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域

    银河深处,是冰冷、死寂、绝对的虚无。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知。仿佛被投入了天地诞生前的混沌。这是一个专门用来静思己过的绝域。

    蕙畹的怒火在踏入此地的瞬间,被一种更庞大、更令人窒息的力量压制了。她像一颗被投入深海的石子,连挣扎的涟漪都无法泛起。神力被彻底禁锢,五感被大幅削弱,只剩下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漂浮。

    最初的惊骇过后,是排山倒海般的焦虑。

    她尝试着打坐,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一闭上眼睛,她仿佛看到了田野荒芜,禾苗枯死,农人绝望的眼神,城池上空升起的饥馑烽烟。那些凡尘的景象,平日在她眼中或许只是职责图卷上的一笔,此刻却无比清晰、沉重地压在她的心头。

    即便到现在,蕙畹还绞尽脑汁为天道辩解:“天父,天道至公,祂的惩戒必有深意。或许是想让我真正明白私斗的后果何其严重?或许是想让我更深刻地理解职责的重量?又或许……”她努力为天道寻找理由,试图说服自己这惩罚并非全然不顾人间死活:“凡间自有其韧性,或许这三年,正是天道给予凡人的另一种考验?让他们在无神指引下,学会真正的自力更生?”

    然而,这些理由在想象中人间可能发生的惨状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脑海中白虎神君那句冰冷的“那又如何?”反复回响。天道真的还在乎凡人的生死吗?祂的“公”,是否早已偏离了最初孕育万物的初衷?

    就在这时,一点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星光,在她意识感知的边缘闪烁了一下。

    那光芒极其黯淡,像是遥远星辰濒死时发出的最后叹息。但它打破了绝对的黑暗,也瞬间吸引了蕙畹全部的注意力。她下意识地凝聚起所有能调动的神识,朝那点微光探去。

    微光渐渐清晰,是一个极其微小的碎片,转瞬即逝。碎片中,隐约映照出人间的景象:龟裂的土地,枯黄的禾苗,一张张因饥饿而麻木绝望的脸庞。

    “不……”蕙畹的神识剧烈波动起来,焦虑瞬间化为尖锐的刺痛。

    “啧,真吵。”一个慵懒又带着点不耐的声音,突兀地在她的意识感知中响起。

    是重溟。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似乎也在这片虚无中承受着压力,但那股子玩世不恭的劲儿还在。

    “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你神识的躁动,你若是因为禁闭就成了堕神,那就要贻笑大方了。”重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省省力气吧,天水真君,你的神识再这么横冲直撞,小心走火入魔,那人间可就更没指望了。”

    依旧是熟悉的挑衅和轻慢,听的人一股无名火。拂月敏锐的感觉到每当遇到重溟,蕙畹总是情绪不稳。

    “重溟。”蕙畹的神识传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少在这里说风凉话,你难道没看到……”

    “看到什么?”重溟打断她,声音陡然冷了几分,甚至带着一丝警告:“看到天道想让你看到的惩戒?还是看到司辰老儿故意放出来刺激你的幻象?”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稳定自己的神识:“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银河绝域能投射心中所念,这里什么都能映照出来,也什么都能扭曲。你现在看到的,未必是全部真相,也未必是最终结局。”

    这番话像一道惊雷,劈在蕙畹混乱的心神上。重溟在暗示什么?暗示天道在操控他们看到的景象?暗示司辰星君……

    她对天道的信任,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重溟虽然讨厌,但他的话并非全无道理。在这个由天道最核心力量掌控的禁闭之地,他们看到的,真的就是真实的未来吗?还是只是天道意志的一种具现化惩罚?

    “你……你知道什么?”蕙畹的神识波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探究。

    重溟那边沉默了片刻,黑暗中,仿佛能感觉到他微微勾起的唇角。

    “我知道的,就是你现在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除了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什么也改变不了。”他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调子,但似乎离她的意识感知近了一点?

    “闭上眼睛,蠢女人。不是用眼睛看,用心,你是神,天地赋予了你神通广大的能力,用你掌管四时轮转、倾听大地脉动的本能去感知。天道可以屏蔽你的五感,禁锢你的神力,但祂能彻底抹杀你与大地、与生灵之间那点微弱的共鸣吗?试试看总比你在这里干着急有用。”

    这算是在教她?在帮她?

