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昭第二日起了之后,特意吩咐了人去西市高价买了一头还在产乳的母羊,虽然品相不如她们母国的好,但也聊胜于无。
来到后院的贺兰晴瞧见那羊,也十分欣喜:“公子今日一早我就说听见了羊叫,哥哥还说我是没睡醒……公子买羊是要作甚,若要宰了食肉还是寻些个头小些的羊羔,不仅肉质嫩,也不怕吃不完变质。”
贺兰昭带着些笑意摇头道:“不是你昨晚说这楚地的羊肉吃不惯有味儿么,于是我特地托人买的还在产奶的母羊,待会儿让人做了羊乳酪羹,我就不信这楚地的羊奶你也能吃出不好来!”
贺兰晴看着公子昭,她在宛国家里的地位并不高,和哥哥两个受尽继母苛待,原以为被送来楚国更要吃尽苦头了,可上天眷顾,身份尊贵和他们有天壤之别的公子昭却十分容易相处,不仅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处罚她和哥哥,甚至还会时常和他们分享一些在家不常见到的好东西。
羊乳酪羹是宛国贵族十分喜爱的一道甜点,虽然以羊奶为原料,但里边要加入茉莉花茶、玫瑰红盐、白糖粉等贵物调味,贺兰晴从前在家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分到一小碗尝尝。
贺兰昭差仆役做好之后,自己浅尝了一碗就罢手。此物养颜,从前她母后时常给她做了送来,她怀恋的不是这碗昂贵的甜点,而是母亲关爱孩子的一片慈母心。
厨人借着母羊今日新鲜下的奶做了不少,分给院子里的众人都尝鲜之后,羊乳酪羹也还有剩余。贺兰昭见状吩咐人亲自盛出两大碗拿去韩国人住的院落,让她昨日新交的小友也尝一尝她们宛国的风味美食。
果然仆人送了东西回来没多久,孟楼小友就嘀嘀嗒嗒带着两个侍从跑来了她的院子。
“昭哥哥!你方才送给我们的甜点是叫什么?为何那般甜美甘醇,连我一向不重口腹之欲的三哥也闷头吃了一大碗!你这里还有没有?我,我方才吃得慢,没争过七哥和九哥。喏,我也不白吃你的东西,这是我离开家时,舅舅送与我和三哥一人一块的玲珑双鱼配,我拿它和你换可好?”
“既然是长辈送你的饯别之礼,我岂好收下。你若是喜欢这乳羹,日后常来就是了。”贺兰昭说着让仆人把剩下的羊乳酪羹全部都端上来。
“我外公一向疼惜我和三哥,从小到大不知道给我送过多少好物,这硬邦邦的物件无甚作用,我又不像三哥喜好把玩此类金玉之物,拿来赠人也是不错的。不过若是昭哥哥你不喜欢这玉,改天我就再叫仆人背两筐上好的炭火予你就是,如此也不算吃白食失了君子风范。”
孟亭用汤匙满足地给自己喂了好几大口,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贺兰昭听到这半大贪食的男娃娃口口声声说着“君子风范”,心里觉得有些可乐。
“我瞧你是喜欢吃的,又这样小的年纪,为何不留在母国亲长身边,岂不比来做质子更加自在?”
“我母后只生了我三哥和我两个嫡子,母后身体时常不好,父皇又最喜欢向夫人。三哥入楚时就把我带在了身边,说是我淘气,怕母后管教不好,待在他身边也好时时看着我读书 。”
贺兰昭点点头,没有再打扰孟楼吃东西。韩国三公子身为嫡子,和贺兰昭一样也是要作为继承人来楚国为质,而至于他要将孟楼这半大的孩子带在身边,大约真正原因是因为不放心幼弟一人母国不得母亲庇佑,而楚国与韩国一向交好,带上弟弟也不算有多大风险。
如此看来那时常默许弟弟往自己院子里跑的孟亭,某些方面也能算上是个好人。
“对了昭哥哥,你可曾听说,过几日就是这楚国的端午佳节了,到时候咱们这些质子也要去王宫赴宴。我三哥说,到时候他会随着诸位质子向楚王请旨,允许大家去往楚稷学宫读书。咳,要我说啊,这读书的事实在算不得是多有意思的事,咱们如今在这质子馆日日悠闲度日不是很好么。听说那学宫里的先生可凶啦,不听话的还有学问差的要用竹鞭打手心。”
小家伙说到最后身子都不住地发抖,怪不得孟亭要把这幼弟带在身边了,兴许想把他带在身边好好管教也不全是虚言。
“去读书么,日日闲在这院子里,能出去走走自然也是好的。”况且贺兰昭日后还有些事情要做,若是总如如今这般被困在方寸之地,日子长了也怕是要愁得睡不着。
“是了,昭哥哥一瞧就是学问做的好的,自然是不怕先生的竹板。只可惜我小小年纪,若是到时候手心被打烂了,三哥可否让我休学歇上几日……”
孟楼越想越陷入悲观之中,心里像是被什么抓住一般,恨不得上学的日子永远不要来到才好。贺兰昭还真的不大能体会小孟楼身为学渣特有的惆怅心绪,只好转移话题到别处。
