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楼里的其他质子见到两人争执都作壁上观,没有一个有要出来主持公道或是劝和的意思。大家都出自不同国家的未来继承人,年纪不大但这点外交手腕还是要有的。出来之前谁没有被自己的父王耳提面命,万万不可在外给母国惹事。远香近臭,像赵国和宛国这般为邻国生怨已久的质子馆里也不是没有其他,大家都不会贸然插入进去乱搅浑水。

    旁边的如意酒楼比贺兰昭定下的这家要辉煌宽阔几倍,被默认是给楚国的贵人们专用的,贺兰昭哪怕有钱也预定不上。现在苏氏二人被挤兑得去了,哪怕花了预算的几倍银钱,也只能选个一楼不大好的位置。

    苏浣气的一进包厢就甩手,脸色铁青地在靠河的露台上站着,身边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依附赵国的其他小国的质子在劝慰着他。

    “哼,宛国的那些怪模怪样的蛮人,原来也不全是不知好坏的傻子。今日他敢众目睽睽下和我交恶,日后我整治不死那厮!”

    苏浣先撂下些狠话,见身旁的小国质子们像是被吓住了都唯唯道是,总算是心里好受了些。他恶狠狠地瞪了眼左边二楼那群有说有笑的宛国人,转身正要喝口茶水顺气,不料进来侍奉的小厮笨手笨脚的,竟然把一大盆供客人食用的银耳羹汤洒到了苏浣的衣裳上。虽然那银耳在热天是做成了冰冰凉凉的,但黏糊糊地粘在身上感觉也实在是不好。

    “混账东西!”

    苏浣气急之下扬手就要给那不长眼的小厮一巴掌,那一直低头的小厮也都被吓死了,慌慌张张的正和苏浣撞上,然后,身子不大健壮的苏浣就这样被撞下了栏杆,掉入了河道之中。

    苏浣这番连环意外之下,在水中扑腾了好几下,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可正不巧此时河道上正有几家的水鹜被放入了水中。一旁早早准备的平民百姓正蓄力着呢,却瞧见以往作四散开状的水鹜,此时居然大部分朝着河道上游的如意大酒楼下游去。下游的百姓没奈何,也只得多花费些力气游过去。可凑近却听到有男子不住的尖叫声。

    “啊啊啊走开啊,你们快把这些脏东西快给本公子拿开!快快!”

    苏浣在水中扑腾着,想游上岸去却不料飞快游来的一群水鹜,就像他身上有什么格外吸引人的东西,疯狂扑过来。后边下水解救他的侍从推开一只啄住苏浣衣袖的水鹜,很快就会飞来第二只第三只。

    原本多花些力气也快到了岸边,可紧接着又游过来了一群要捉水鹜的百姓,很多人就想趁着这端午节里多抓些水鹜补贴家用呢。反正此刻人多混乱,也顾不得其他,须得多抓几只水鹜才是正经。

    “那是谁掉下去了?”

    苏浣在水下的动静不小,很快就引起了岸边酒楼上人的注意。

    “怎么我听那声音,像是赵国的公子泽。”

    “我的天,他怎么好端端的掉进水里去了,你们瞧那只叼着他肩袖的水鹜,哈哈哈!”

    贺兰昭手握着茶杯,悠然坐在室内的靠椅上,质子们都聚在露台上去瞧那闹剧去了。她见阿弥进来之后,噙着笑低声问道:“事情都办好了吧?”

    “嗯,公子给我的银钱多,那人办事也利落。”阿弥跟着贺兰昭来到楚国之后,眼见着从小侍奉的主子褪去少女的天真,到如今像是变了个人。作为贺兰昭的心腹奴仆,她慢慢也收起了往日的闲适,变得稳重了许多。可再怎么稳重,方才悄悄出去干了那么多事,她现在心里还在打鼓。

    苏浣几人被一群水鹜围着,这群水鹜外边又是极其疯狂亢奋的楚国百姓,一圈套一圈,苏浣被围在中间,硬是等身边的水鹜被抓完得差不多了才堪堪上岸。

    等他稍微控了控身上的水,由同样一身脏污的侍从给自己把周身的羽毛和鸭粪清理时,他无意抬头,却看到不远处的各家酒楼的露台和窗户上,都挤满了瞧热闹的人。大家脸上还都带着难以掩藏的笑意,很明显,自己方才在水中和水鹜群的各种蠢态,都不曾逃过这群站得高看得远的人。若是在赵国,苏浣身为嫡公子自然要狠狠呵斥那些想要看他笑话的人,可如今在楚国,他哪怕心里要被怒气憋炸了,也不好呵斥止住那些楚国贵族的笑意。

