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完饭，时伽然礼貌地和宋惊舟道别，准备离开。
然而走到食堂门口时，却不知何时，下起飘零的小雨，毛毛细雨打下来，不算大，却也没有到可以完全忽视的程度，这让人很为难，不过食堂距离宿舍不过二三百米，许多同学索性冲进雨中，往宿舍跑去。
时伽然戴上帽子，望着雨水发呆，宿舍离食堂是近，跑一下倒没什么，只是她所在的租房就要远得多了。
忽然。
“时伽然。”
原本要从另一侧门离开的宋惊舟折返而来，他手里拿着把雨伞，递向她，“下雨了，淋湿了会感冒。”
时伽然看着他，问：“你呢？”
“我让我朋友给我送伞，在这里等一下就行，你用吧，我记得你是不是不住在学校？”
尽管后半句是用疑问的形式，但大约他早已默不作声地观察过许久，毕竟她每次下课从来都是风雨无阻地往校外走。
时伽然转过头又望了一眼外面的雨，雨似乎有变大的趋势，她说：“谢谢。”
她接过伞，就要进入雨幕，宋惊舟无声地吸了口气，犹豫两秒，终于朝着那道纤细的背影喊道：“路上注意安全，明天见！”
似乎是听见了，那道身影顿了顿，不过大约雨势越来越多，四周又那么多人，她并没有回头。
下午没有课。
时伽然收好伞，坐在沙发上擦头发。
手机上恰好打进来一个电话，她扫了一眼备注，没有接听。
通话结束后，很快，又打了进来。
时伽然仍然没有接听。
反反复复，大约打了十几次，终于消停了。
时伽然的头发也擦干了，她起身换了衣服，来到阳台，外面的雨还有些大。
这样的天气是不方便出门的。
她站起身，刚要关上阳台的落地窗。
忽然，一阵敲门声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响起。
知道她这里住址并且会过来的只有两个人。
她顿了一下，走过去开门。
咔嚓一声，楼道里的窗户开着，风迅速灌了进来，裹挟着零星的雨水，一阵刺骨的冷意袭来。
站在门口的人穿着一身正装，手里握着把伞，雨水正顺着伞尖滑落，在地板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他黑色的裤腿被洇成了深色，漆黑的眼睫垂着，安静地看着时伽然。
“突然下雨了，怕你没带伞。”
熟悉的、温柔的嗓音。
说完，他视线落在她发尾的湿润上——那是擦头发时遗留的部分，他下意识地抬起了手，而后注意到自己指尖也被雨水沾湿了。
他顿了一下，放下手，说道：“回房间吧，哥哥就看看你，没事就好。”
“哥哥下午几点上班？”
时伽然忽然问。
江疏似是怔了一瞬，回道：“三点半有个会。”
时伽然忽然倾身过来，离他很近。
他垂下眼，看见妹妹就在自己身前，有风而至，将妹妹柔软的发丝吹在他的衣领上，似羽毛一般轻轻挠过。
紧接着，甜腻的馥郁顺着鼻尖往身体里钻，挡不住的芬芳浸染着骨头。
有些痒。
江疏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睫下的阴影遮掩了眸底的情绪。
而后，他感觉到手腕传来一点微弱的力道，他意识到是妹妹想借他的腕表看时间，于是很配合地抬起手，让她能够清楚地看见。
“还不到一点。”
时伽然松开手，看向江疏，“哥哥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她往后退了两步，让出空间，“不过我没有哥哥的厨艺，只能做简单的速食了，哥哥要吃吗？”
“嗯。”
江疏说。
隔了两秒。
他喉结动了动，重新说道：“你下午有课吗？哥哥突然过来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没有课，哥哥。”
时伽然转身去拿手机，打开课表给他看，“所以，哥哥要休息一下吗？”
她歪着脑袋，伸出手，用手背蹭了蹭他脸颊不知什么时候沾到的雨水。
江疏看了一眼她的手，过了会儿，低低“嗯”了声。
屋内是温暖的。
他一身潮湿地走进来。
“哥哥，要不要换一下衣服？”
时伽然看着他，说：“湿透了，穿在身上不舒服。”
江疏来得匆忙，今天的雨有些大，走在路上哪怕只是站着，风也会带着雨水将人浇透。
在江疏开口以前，时伽然说：“次卧有江骁放的衣服，哥哥可以将就一下。”
这句话落下后，四周似乎安静了一些。
窗外的雨打在玻璃上，又闷又重。
“好。”
江疏最终说道。
他并没有问为什么她一个人住的租房会有江骁的衣服。
江疏在次卧换衣服的时候，时伽然到厨房煮虾仁水饺，她的确是没有什么厨艺，只会做一些简单的能填饱肚子的食物。
冰箱里一直有速食，不过她用的次数很少，所以还有些生疏，叮铃当啷的声音像是在打仗。
