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今月是被一阵急促的雨声吵醒的。
她起床揉了下眼睛,惊讶于睡到了十点。约好了要和傅斯年一起去给小猫打疫苗的。
明天就上课了。
祁今月没有再耽误,刷牙的间隙给傅斯年发了微信。
-【啊啊啊啊年年,今天我们要去给那只小狸花打疫苗。你起了吗?我闹钟今天没有响QAQ】
没有回复。
祁今月又刷出几下白沫,按理傅斯年都是秒回的。
难道是也还没起?
也是,假期的最后一天,睡过了也能理解。
祁今月没有深想,专心洗漱。今天突然降了温,南江城室外的温度只有十度。祁今月穿了一件米白色的毛衣。
拔出充电器,微信上傅斯年仍然没有回她。
还没起吗?
祁今月本来想着给他拨一个视频,但想着男朋友就住楼上,亲自上去叫他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还能顺便嘲笑一下傅斯年今天竟然起这么晚。
简直就是一头帅猪。
想象中祁今月已经捏住了男朋友的鼻子,心情愉悦地换了鞋。
刚打开门,人就是一愣。
门外,已经打完疫苗的狸花猫被放置在猫箱中,听见人来。便仰头喵喵咪咪地冲她叫。
猫箱顶上附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是傅斯年的字迹。清晰标记着疫苗接种的时间和日期。
祁今月觉得很奇怪,但内心更多的是一种无厘头的慌乱。她不知道在猜测什么,抱起猫箱直接就往楼上走。
门前什么也没有,门后也是。
祁今月站在那扇门前,头一次感觉到从头到尾的慌乱。
不告而别。
祁今月猫箱有些拿不稳,是一种接近宕机的感觉。她不记得是怎样打开微信的,只记得一遍遍给傅斯年打着电话。
对方都没有接。
她在门口反复徘徊,无论是按门铃还是敲门,里面都没有任何声响。
显然无人在家。
你去哪里了?
傅斯年。
什么意思?
无头苍蝇是当时最适配的状态,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种猜想。祁今月甚至不知道是那一刻开始变化的。
疾风骤雨的到来也会毫无预兆吗?是不是出事了?会出什么事?
这些猜想一点一点地砸下来,砸得人手足无措,砸得人措不及防。
祁今月从来不是爱哭的人,眼泪却慌得往下掉了几颗。她抬手慌乱地抹掉,依旧不放弃一遍遍地和对话框的另一边联系。
狸花猫的叫声唤回了一点出走的理智,祁今月总算稍微镇定了点。她抱着猫哒哒哒又回了楼下,把猫从箱子里放出来到了客厅。听见玄关处传来的响动。
祁今月几乎是立刻抬头去看,门外站着的却是刚从外面回来的燕女士。
“怎么了?眼睛怎么这么红?”
祁今月不知道怎么说,但下意识的求助行为还是让她开了口:“妈妈,你有傅斯年他哥哥的联系方式吗?”
“我现在联系不上他,不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也不接我电话……”
“没有。”燕女士本来还很柔和的面色突然转得有些生硬:“我这里没有存。”
“怎么会?你们之前不是……”
祁今月想说那次傅斯年哥哥到家里来,你们都还聊得挺好的。应该也加了联系方式。楼上楼下的关系,彼此有什么事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虽然说她当时并没有在场,和傅斯年在书房学习。可按常理来推,祁今月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她妈手机里一定是有傅斯年他哥的电话的。
“我要和你说几遍,妈妈手机里真的没有。”燕女士的语气难得不耐。
便是祁今月再恍惚,此刻也听出了不对。
她将情绪收了收,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燕女士被她看得不太自在,语气也缓和下来:“月亮,妈妈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祁今月恍惚退去,愈发冷静。直勾勾看着母亲,眼睛里慢慢现出清明和审视。
她缓缓问出了那个问题:“傅斯年的离开,和你有关系是吗?”
“你知道了什么?”
“月亮,你什么意思?怎么能这样和妈妈说话?”