    蕙畹愣住了。重溟的语气依旧欠揍,但话语的核心,却像一把钥匙,指向了一个她因焦虑而忽略的方向。她掌管农耕与四时,她的神力本源本就与大地生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份联系,或许真的能穿透银河绝域的禁锢?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依言,努力摒弃掉眼前那片让她心碎的景象碎片,将神识向内沉潜,不再试图向外“看”,而是尝试去“倾听”,去感应那冥冥之中,属于人间大地、属于万千生灵的微弱脉动。

    这个过程极其艰难,如同在浓稠的墨汁中寻找一粒微尘。神识的每一次沉潜都仿佛撞在无形的壁垒上,带来阵阵刺痛。

    “平心静气,你虽然不聪明,但也不至于太过蠢笨,你刚诞生的时候,我教过你的。”重溟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些,几乎像是在她意识旁边低语。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虽然措辞依旧不中听。

    “别想着对抗禁制,顺着它,像水一样,你的力量源于大地,大地最懂得柔韧和适应。”

    蕙畹下意识地跟随他的引导,不再硬抗,而是尝试让自己的神识波动融入这片虚无的节奏。渐渐地,那无处不在的禁锢压力似乎减轻了一丝。她捕捉到了一缕极其微弱、极其遥远的气息——那是泥土的潮湿?是青草破土时的坚韧?还是某个孩童在饥饿中微弱的哭泣?

    这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让蕙畹心神剧震,这是真实的,是人间正在发生的气息,重溟的方法竟然真的有用。

    “感觉到了?”重溟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即便看不见,蕙畹似乎也能想象到他那副洋洋自得的嘴脸,就像是蕙畹刚诞生之初,便是重溟教导她,每当蕙畹有点长进的时候,重溟表现的比她还开心。

    但现在显然不是开心的时候,重溟随即又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暗藏着一丝担忧:“别高兴太早。这联系脆弱得很,像蛛丝一样。而且你感应到的,未必都是生机。”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下一瞬,一股截然不同的、带着强烈破坏与扭曲意味的冰冷气息,如同毒蛇般顺着那缕微弱的联系猛地窜了上来,这气息充满了混乱、暴戾和某种高高在上的冷漠意志,它并非人间自然的灾厄气息,更像是被强行灌注的破坏力。

    “呃。”蕙畹闷哼一声,神识如遭重击,剧痛让她以头叩地,半晌都缓不过劲。那冰冷的气息带着强烈的侵蚀性,疯狂冲击着她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连接。

    “该死。”重溟的声音骤然变得凌厉:“快切断,那是……”

    他的警告还未说完,一道更庞大、更恐怖的神力毫无征兆地卷了过来,直指蕙畹那缕正在尝试感应人间的心神连接,这乱流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一旦被击中,蕙畹的神识本源必将遭受重创,说不定自此泯灭,神若泯灭,便是魂归大地,再无生还的可能。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神识之力,如同最坚固的盾牌,猛地横亘在蕙畹那缕脆弱的心神连接与毁灭乱流之间。

    “轰——”

    两股强大神力的碰撞在天地间炸裂开来,恐怖的冲击波席卷了整个银河绝域。

    蕙畹只觉自己的意识被狠狠撞飞,天旋地转。但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她清晰地“看”到:那道玄色的神识之盾在毁灭乱流的冲击下寸寸碎裂,重溟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他的气息瞬间变得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比之前虚弱了何止十倍。

    而他挡在她身前的那道神识屏障,碎裂的光芒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决绝的保护意味。

    “重溟……”蕙畹的意识陷入黑暗前,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名字,以及满心的震惊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他竟然为了保护她与人间那缕微弱的联系,硬抗了足以重创上神的天道之力

    虚无再次吞噬一切,只剩下死寂。但这一次,黑暗不再仅仅是惩戒的牢笼,更蒙上了一层未知的凶险和对同伴伤势的深深忧虑。天道真的只是让他们思过吗?重溟他怎么样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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