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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申时的七皇子府邸,像一幅精心晕染的工笔画。水榭亭台倒映在碧波微澜的镜湖之上,金菊怒放,丹桂余香,丝竹管弦之声隔着水汽袅袅传来,裹挟着脂粉香、酒香,织成一片富贵升平的和乐图景。然而,踏入这片锦绣之地的人,无不被无形中绷紧的空气所慑。

    西玉安跟在江雾生身后半步,深青色的宫装裹着她单薄的身躯,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针毡上。

    右臂的伤口在厚实布料下隐隐抽痛,每一次脉搏跳动都牵扯着新生的血肉,提醒着昨夜药浴中那场血肉横飞的淬炼。

    发髻间,那枚镶嵌着染血旧珠花的素银簪沉甸甸地坠着,断裂的米珠随着步伐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如同冰冷的锁链摩擦,每一次声响都狠狠刮过她紧绷的神经。

    她垂着眼,目光落在江雾生玄色锦袍后摆用金线绣着的、在光线下若隐若现的螭龙暗纹上。

    那龙纹随着他沉稳的步伐微微起伏,如同蛰伏的凶兽。

    空气里弥漫着他身上那股冷硬如雪松混着金属的独特熏香,霸道地盖过了园中所有的花香,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她与周遭的繁华彻底隔开。

    “三皇兄!”

    清朗温润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热络响起。

    七皇子江瑜身着月白云纹锦袍,玉冠束发,面如冠玉,亲自迎至水榭入口。

    他脸上是无可挑剔的、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目光在江雾生脸上掠过,随即极其自然地落在西玉安身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和讶异:“西小姐也来了?昨日在吏部值房见你脸色不佳,今日可好些了?这秋风渐凉,可要仔细身子。”

    他话语间滴水不漏,仿佛昨日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

    西玉安只觉得那温和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照得她无所遁形。她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翻涌的寒意和手臂的刺痛,依着规矩深深福下身,声音带着刻意维持的虚弱和平静:

    “谢七殿下关怀,臣女已无大碍。”她不敢抬头,视线只及江瑜那双纤尘不染的锦靴靴尖。

    “那就好。”

    江瑜笑容不变,目光转向江雾生,带着一丝亲昵的调侃,“三皇兄今日倒有雅兴,肯赏脸来品鉴这幅《雪溪图》,皇弟我可是沾了西小姐的光了?”

    他话语轻松,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沉静的冰湖。

    江雾生脚步未停,甚至未曾看江瑜一眼,径直越过他,走向水榭深处临湖摆开的紫檀木长案。

    玄色的衣袂带起一阵冰冷的气流,刮过江瑜月白的袍角。

    “画呢?”

    他声音低沉,毫无波澜,如同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江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恢复如常,快步跟上:“皇兄稍待,画已备好,就在画舫之上。今日风和日丽,湖心赏画,岂不更得其中清寒真意?”

    他抬手示意,指向停泊在岸边垂柳下的一艘装饰华美的双层画舫。

    水榭内早已坐了不少人。

    皇后端坐主位,明黄凤纹宫装雍容华贵,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却如同古井深潭,平静无波。

    几位宗室亲王、朝廷重臣分坐两侧,谈笑风生,眼神却不时扫向门口这对气氛微妙的皇子。

    木知春安静地侍立在皇后身侧稍后的位置,水碧色的宫装衬得她身姿如柳,低眉顺眼,如同最温婉娴静的碧莲。

    只是,在西玉安踏入水榭的瞬间,她搭在身前、被宽袖遮掩的双手,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下。

    西玉安低垂着头,跟在江雾生身后,走向通往画舫的栈桥。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密密地扎在她的后背上——探究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还有一道……如同跗骨之蛆般冰冷粘腻、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和审视的目光,来自木知春的方向。

    “玉安姐姐!”

