几乎要抵上她的,那双燃烧着毁灭之火的眼眸死死锁住她眼中破碎的恐惧和绝望,

    “疼,就给我死死记住这疼,怕,就给我把牙齿咬碎了,混着血咽下这怕,等你什么时候握得住血鸩,驯得了那见血封喉的毒,我亲自带你去——”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玉石俱焚般的疯狂,

    “掀了七皇子府的屋顶,把她那张菩萨皮,一寸寸剥下来!”

    最后一个字如同惊雷,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响,狂暴的宣言裹挟着冰冷的杀意和炽烈的毁灭欲,狠狠撞在西玉安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她浑身剧震,巨大的惊骇和一种被强行点燃的、扭曲的共鸣在她冰冷的血液里奔涌。

    “陈伯!”

    江雾生松开钳制她的手,猛地直起身,玄色的衣袍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起伏。他不再看床上如同被狂风摧折过的少女,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药浴。”

    氤氲的白雾带着浓烈刺鼻的药味,在净房里弥漫、升腾,模糊了冰冷的石壁。巨大的柏木浴桶内,深褐色的药汤翻滚着浑浊的气泡,散发着混合了硫磺、艾草、苦参和无数不知名草药的、令人作呕的辛辣气息。滚烫的热气灼烧着空气,也灼烤着西玉安裸露在药汤外的肩颈皮肤,泛起一片病态的潮红。

    她被剥去了外衫,只着一件素白单薄的里衣,浸泡在滚烫的药汤中。左臂的伤口被油布紧紧包裹,隔绝了药液,右臂却被迫浸入那如同岩浆般滚烫的褐色液体里。剜毒后新生的、极其敏感的皮肉和裸露的神经末梢,在接触到滚烫药液的瞬间,如同被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穿。

    “呃啊——!”

    凄厉的惨叫冲破喉咙,又被翻滚的雾气吞噬,西玉安的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疯狂弹起,又重重跌坐回去,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她每一寸神经,眼泪和冷汗瞬间汹涌而出,与滚烫的雾气混在一起。

    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从身后按住她剧烈挣扎的肩头!江雾生不知何时已踏入浴桶,玄色的锦袍前襟被药汤浸透,紧贴在胸膛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他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如同山岳,将她完全笼罩在浓重的阴影和滚烫的药气之中。

    “忍着!”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压抑的风暴感。

    按住她肩头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将她死死固定在滚烫的药液中,动弹不得。

    “放开我!……杀了我……求你……”

    西玉安在极致的痛苦中崩溃,意识模糊,只剩下本能的挣扎和绝望的哭喊。

    牙齿在巨大的痛苦中咯咯作响,下唇已被咬得血肉模糊。

    就在她痛得眼前发黑,神智即将被剧痛彻底撕裂的瞬间,一股无法抑制的、如同野兽般的本能驱使着她,她猛地侧过头,张开嘴,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狠绝,狠狠咬住了那只死死按在她肩头的、属于江雾生的手腕。

    牙齿瞬间穿透了玄色的锦缎,深深嵌入皮肉!一股浓郁的铁锈般的血腥味,混合着药汤的辛辣苦涩,猛地在她口中弥漫开来。

    江雾生按住她肩头的手猛地一僵。

    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剧痛从手腕传来,他闷哼一声,眼底瞬间翻涌起骇人的风暴。

    “松口!”

    他厉喝,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带着雷霆般的怒火,狠狠扣住她纤细的后颈!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颈骨捏碎!

    西玉安被这剧痛刺激得浑身一颤,齿关却如同濒死的野兽般咬得更紧!鲜血顺着她的齿缝和江雾生的手腕,汩汩涌出,滴落在滚烫的褐色药汤里,晕开一朵朵转瞬即逝的、妖异的暗红花。

    “看着我!”

    江雾生扣着她的后颈,用尽全身力气,强迫她扭过头,迫使她涣散痛苦的目光,直直对上自己那双燃烧着暴怒和痛楚的、如同深渊熔炉般的墨瞳!他眼底是滔天的怒火,是手腕被撕裂的剧痛,更深处却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一种近乎破碎的、被强烈刺痛的情绪。他俯下身,鼻尖几乎要撞上她的,滚烫的气息裹挟着血腥和药味,如同岩浆般喷涌在她脸上,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的、淬了血的冰凌:

    “疼?就给我睁大眼睛看着,看清楚这张让你恨之入骨的脸,记住这疼是谁给你的,记住你咬的是谁!西玉安,你想死?没那么容易,你的命是我的,你的恨,你的痛,你的血,你的骨头渣子,都是我的,给我吞下去,咽下去,用这疼,用这恨,去磨你的刀,磨到它比血鸩更毒,比木知春的蛇牙更快。”

    狂暴的宣言如同惊雷,在滚烫的雾气中炸响!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血腥和剧痛,狠狠凿进西玉安濒临崩溃的意识。她被迫仰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沾着水汽和血痕的、俊美却如同修罗般的脸。

    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里,翻涌的不仅是暴戾和掌控,更是一种被她的反抗和撕咬彻底点燃的、玉石俱焚般的疯狂,一种扭曲的、要将彼此一同拖入地狱的共沉沦。

    恨?痛?磨刀?

