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改往日的闷热，槐州在众人还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下了一场雨。

    路边摆着一排排的太阳伞帐篷，红黄蓝绿，各种颜色的太阳伞在雨中给这条胡同口带来了不一般的韵味。

    林清欢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傅江今天学校有事，就没等她。

    老塘街，街道两旁是一棵棵的香樟树，偶尔中间还穿插着几棵银杏树，林清欢很喜欢银杏叶。

    飘落的银杏叶满地黄，似一张软软的地毯，铺在路上，好暖好暖。

    她踩在银杏叶上，踩在积水而形成的水洼上，蹦蹦跳跳的，像一只小兔子。

    林清欢很喜欢下雨天，喜欢淋雨也喜欢踩水，天空飘着雨，她却不管不顾地在水里跳着，也不打伞。

    江皓一群人，昨晚又在网吧通宵打游戏，刚出来，他睁着困困的没完全睁开的眼，抬手揉了揉，因为一场雨让他有些烦躁。

    他伸出右手在眼边揉着，双眼皮因为通宵几乎快成了多眼皮，刚放下手，视线里闯入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看到前方校门口的那条小巷里，林清欢跳在水坑里踩水玩，从这处蹦到那处。

    江皓愣愣地望着小巷子里的她，经过他这一揉眼睛和她让人捉摸不透的动作，他没了困意。

    他打着哈欠静静地盯着她看，看见她弯腰好像从地上捡起了一片银杏树叶，皱着眉，用手轻轻拍打着叶片上的水滴，又拉开书包拉链，掏出书本，将那片银杏叶夹了进去。

    江皓看到她这跟没见过银杏叶的傻样，觉得这姑娘比他想的还要有趣，一贯得下雨天带给他的烦躁的都被她消散了些，他没发觉得出声低笑了下。

    但他这声微不可察的笑声，还是被身后的几人捕捉到了。

    “哎，皓儿，你这是梦还没醒呢，来说说做什么美梦了。让你这大清早地冷不丁冒出一声笑，跟兄弟们也分享分享乐呵下。”

    陆辰西顺着江皓的视线看去，调侃着他。

    宋嘉乐附和道“对啊，这大清早你低笑一声，可别说是做了春梦哈？”

    江皓看向这俩人，抬手就是往他们后脑勺上各自招呼了下，笑骂了声“滚。”

    他又开始右手掏进裤兜里，摸着了一盒万宝路，抽出一根搁嘴里，又在搜寻着打火机，才发现没带火，陆辰西瞅见他来回摸口袋样，就知道他又没带火机，于是掏出自己的打火机给他点着了火。

    烟瞬间被点燃，烟气升空，给这带有雾的天气渲染上朦胧，江皓周身开始烟雾缭绕。

    一场突如其来的夏雨，好似在昭示着什么，不过此情此景，倒让他想起初中他们那群男生曾笑话过的一篇诗歌，是戴望舒的《雨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

    林清欢一路踩着水坑到了学校，而后江皓几个人也赶着早读铃声响起刚好到了教室。

    窗外，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不停地给玻璃窗晕上了一层一层的水雾，雨水洒在窗上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范晓武抱着教科书，踩着小早读结束的铃声响起进了教室。

    他站在讲台上，吩咐班长把文理分科表收起交上来，又通知大早读结束后开始重新分班排座位，说完一系列事项他就出了教室。

    教室里又是哄然一片，班长冯航在讲台上吆喝着让大家把文理分科表放到讲台上。

    林清欢刚起身准备去交表单，就被陈明凡给拦下了，他笑着从她手里夺走表单，嬉皮笑脸道“你坐下，我帮你交。”

    舒然正交完表单回来，听见他的话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就侧了身子给他让路让他先过，然后她落了座又继续埋头苦读。

    小早读的背书任务她还没有完成，她没有林清欢记忆力好，背书上有些吃力。

    林清欢还没反应过来拦下他，陈明凡就已经走到了讲台上，交表单时他特地看了一眼林清欢表单上的内容。

    文科。

    他，嘴角小弧度的上扬，鞋底像是抹了油不知道在嘚瑟个什么劲儿地走下了讲台。

    林清欢在他经过她身边时，从书本里抬头看着他对他说了声“谢谢。”

    然后，大早读开始的铃声就响起了，陈明凡用左手在自己额头上挥了下，示意小case，还对她呲牙咧嘴的，林清欢撇了下嘴摆出嫌弃他样，他也不生气，自个儿收敛了点才落了座。

    八中一向注重效率，就文理分科这事儿前后不到三天的时间就给安排的妥妥当当。

    一场早读结束，雨也停了。

    林清欢抱着一摞书，书包挂在手臂上，到了高二9班，舒然送她到班门口，就和她道了别。

    临别前，舒然突然冒出一句，“林清欢，陈明凡还跟你一个班。”

    林清欢听过，“啊”了一声，看着她有些半红半白的脸，“哦，一个班就一个班呗。”

    舒然扭捏着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会常来找你的，不要忘了我这个一周同桌。”