    一个带着惊喜的清脆女声忽然响起,打破了这微妙的凝滞。

    西玉安脚步一顿,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穿着鹅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梳着飞仙髻的明媚少女从重臣席间站起,快步向她走来,正是户部尚书之女,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的苏晚晴。

    苏晚晴脸上带着毫无城府的惊喜笑容,亲热地挽住西玉安未受伤的左臂:

    “真的是你!方才远远瞧着,我还不敢认呢!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可担心死我了!今日气色看着是好些了,可这手……”

    她关切地看向西玉安被袖子遮掩的右臂,声音压低,“还疼得厉害么?”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和关切,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

    西玉安身体微僵,下意识地想抽回手臂,苏晚晴却挽得更紧,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热情。她能感觉到苏晚晴温热的手心透过布料传来,与周遭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这份纯粹的、不掺杂质的善意,在此刻这危机四伏的泥潭里,显得如此突兀而珍贵,却又让她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警惕。

    “晚晴妹妹有心了,”

    西玉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干涩,“已无大碍。”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江雾生已踏上画舫甲板,玄色的背影在湖光水色中显得格外孤峭。

    她不敢耽搁,轻轻挣开苏晚晴手,“殿下先行,臣女告退。”

    她匆匆福了一礼,快步跟上。

    苏晚晴站在原地,看着西玉安匆匆离去的、略显仓惶的深青色背影,又看了看画舫上那道玄色的、如同深渊般的身影,明媚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困惑。

    她身侧,她的父亲,户部尚书苏文瀚,轻轻咳了一声,目光深沉地扫过女儿,微微摇了摇头。

    画舫缓缓离岸,推开碧波,驶向开阔的湖心。

    舫内轩敞,铺着柔软的波斯地毯,四壁悬挂名家字画。

    巨大的紫檀木长案居于中央,上面已小心翼翼地展开了一幅长卷。

    正是那幅引起风波的《雪溪图》。

    江雾生负手立于案前,玄色的身影如同定海神针,隔绝了周遭所有试探的目光。他垂眸审视画卷,目光沉凝,仿佛真的在品鉴那画中寒江孤舟、雪拥千山的意境。

    七皇子江瑜侍立一旁,脸上带着温雅的笑意,不时低声讲解几句,姿态谦恭。

    皇后端坐于上首铺设锦垫的紫檀木圈椅中,几位宗室女眷和重臣夫人陪侍在侧。

    木知春依旧安静地侍立在皇后身后,如同最得体的背景。

    只是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如同最灵巧的游鱼,总是不经意地滑过侍立在江雾生身后阴影里的西玉安。

    那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带着审视,带着怨毒,更带着一丝……隐秘的、令人心悸的兴味。

    西玉安垂首肃立,右臂的伤口在紧束的衣袖下隐隐作痛,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脆弱的神经。

    发髻间那枚珠花簪冰冷的触感和细微的“沙沙”声,如同催命的魔咒。她能感觉到木知春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针,刺在她的后颈、肩背。

    巨大的压力让她后背的冷汗一层层渗出。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幽微、如同初绽昙花般清冷、却又带着一丝勾魂摄魄甜腻的香气,再次如同无形的蛛网,悄无声息地笼罩了她。

    是木知春身上的幽香,与昨日在撷芳园、在夹道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西玉安的心脏猛地一沉,胃里瞬间翻江倒海。

    枯井边缠绕的赤红毒蛇、腕间拔出的银针、地上蜿蜒的暗红血迹……无数血腥恐怖的画面伴随着这股诡异的香气,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脑海,强烈的眩晕感和恶心感猛地袭来。

    她眼前阵阵发黑,脚下虚浮,几乎站立不稳。

    “西小姐?”

