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临渊的手掌覆在梧桐苑地窖的石门上，掌心那道旧伤疤在月光下泛着淡色。谢昭盯着他的动作，发现他推门的姿势很特别——先向左三寸，再向下压。
是机关。
石门发出沉闷的声响，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谢昭握紧青铜钥匙，指尖触到钥匙上细密的纹路——是前朝宫廷匠人特有的雕工。
"你早知道这里有东西。"她声音很低，却在地窖里荡出回音。
萧临渊擦亮火折子，昏黄的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只知道是你母妃留下的。"他顿了顿，"具体是什么，我没看过。"
火光跳动间，谢昭看见地窖中央摆着一口樟木箱，箱上铜锁已经锈蚀。她蹲下身，青铜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锁芯发出"咔嗒"轻响。
箱盖掀开的刹那，尘封多年的沉水香气息幽幽飘散。
最上层是一幅画卷。谢昭展开泛黄的宣纸，手指突然僵住——画上是年轻时的母妃，站在梧桐树下，身侧男子一袭戎装，眉目俊朗。
萧远山。
画角题着日期：永和十二年春。
"这是我父亲。"萧临渊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哑，"他书房里也有一幅，只是......"他手指轻抚画上女子面容，"你母妃这部分被烧毁了。"
谢昭继续翻找。画卷下压着一本手札，纸页已经脆黄。她小心翻开第一页，母妃熟悉的字迹刺痛双眼：
永和十三年冬，阿远奉命出征，临行前将半块残玉赠我，言若生还必来迎娶。然妾身已许帝王，此生无缘......
手札从指间滑落。谢昭突然明白为何母妃总爱在雨天独坐廊下，为何宫中宴饮时，她的目光总会掠过武将行列。
萧临渊拾起手札，翻到某一页时突然停住："你看这里。"
永和二十四年腊月，冷宫走水，幸得阿远相救。昭儿高烧三日，恐前尘尽忘。也好，这深宫腌臜事，忘了干净......
谢昭猛地合上手札。记忆如潮水涌来——七岁那年的大火，母妃将她推给一个陌生将军，那人的眼睛和萧临渊一模一样。
"所以......"她声音发紧，"你父亲救了我？"
"不止。"萧临渊从箱底取出一封火漆密信，"他用自己的命，换了你们母女平安。"
信是父皇笔迹，盖着玉玺：
萧卿若愿领屠宫之罪，朕可保谢昭性命。
地窖突然震动，碎石簌簌落下。追兵的马蹄声已到院外，有人在高喊："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逆贼！"
萧临渊迅速将密信塞入怀中，一把拉起谢昭："走侧门！"
她却挣开他的手，从箱底摸出最后一样东西——把巴掌大的金钥匙，柄上刻着凤纹。
“这是......”
"玉玺匣的钥匙。"萧临渊瞳孔微缩，"你母妃竟把它藏在这里。"
院门被撞开的巨响传来。谢昭将钥匙攥入掌心，冰凉的金属棱角硌得生疼。她突然拽住萧临渊的衣襟："你父亲的事......"
"现在不是时候。"他反手抽出佩剑，"跟紧我。"
刀光劈开地窖黑暗的瞬间，谢昭看见萧临渊侧脸绷紧的线条。七年前那个雨夜，少年也是这样挡在她面前，眉骨被刀锋划开深可见骨的血口。
原来是你。
她拔出腰间匕首，与萧临渊背靠背而立。追兵的火把照亮地窖，为首之人举起弩箭——
"北境王勾结前朝余孽！"那人厉喝，"格杀勿论！"
箭雨袭来时，萧临渊旋身将谢昭护在怀中。她听见箭镞入肉的闷响，听见他压抑的闷哼，温热血迹浸透她肩头衣衫。
"萧临渊！"
他染血的手抚上她脸颊，竟还笑得出来："小没良心的，到现在才愿意叫我的名字了？"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谢昭摸到腰间青玉哨。
吹响它，会有夜枭指引生路。
哨声无声荡开，地窖深处突然传来砖石移动的轰响。一条狭窄暗道在墙后显现，潮湿的风裹着梧桐叶香涌来。
萧临渊踉跄着推她："走......"
谢昭却架起他的胳膊，匕首横在胸前："要死一起死。"
暗道在他们身后闭合的刹那，她听见追兵首领气急败坏的吼叫："放火箭！烧了这院子！"
火光透过缝隙渗入暗道，照亮萧临渊苍白的脸。他靠在谢昭肩头，呼吸灼热："夫人......"
"闭嘴。"她撕下衣袖扎紧他肩头箭伤，"留着力气逃命。"
暗道曲折向上，最终通到一处荒废的烽火台。谢昭踹开腐朽的木门，夜风裹着细雨扑面而来。
远处，梧桐苑已陷入火海。
萧临渊突然剧烈咳嗽，呕出一口黑血。谢昭掰开他的嘴，借着月光看见他舌根泛青。
箭上有毒！
她猛地扯开他衣襟，箭伤周围的黑线已经蔓延到心口。
"看来......"萧临渊气息微弱，"这次你是真要当寡妇了......"
谢昭狠狠抹了把眼睛，从怀中取出金钥匙，塞进他染血的手心："拿着它，去鹰嘴崖找我的暗桩，那里会有人帮你解毒。"
"你呢？"
烽火台下，追兵的火把连成火龙。谢昭系紧束带，眸中映着冲天火光：
"我去取那狗皇帝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