“对不起,但我真的很想知道。”祁今月依旧没有退让,看着母亲的眼睛,里面溢出了渴望和急切。
母女之间并没有对峙太久,燕女士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此刻她也红了眼眶,看向女儿的眼中有一位母亲的心疼与不甘:“那妈妈问你,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果然知道了。
祁今月放在身侧的手心蜷了蜷,头略微偏下:“没有太久,几个月。”
“几个月的感情不算什么,一阵风就能吹散了。”祁今月倏地抬起头,可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更成熟的女性。
燕女士的人生经验和阅历都远胜于她,并且态度十分开明:“月亮,我和你爸爸一直以来对于你和你哥哥的教育都是很开明的。”
“你哥哥当时也是这样,喜欢一个女孩子。”
“我们当初并没有过多干涉,只要不影响正常的上学生活,这都是青春期很常见的现象。”
“但为什么早恋依旧会被明令禁止?因为你们现在的年纪,在自诩成熟与幼稚之间徘徊。有的时候觉得自己看懂了很多道理。”
“爸爸妈妈也承认,现在的孩子,的确比我们那辈要活得更通透。”
“可同时,知道这些道理并不代表着你们就是真正的成熟。这个世界上,知道很多道理却依旧过不好自己的生活的人比比皆是。”
“妈妈知道你和哥哥都很聪明,可是结果呢?”
“你嫂嫂家里的情况你也是清楚的,两个人可以携手考上大学,难道就代表着不会再经历风雨吗?他们在一起吃了多少苦?”
“原生家庭是一码事,社会的打磨又是另一码事。懂得再多的道理,没有亲身的实践和稳定的经济基础能有什么用?”
“你应该知道这样的感情走到一起有多不容易……”
“所以呢?你就要拆散我们?为我们的感情再上一道枷锁?”
“我没有,是傅斯年自己要走的。你不信,也可以问他。”燕女士喝了一口水,母女间从来没有这般严肃的时刻。
气氛在表面的平和之下暗流涌动。
“我不觉得我们谈恋爱会对学习和生活有什么影响。”祁今月态度坚定,语气平静却认真:“妈妈,傅斯年也算是在您眼皮子底下待过的男孩子。”
“他的品行与教养,您难道不清楚吗?”
“而且我们在一起之后,我很开心。他是我第一个喜欢的男孩子。我们彼此都付出了真心,也没有做过太出格的事情,并且,我排名还进步了。您知道分数越高提分有多难的……”
“我们在乎的不是这个。”
“祁今月,你所谓的男朋友,他是个哑巴。”
“这一点,想必你比我清楚。”
有的时候越亲近的人,扎的刀子越疼。
在他们这样的家庭里,争吵和打骂都是很难出现的事。可有些平静陈述的语言,寒心的力度并不会弱到哪里去。
祁今月是公主。
这句话在祁家只是一个公认的事实,从小到大,她都是爸爸妈妈的掌上明珠。即便是工作繁忙,也不会忘记考虑她的感受。哥哥也是,他们都很宠她。
祁今月几乎有些站不稳。
她不是恋爱脑,不会为了爱情放弃一切。她只是很客观的明白,她的爱情和一切并不是对立的关系。
不存在为了谁放弃谁。
她就是命好,从小生活在一个富裕优渥家庭环境很好的家庭,父母开明并且识人识理。环境与家庭对她的影响是一部分,她自己的成长与悟性则是更重要的因素。
在有爱的托举上,她也没有纨绔任性。从小就清醒独立,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又不喜欢什么。
所以,在十六七岁的年纪,喜欢一个人并且勇敢地表达自己的喜欢,她从来就没有错。
而她喜欢的那个人,品学兼优,待人接物都尊重有度。以一束花和正式表白开始的爱情,又怎么会差呢?
错就错在上天给她男朋友开了一场玩笑。
错在璞玉有瑕。
错在她男朋友是个哑巴。
哈哈哈哈,好笑吗?
祁今月痛得腰都直不起来,第一次觉得原来人生也可以这么讽刺。
她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燕女士转身抹掉眼泪,要朝她走过来拥抱:“月亮……”
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祁今月的肩膀时,少女终于抬起了头:“妈妈,你伤害到我了。”
燕女士的手滞在半空。她的脸色几经变换,青白交加。最后被更深一层的愤怒和伤心占据:“就因为说了他一句?这难道不是事实?”
“我就算再知道他的品行,再知道他是一个难得的好孩子。旁人知道吗?”
“以后你们在一起,你有想过这些吗?”
“任你们再如何般配,旁人也只会说他是一个哑巴!哑巴!连话都不会说的哑巴!”
“妈妈对残疾人没有偏见,可是天底下哪个母亲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好端端的女儿和一个这样的人在一起?”
“世俗的眼光,旁人的评价,有那么重要吗?”
祁今月眼泪流进嘴巴里:“一个人,一百个人,一万个乃至千千万万的声音,即使永远存在,我都可以不在意。”
“现实没有你说得这般轻巧。”
“我知道。”祁今月看着她的眼睛:“但我至少不会一开始就预设最坏的结局。”
“分手,我不接受。”这句话,她比得手语,一字一顿。燕女士看得顿在原地
“你就那么喜欢他?”
有那么喜欢吗?
十七岁的祁今月离开家门,望着天上的月亮。
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