    一个温和中带着关切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是坐在皇后下首的一位郡王妃,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这一声轻唤,瞬间吸引了画舫内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正专注于画卷的江雾生和江瑜。

    西玉安只觉得头皮炸开,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惧让她浑身冰冷。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血腥味,强迫自己站直身体,试图压下翻腾的胃液和眩晕感。

    然而,那股诡异的幽香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她的呼吸,让她几欲窒息。

    就在她摇摇欲坠、即将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态崩溃的瞬间——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玉珠落盘的清脆声响,从木知春站立的方向传来。

    只见木知春似乎被郡王妃的呼唤惊了一下,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宽大的水碧色衣袖轻轻拂过皇后身侧小几上摆放的一尊玲珑剔透的白玉貔貅镇纸。

    那镇纸应声滚落,不偏不倚,正正砸在她脚边光洁如镜的地板上。

    玉质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画舫内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哎呀!”

    木知春发出一声短促而懊恼的娇呼,美丽的脸上瞬间布满惊慌和自责。

    她慌忙蹲下身,水碧色的裙裾如同碧波般铺开在地毯上,姿态优雅却带着一丝狼狈。

    “臣妾该死!惊扰了皇后娘娘!都是臣妾不小心……”

    她一边急切地说着,一边伸出那只白皙纤细、如同玉雕般的手,去拾捡地上的碎玉。

    就在她手指即将触碰到最大那块碎玉的刹那——

    “嘶……”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响,毫无预兆地从她宽大的水袖深处传出。

    声音很轻,混杂在玉器碎裂的余音和她的自责声中,几乎难以察觉。

    然而,对于神经早已绷紧到极致的西玉安来说,这声音却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刺穿了她混乱的意识。

    蛇!

    是那条赤红毒蛇!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蟒瞬间缠紧了西玉安的心脏,她几乎能想象出那条冰冷的、细如小指的毒物,此刻正盘绕在木知春的腕间,昂起三角形的头颅,猩红的信子飞快吞吐。

    枯井边宫人瞬间凝固的抽搐和死寂的画面疯狂闪回。

    “小心!”

    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惊呼,不受控制地从西玉安干涩的喉咙里迸发出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快过了理智。

    在木知春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碎玉的瞬间,西玉安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向前扑去,她并非扑向碎玉,也并非扑向木知春,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开了站在木知春身侧、正欲弯腰帮忙的一位宫女。

    “啊!”

    那宫女猝不及防,惊呼着被撞得踉跄后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画舫内瞬间炸开了锅。

    “放肆!”

    “怎么回事?!”

    惊呼声、斥责声四起。

    皇后猛地站起身,雍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惊怒,江瑜脸上的温润笑容瞬间凝固,化为冰冷的铁青,江雾生霍然转身,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瞬间锁定了扑倒在地的西玉安,眼底翻涌起骇人的冰风暴。

    木知春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冲撞惊得花容失色,蹲在地上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险些摔倒!她慌忙收回伸向碎玉的手,下意识地用宽大的水袖护住手腕,那双清澈见底的杏核眼中瞬间盛满了巨大的惊恐、委屈和……一丝被强行压下的、如同毒蛇般冰冷的怨,!她看向西玉安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皇后娘娘恕罪!殿下恕罪!”

    西玉安狼狈地趴在地上,散乱的发髻间,那枚珠花簪歪斜地挂着,断裂的米珠在晃动中发出急促的“沙沙”声。

    巨大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浑身剧烈颤抖,声音嘶哑破碎,

    “臣女……臣女方才……看见……看见有蛇!就在……就在七皇妃袖中!臣女一时情急……惊扰了娘娘和殿下……罪该死!”

    “蛇?!”

    皇后瞳孔一缩,威严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扫向木知春。

    “一派胡言!”

    江瑜勃然大怒,一步踏前,挡在木知春身前,温润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雷霆之怒,

    “西玉安!你昨日在撷芳园失仪,今日又在画舫之上行此疯癫之举,污蔑皇子妃清誉!你可知罪?!”

    “臣女没有胡说!”