    丢下这句话给林清欢，却没有等林清欢回答她，她就小跑着飞快地下了楼。

    舒然选的理科，还是留在了高二5班。

    林清欢抱着书要从班门口进去，却和从外边急匆匆跑回来的一个男生撞了个满怀，他将她的身子撞在了门上，她的书也掉了一地。

    “站住，把书捡了。”林清欢看着他要当无事发生开溜大吉的背影从嘴里吐出一句不罢休的话。

    江皓听到，只是扭头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两手摆在空中，做了个无辜求饶的表情，就直接进了教室。

    林清欢看到他的脸有些不可置信，又抬眼看了眼挂在教室门牌上的金色铭牌，高二9班。

    没错，确实是高二9班，不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清欢还在疑惑着，却还是先蹲下了身子，捡起被他撞掉摊在地上的几本书，三心二意地样，跑着神儿在想事儿。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也伸向了她的书本，帮她捡着书。

    她抬起头，就看见蹲在她旁边的陈明凡，他脸上总是摆着笑脸，脸上冒着几滴汗，“林清欢，你这怎么搞得啊，就几本书也抱不动，还能掉在地上？”

    陈明凡在和她开着玩笑，逗着她，手上还不停地帮她捡着书，又仔细地拍打着每本书上面沾着的灰尘。

    雨后潮湿黏腻的空气，却伴着一股好闻的奶香味，像是小孩子身上独有的奶香，暖又不腻。

    林清欢不知道，这是他的洗发水味道还是洗衣液的味道，不过她倒是有点儿想笑，这么甜的味儿从他一个大男人身上散发出。

    她也忘了先前被某人撞掉书的那回事，也笑着和他打趣儿，“瞧不起我手劲儿啊，信不信你掰手腕掰不过我？”

    林清欢提出掰手腕，并不是想一出是一出，她小学时曾经掰手腕赢了全班的男生，她还一度沾沾自得，一直觉得自己手劲儿挺大。

    陈明凡听着她的一番话，眼睛睁得大了点儿，像是觉得稀奇，但也没顺着她话接着说下去，而是捡起书也没递给她只是自个儿抱着先进了班。

    林清欢和他一前一后的进了教室，坐在了被他给她占得座位落了座。

    第一节上课，一个中年男子抱着公文包进了教室。

    教室里突然咋呼了起来，陈明凡冒出了一句“老范，你怎么阴魂不散啊。”

    林清欢听到他这话，抬头，就看到站在讲台上的一副熟面孔，是范晓武。

    她没想到这个班换了就跟没换似的，不仅老范还是她班主任，就连江皓几个人都在这班。

    不过，范晓武教的语文在八中可是数一数二的好，自然被校领导分给了文科一班。

    范晓武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的新老学生，“大家都到教室走廊外面站着，等我点名进来按照指定座位坐下。”

    众人不情不愿地出了教室，有人还嘟囔着，骂老范老古董，还玩安排座位那一套。

    本来坐满了人的教室，现在只有一个人还坐在教室最后排最左列靠过道的位置上，没有动静，头趴在桌子上睡着觉，是江皓。

    老范催着喊着让他出去，江皓被人扰了清静带着起床气没给老范好脸色地，怼了他句，“我就坐这儿。”

    最后，老范拿他没办法，也懒得管他而浪费时间就没再搭理他。

    林清欢站在女生队伍最后面，她正好靠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墙上，从窗户里可以看到江皓后脖颈的纹身，是一串英语。

    Carp diem。

    她盯着他的纹身，呆滞着。

    不过，她快要跑远的心神儿还是被人打断了，老范点到她的名字，打断了她一发不可收拾的思绪，她从人群中迈出来往教室里走去。

    “林清欢，你跟江皓坐同桌，他数学好能多帮帮你。”

    老范的话如一个响雷，打在林清欢身上，让她听着足足愣了好几秒，她有脑子就跟突然短路似的没反应过来老范这番话什么个意思，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老范也没顾她就已经开始继续点下个同学的名了。

    林清欢索性作罢，她难不成还怕和他做同桌不成，就算真怕，那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攥着衬衣下摆，看似雄赳赳气昂昂地往教室后排走去。

    等走到江皓身后，不觉脚步放慢，脚步声也放轻了，绕过他坐在了他里侧。

    江皓好像听到动静醒了，他从臂弯中抬起头，看见坐在她左侧人的侧脸，他的眼里明显有些惊奇，但还是往常样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就跟没看见她似的又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补觉。

    林清欢的心却是不受控制地怦怦地跳着，错乱的心跳声掩饰不了她在紧张。

    随后，陈明凡在她前座落了座，他转身笑着和她打招呼，“哎，林清欢，你看咱俩多有缘，还是前后桌。”

    林清欢却是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笑着打发他，“哎，你这狗皮膏药怎么缠着我不放啊。”

    陈明凡听到她这话，也不生他气随她开自己玩笑，跟着她自黑。

    江皓就在两人一来一回地聊着如漆似胶中，他从臂弯中抬起了头，眼神里透露着不悦，脸也带着阴沉，懒得和他俩说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地盯着两人看。

    林清欢注意到他的动作，就焉了声儿，伸出食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给陈明凡，陈明凡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闭上了嘴转回身子，回头前还不爽地白了江皓一眼。

    而江皓那人也混，就让他瞪着，也不生气，像是懒得和他计较，随后没兴趣地起身从后门出了教室。

    果真，一场雨让江皓还是没个好心情，他还是讨厌下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