江疏很快换好衣服出来，他卷起袖口，来到时伽然旁边，“哥哥来吧，你去外面坐着就好。”
时伽然侧眸看他一眼，随即怔愣了片刻。
完全相同的容貌与身形，在穿上江骁的衣服后，哪怕没有那颗痣，也太过相似。
就连时伽然，在那个瞬间，也险些分辨不清。
“哥哥……”
时伽然喃喃自语。
“嗯？”
江疏将剩下的水饺放进锅里，又去扫了一眼冰箱，果不其然上次买的食材都还没动过，他随手取了只塑封袋，问：“伽然已经吃过了吗？”
“我吃过了，哥哥，”时伽然弯起眼睛，带着些孩子气地笑了一下，“不过我可以陪哥哥再吃一点点。”
江疏闻言莞尔，抬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温和地讲：“既然吃过了，不用勉强自己，哥哥随便做点，等下就去公司了。”
“不勉强，想陪哥哥。”
时伽然盯着他的侧脸，轻声说道。
江疏拆塑封袋的动作顿了一下，说：“好，那就陪着哥哥。”
中午的时间有限，江疏并没有做太麻烦的菜，有时伽然煮的虾仁水饺做主食，另外做了份炸猪排和烤玉米粒。
炸猪排是时伽然喜欢吃的。
尽管她从来没有说过，但不知怎么，两个哥哥都猜到了。
时伽然不怎么饿，只简单吃了一点就放下了餐具，单手撑着下巴，看着江疏慢条斯理地进食。
江疏吃得比江骁慢，安静又斯文，看上去有些赏心悦目。
“哥哥是去学校找我了吗？”
时伽然忽然问。
“嗯，刚下雨就开车过来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时伽然双手慢慢交叉，抵在下颚，望着江疏的眼睛，轻声问：“哥哥有我室友的联系方式？”
餐厅蓦地一静。
江疏抬起眼，对上她的目光。
“所以知道我没有回宿舍，对不对？”
时伽然还是很寻常的语气，仿佛在说无关紧要的日常。
江疏沉默着。
“看来哥哥很关心我，才开学一个月就和她们关系这么好了。”
时伽然微微一笑，轻飘飘地揭过了这个话题，“哥哥等下要午休一会儿吗？次卧很干净，每周都有人过来做卫生。”
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临近两点。
江疏擦干净手，合衣躺在次卧的床上，这张床不算大，却很柔软，隐约有一些极淡的花香，是妹妹身上的气味。
他闭上眼，任由那些若有似无的甜香飘进身体里。
沉闷的雨声被隔绝在世界之外，变得模糊起来。
只剩下一片温柔的静谧。
不知过去多久，更加浓郁的甜香包裹着他，铺天盖地而来，哪里都是。
他睁开眼，却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眸，盛放着潋滟的水光。
此刻，正一瞬不错地凝望着他。
这几乎就像是个梦。
隔了好几秒。
江疏哑着声道：“伽然怎么在哥哥房间？”
他探手去摸床边的手机，扫了一眼，问：“是来叫哥哥起床的吗？”
时伽然忽然伸出手，拉过他的衣领，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将他拉回自己面前，“哥哥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在你的床上？”
“还是说，哥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时伽然的眼睛很干净，像小动物一般，近乎是纯粹的、天真的。
江疏看着她，眼睫轻轻动了一下。
大约是刚睡醒，声音依旧是暗哑的。
“只要是伽然想做的，没有什么不对。”
时伽然先是一怔，过了片刻，忽地笑了起来。
她低下头，埋进他的怀里，肩膀轻轻抖着。
江疏伸出手，温和地搂住她，等待几秒，确认她没有抗拒的动作，而后将人抱进怀里，下颚抵着她的发顶，很轻地蹭了蹭。
温暖的怀抱永远是最好的安慰。
尤其是，当它来自于亲近的人。
江疏也是她的哥哥。
她伸出手，仿佛饿久了的蛇盯上足以饱腹的猎物，紧紧地缠绕上去，不留任何余地，近乎窒息般的紧密。
“嗯。”
时伽然深深地嗅闻着江疏身上的气味，她还不习惯这个味道，但对于她而言，解渴就好。
“这没什么不对。”
“我也没有做错什么。”
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低，仿佛自言自语。
房间内，昏暗的光落在床上紧密相拥的人身上，如同两条互相缠绕的蛇，怪异、病态，却又密不可分。
而客厅的桌上，手机无声地屏幕亮了起来。
有人锲而不舍地打来。
尽管无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