    巨大的压力之下,一股被逼至绝境的孤勇猛地冲上西玉安心头,她挣扎着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却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直直指向木知春被水袖遮掩的手腕,

    “娘娘!殿下!方才那声响!臣女听得清清楚楚!是蛇吐信的声音!就在七皇妃袖中!枯井边……御花园枯井边那条赤红的毒蛇……就是它!”

    “够了!”

    江雾生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威压,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他高大的身影如同山岳般移步,挡在了西玉安身前,玄色的衣袍隔绝了江瑜愤怒的目光和皇后审视的视线。

    他并未看地上的西玉安,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如同两口翻涌着寒冰的深渊,冷冷地扫过脸色煞白、泫然欲泣的木知春,最终定格在暴怒的江瑜脸上,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穿透力:“七弟,管好你的蛇。”

    “你!”

    江瑜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酱紫,额角青筋暴起!江雾生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无异于当众承认了西玉安的指控!更将矛头直指他豢养毒物、纵妃行凶!

    木知春更是浑身剧震,再也无法维持那副柔弱无辜的姿态,猛地抬起头,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的怨毒和杀意。

    她死死地盯着被江雾生护在身后的西玉安,又怨毒地剜了江雾生一眼,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画舫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湖水拍打船舷的哗哗声,如同沉重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紧绷欲裂的心弦上。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得令人窒息。

    皇后威严的目光在剑拔弩张的两位皇子、怨毒难掩的木知春和地上形容狼狈的西玉安之间缓缓扫过,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够了。”

    皇后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掌控一切的威严,清晰地压过湖水的声响,“今日赏画,本是雅事。些许意外,不必再提。”

    她的目光落在木知春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知春,你身子弱,受了惊吓,先回舱内歇息吧。”

    “母后……”

    木知春眼中瞬间蓄满了委屈的泪水,欲言又止,最终在皇后不容置疑的目光下,只能含恨低头,声音哽咽:“是……臣妾告退。”

    她深深福礼,在水碧色宫装的侍女搀扶下,如同被狂风骤雨摧折的娇花,脚步虚浮地走向画舫内舱。

    转身的刹那,她怨毒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剜过西玉安的脸。

    “至于你,西玉安,”

    皇后的目光转向依旧趴在地上的西玉安,带着审视和一丝深沉的复杂,

    “御前失仪,惊扰众人,本应重责。念你护主心切,情有可原……”

    她微微一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江雾生冷硬的侧影,

    “禁足三日,静思己过。”

    “谢皇后娘娘开恩!”

    西玉安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声音颤抖。

    一场风暴,似乎被皇后强行按捺下去。画舫上的气氛却比之前更加诡异。

    众人重新落座,谈笑声变得小心翼翼,眼神却不断在江雾生、江瑜和紧闭的内舱门之间逡巡。

    西玉安被一名面无表情的宫女扶起,带到画舫角落一张远离人群的绣墩上坐下。

    她低垂着头,散乱的发髻间,那枚歪斜的珠花簪沉甸甸地坠着,如同耻辱的标记。

    右臂的伤口在方才的扑倒和拉扯中似乎又崩裂了,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

    她死死攥着左手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方才那一瞬间的爆发,耗尽了她的勇气,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后怕和巨大的虚脱。

    江雾生依旧负手立于案前,仿佛刚才那场风波从未发生。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幅《雪溪图》上,侧脸冷硬如冰雕。只有西玉安知道,方才他挡在她身前时,那玄色锦袍下摆,曾几不可察地拂过她冰冷颤抖的手背。

    那冰冷的触感,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转瞬即逝的安抚意味。

    就在这时,画舫微微一震,似乎靠上了湖心小岛的简易栈桥。

    “皇兄,皇后娘娘,”

    江瑜的声音响起,脸上的铁青已被强行压下,重新挂上了温润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前面便是听雪亭,景致最佳。不如移步亭中,一面品茗,一面细赏此画神韵?”