    是啊……她的命是他的。她的恨,她的痛,她的一切,都早已被他攥在掌心,如同这滚烫药汤里沉浮的枯叶。

    巨大的绝望和一股被强行点燃的、源自深渊的冰冷力量,如同火山般在她体内爆发!她眼中最后一丝涣散的恐惧和哀求,如同被这滚烫的药汤和淋漓的鲜血彻底焚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淬炼到极致的、玉石俱焚般的冰冷幽光。

    她死死盯着江雾生燃烧的双眼,齿关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用力地嵌进他手腕的血肉里!任由那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口腔!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的、破碎却又异常清晰的嘶鸣!那声音里,再无半分软弱,只剩下被鲜血和剧痛浇灌出的、孤狼般的决绝。

    江雾生扣着她后颈的手,感受到她身体深处爆发的这股冰冷而坚硬的力量,指节因用力而森白,眼底翻涌的熔岩风暴似乎凝滞了一瞬。

    剧痛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留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无处不在的钝痛。西玉安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靠在浴桶冰冷的边缘,脸色苍白如纸,湿透的乌发黏在脸颊和颈侧,如同水鬼。口中依旧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提醒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撕咬。

    江雾生站在她身后,玄色的袖袍湿透,紧贴着手臂,手腕处被撕裂的伤口狰狞地翻卷着皮肉,鲜血正缓缓渗出,染红了深色的布料。他沉默地拿起一旁准备好的干净布巾,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压抑的粗暴,擦拭着她被药汤浸泡后滚烫发红的皮肤,尤其是右臂包扎处周围的药渍。

    水珠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条滴落,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药汤。

    擦干水迹,他取过一套新的素白里衣,依旧是粗布质地,却比之前的干净柔软。他没有任何言语,动作近乎粗鲁地将衣服套在她虚软无力的身体上,系好衣带。整个过程,两人之间只有布料的摩擦声和压抑的呼吸声。

    然后,他拿起了那个乌沉的紫檀木匣。匣中,那支染血的旧珠花静静躺着。

    他拈起珠花,冰冷的目光落在西玉安低垂的、湿漉漉的发顶。没有任何预兆,他另一只手猛地攫住她一缕湿发,力道大得让她头皮刺痛。

    在她尚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他手中的珠花被他以一种近乎暴戾的手法,狠狠嵌入一枚素银簪的簪头凹槽之中!断裂的米珠和变形的银托被强行固定在一起,形成一种扭曲而诡异的结合体。

    紧接着,那枚镶嵌着残破珠花的银簪,带着冰冷的决绝和不容抗拒的力道,被他粗暴地、深深地插进了她松散的发髻深处。

    “呃!”

    头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西玉安痛得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

    冰冷的银簪和珠花断口硌着头皮,带来持续不断的、细微却清晰的痛楚和冰冷触感。那枚染血的、破碎的旧物,像一个屈辱的烙印,一个冰冷的枷锁,牢牢地钉在了她的发间。

    “戴着它。”

    江雾生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冰冷得如同淬火的玄铁,

    “从今往后,它就是你的刀柄。让你时刻记着,你是谁的东西,该走哪条路。”

    他松开手,不再看她。转身,湿透的玄色背影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径直走向净房门口。沉重的脚步声在石壁间回荡。

    西玉安僵立在原地,滚烫的药气还未散尽,深秋的寒意已顺着敞开的门缝钻入,激得她裸露的皮肤泛起细小的战栗。发髻间,那枚冰冷的银簪和其上破碎的珠花,沉甸甸地坠着。每一次细微的晃动,珠花断裂的米珠相互摩擦,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枷锁碰撞般的“沙沙”声响,清晰无比地传入她的耳中,敲打着她紧绷欲断的神经。

    她缓缓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指尖冰凉,带着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轻轻触碰上发髻间那枚冰冷的异物。指尖传来银簪的冷硬和珠花断口的粗粝。染血的旧物紧贴着她的发丝,如同吸附在头皮上的毒蛭,吮吸着她的温度,也时刻提醒着她不堪回首的初遇和如今身陷的囚笼。

    血珠,不知是她唇上的,还是他手腕滴落的,沿着银簪冰凉的尾端,无声地滑落。一滴,两滴。坠入脚下残留的、渐渐冷却的褐色药汤中。

    “咚…咚…”

    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净房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西玉安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圈扩散的涟漪上。浑浊的药汤里,倒映着屋顶摇晃的、昏黄的烛光,也倒映着她自己苍白如鬼、发髻散乱、鬓间斜簪着一支诡异珠花簪的狼狈身影。

    而在那水波扭曲的倒影深处,在她身后那片晃动的光影里,隐约映着一双眼睛。

    一双深如寒渊、翻涌着未熄风暴、此刻正透过氤氲的雾气,无声地锁在她身上的眼睛。

    是江雾生。他并未真正离开。他站在门口逆光的阴影里,如同一尊沉默的、沾血的守护神像,又如同一个冷酷的、等待验收作品的监工。

    西玉安盯着水中那双模糊却锐利如刀的眼睛,盯着倒影里自己鬓间那枚如同枷锁般的染血珠花。一股冰冷的、从绝望深渊最底部滋生出的力量,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下唇被咬破的伤口再次渗出血丝,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湿漉漉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眼睫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然而那双眼睛,却如同被寒冰彻底封冻的湖面,破碎的恐惧被强行压入最深的冰层之下,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妖异的冰冷光芒,如同淬火的刀锋,在她眼底骤然亮起。

    沾着血珠的唇,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她的目光穿透氤氲的白雾,仿佛要直直刺入门口那片阴影深处。

    “殿下想要一把见血封喉的刀?”

    她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钉入死寂的空气,

    “那就别怪我……”

    她微微停顿,舌尖舔过唇上冰冷的血珠,眼底那孤狼般的利光暴涨,几乎要撕裂瞳孔。

    “……先割开自己的牢笼。”

    “啪!”

    烛芯猛地爆开一朵刺目的灯花!骤然亮起的光焰,瞬间照亮了她眼底那片被剧痛、鲜血和绝望彻底淬炼出的、冰冷而坚硬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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