“好了,你小孩子家家的,去不去学宫都是像你三哥那样的大人才能做主,多想无益,不如顺其自然。唔,我昨日去了二皇子府,回来路上与那丁管事闲叙,听闻到了端午那日,宴会上不仅有楚地特有的歌舞,另外还有地蒸三鲜,荷叶鸡,梅渍豚肉,软骨黄鱼汤等楚菜佳肴。你若是现在不好好保养身体忧思成疾,到时候不仅吃不上那些美味,恐怕只等身体稍一好转,就要被你哥哥一辆马车给送去读书了。”
“啊!我才不要那般悲惨!我定要撑住,不过昭哥哥你说的那些菜肴真的好吃么,和你给我的酥糖还有今日的羊乳酪羹比之如何……”
等到孟楼再从贺兰昭的院子里回来,已经到了快晚食的时候。他一母同胞的三哥孟亭正在门前等他。“那羊乳酪羹可吃上了?现下可算是消气了,我让仆人给你温着饭菜。”
事实上这几日孟楼为了不去读书,和他三哥正闹着别扭呢。每日饭也食得不多,被饿了好几天今日难得送了些美味的乳酪羹,又被孟亭和另外两个庶兄吃了大半。最后孟楼心里憋着气才去的贺兰昭院子里,他回来之后也不一直哼哼,还难得听话地吃了碗米饭。
长兄如父,孟亭一直皱起的眉头终于疏散了去。那宛国公子昭人倒不坏,能把这小磨人精哄好,倒是欠下了他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五月初五乃大楚一年一度的端午佳节,人们须得在这日采了郊外的艾草熏屋,再食用粽叶包裹的五谷,城外护城河上还有专门的龙舟班子赛舟。最有意思的是丹阳各大豪门贵族在这日都准备了不少的水鹜,分了不同的时常地点放入河道之中,供普通百姓下水抓获。有那精于泅水的,一日之内可以抓上几十只,自己家里能沾沾荤腥不说,多出来的鸭子还能买钱。
楚宫的宴会在下午才举行,这日质子馆里的人都被允许在城里自由行走,共度佳节。
贺兰昭带着贺兰昊兄妹两个出质子馆,在巷子口见到了不少其他国的质子,只是这会儿大家都还不大相熟,只算有个点头之交。也有些从一开始就和宛国不对付的,比如赵国来的公子苏泽和他身边的苏浣。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那赵国马车明明排在宛国马车的后边,结果他们不仅强横插到前边,还在经过宛国马车时候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公子,他们赵国实在是欺人太甚!方才可把我吓得不轻。”贺兰晴当时没坐太稳,被撞得差点磕到马车里的桌脚上。
贺兰昊和妹妹平日里就是负责宛国一行人在质子馆的一干庶务的,暗地里没少受强头蛇赵国的刁难,此刻以他一贯寡言沉默的脾气,脸色也不好了。
“没摔伤哪儿吧?”贺兰昭问贺兰晴,见她摇头,接着脸色微沉道,“赵国与我宛国素有龌龊,以往为了安生我也忍了他们太久……等会儿你们跟我紧些,咱们出门直去护城河,粽子吩咐人去买些尝尝就是了。”
“公子可有何打算?方才晴晴也是气极才那样说话的,小打小闹,公子可要顾全大局。”贺兰昊道。
“这我自然是知晓的,你们不用太担心,待会儿咱们见机行事即可。”
这端午佳节是前朝就有的节日,粽子龙舟各国的百姓都见识过,如今入楚的质子们自然也不多稀奇。昨日贺兰昭碰上几个年纪相近的质子,大家都约定好要来河道旁的阁楼上看水鹜。
贺兰昭一行人路上没买东西耽误来得最早,她将昨日大家约好的那家二层高的小酒楼全包下,陆陆续续来的质子们发觉贺兰昭大方地已经请了客,嘴上皆道谢。只是后边到了的苏泽和苏浣来到酒楼时,却被贺兰昊拦在门外。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酒楼明明是我等昨日定好一起来的,你们凭什么要将我等拦截在外?”
“就凭这酒楼是我家公子一早来付了银钱定下的。苏浣你前几日不是总向人道,我宛国人傻钱多?现在还不速速离开,否则我家公子不介意再多花费些金银,请酒楼的人将你请出了。”贺兰昊带头拦在苏泽苏浣等人面前,这些话贺兰昭提前和他交代过,所以他虽然说得缓慢却不出错,意外的给人一种压迫感。
“庶子无礼!”苏泽气呼呼地指责他。质子每人准许留在楚国的侍卫都是有定数的,眼下贺兰昊说是要堂而皇之地请人赶他们,一时之间赵国的人还真不好奈何了他们。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昊劝两位趁着旁边的如意酒楼还有些空着的包房,快去定下,不然到了正午太阳毒辣,两位少不得要多购置些炭火洗浴,才好进宫免得熏着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