    他目光扫过角落里的西玉安,“西小姐受了惊吓,不妨在此稍歇,待会儿画舫靠岸,再行回府。”

    皇后微微颔首:“也好。”

    众人纷纷起身,在宫人内侍的簇拥下,准备下船登岛。

    江雾生转身,目光平淡地掠过角落里的西玉安,没有任何表示,随着人流走向船头。

    画舫上瞬间空旷了许多,只剩下几个侍立的宫女太监和角落里的西玉安。湖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卷起她散落的发丝,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右臂的疼痛和方才的惊心动魄带来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她靠在冰冷的船壁上,闭上眼,试图平复紊乱的呼吸和狂跳的心脏。

    然而,就在她心神稍懈的瞬间——

    一股冰冷滑腻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毫无预兆地贴上了她裸露在外的、微微颤抖的左手手背。

    西玉安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她猛地睁开眼。

    只见一只白皙、纤细、如同玉雕般的手,正极其自然地覆在她的手背上。那手的主人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坐到了她身侧的绣墩上。

    是木知春!

    她竟去而复返!

    此刻的木知春,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惊惶委屈?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面具般的平静。那双清澈见底的杏核眼,此刻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着西玉安瞬间放大的惊恐!潭底深处,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如同淬毒冰棱般的怨毒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愉悦的残忍兴味!

    “西妹妹……”

    木知春的声音轻柔婉转,如同情人间的低语,温热的呼吸拂过西玉安冰冷的耳廓,带着那股诡异的、勾魂摄魄的幽香,每一个字都像毒蛇的獠牙,狠狠凿进她摇摇欲坠的心防,

    “你的手……抖得好厉害。方才……吓坏了吧?”

    她的指尖,如同冰冷的毒蛇,在西玉安的手背上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狎昵的残忍,轻轻摩挲着。

    “刚才那条小东西,是饿了呢……”

    她微微倾身,美丽的脸庞贴近西玉安惨白失血的脸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

    “它呀……最喜欢你这种……细皮嫩肉、又带着点倔劲儿的小东西了。”

    她另一只被宽大水袖遮掩的手,似乎极其随意地搭在膝上。然而,透过那薄薄的碧色云锦,西玉安清晰地感觉到,一个冰冷、细长、微微蠕动的活物,正隔着衣料,紧紧贴着她的手臂外侧。

    是那条蛇!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灭顶!西玉安浑身僵硬,连尖叫都卡在喉咙里!她甚至能想象出那条赤红的毒蛇,正昂起三角形的头颅,猩红的信子吞吐,冰冷的竖瞳锁定着她脆弱的颈项!

    “别怕……”

    木知春的指尖滑过她冰冷颤抖的手腕,如同毒蛇在丈量猎物的尺寸,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安抚,

    “它现在很乖……只要妹妹你也乖乖的……”

    她微微一顿,眼中那残忍的兴味陡然暴涨,

    “别再乱说话,别再……碍我的眼……”

    冰冷的威胁如同实质的绳索,死死勒紧了西玉安的咽喉,她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成针尖,发髻间那枚珠花簪冰冷的触感和细微的“沙沙”声,此刻如同催命的魔咒,紧贴着右臂内侧的血鸩,那诡异的腥甜气息似乎更加浓郁了。

    就在西玉安被这巨大的恐惧和压迫感逼得几乎崩溃、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袖中那枚冰冷的毒针时——

    “知春。”

    一个冰冷低沉、毫无波澜的声音,如同贴着地面刮过的寒风,毫无预兆地在两人身后响起。

    木知春覆在西玉安手背上的指尖猛地一僵!眼中那残忍的兴味瞬间被惊骇取代!她如同被烫到般猛地收回手,身体下意识地向后一缩!

    江雾生不知何时已去而复返,静立在船舱入口的阴影里。高大的玄色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修罗,无声无息。他并未看惊慌失措的木知春,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如同两口寒潭,平静无波地落在西玉安惨白绝望的脸上。

    “皇后娘娘传你过去。”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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