    苏浣铁青着脸,最后气血内涌,嘴里吐出口血,生生被气晕了过去。

    这会儿既然晕了过去,晚间的宫宴自然是因为抱病去不了了。

    等到众人到了楚宫宫宴之中,楚王带着楚国各权贵位居正殿上首,质子们则在右侧的偏殿。孟楼待在贺兰昭身边啧啧道:“今日的宴少了苏浣,真是平白少了许多的意思。”

    “怎么,你也不喜欢那苏浣么?”

    “嗯,那苏浣平日里在质子馆,仗着自己赵国国力强盛,除了齐国和北戎,对于我等小地方来的,都不大放在眼里,刻薄得很。我三哥素来只叫我忍耐,可今日那苏浣倒霉掉水,我瞧着三哥也笑了。”

    孟亭为人低调沉默,共住在质子馆中,贺兰昭都记不起他什么时候笑过。她下意识往孟楼身后看去,却发现孟亭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席。

    贺兰昭和孟楼有说有笑地看着舞台上的歌舞,待到侍者一个个把菜肴端上来,孟楼便只顾着自己桌前的那些美味,贺兰昭被一直不断的歌舞闹得有些头昏,于是带着阿弥去了恭房之后,又绕着楚国的花园闲逛了一会儿。路上断断续续也遇上了不少和她一样出来散散心掉人,楚国的别国的,认识的不大相熟的,一一招呼着走了过去。

    直到转角遇上个明显不是楚王的高个男子和楚宫的宫妃在一处窃窃私语,贺兰昭立马敏捷地拉住了阿弥,两人悄悄地退出了好远才顾得上喘气。

    “公子,方才那男子你可看清……”贺兰昭走在阿弥的前边,加上她反应也快,因此并未惊动那两个依偎在一处的男女。

    “没,”方才那男子背对着,贺兰昭只大致瞧见他身着的是一身黑色的长袍。而楚宫里的宫妃大都穿着什么样式的衣裳,两人都是知道的。这样的宫闱丑事,贺兰昭只想能有多远就离得有多远。

    “回去之后,你只当我俩从未来过这里,知不知道?”贺兰昭随后言语中多了丝认真。

    “是。”

    阿弥听话地随着贺兰昭回到殿上,这会儿众质子中为首之一的赵国苏浣不在,齐国的公子穆起正在楚王的跟前,他说的正是不日就要举行的楚稷学宫新一届招收学子,他希望楚王能够让质子馆的诸位质子也能参加入选。之前各位质子进楚都交了不菲的礼金,除去被迫住在质子馆中的房费,还有就是使自己国家的公子入学宫修习,以免将来回国之后不能担当继承人的身份。

    而凡事并不全是按照往例来的,楚王最近对齐国有些意见。

    齐国有宝马名种黑鬃,训练多年的黑铁骑兵向来被诸国视为战争杀器。这次齐公子穆起入楚,献上的礼便是一匹上好的种马。这原本就是两国之间商量好的,楚国为了改善自家的骑兵引进种马,没少给齐国好处。可最近那匹宝贵的种马却好端端的生了病。如今眼看是活不了了,楚国便想要齐国再送一匹好马。齐国自然是不干的,当初马是好端端的给了你楚国,现在你楚国人养不好,这能怪得了谁呢。

    “陛下,再过半月之后就是那楚稷学宫历年招收新弟子的日子,如今最后入丹阳的宛国与韩国也已到齐。还望陛下准许我等参加学考。”

    “唔,这学宫里边的大儒受人尊崇且都有自己的规矩,往日里就连本王也不好贸然强迫他们做些什么。正巧,掌管学宫的郭司学,素来喜欢马球,公子起若是有心,倒不如送些先生喜欢的束脩礼去,可比在这叫本王两难的好啊。”

    穆起看着楚王那意有所指的话语,心里暗暗骂了句娘,他哪里不知道楚王这是拐弯抹角地惦记他齐国的马呢。可之前由于种种缘由给了楚国一匹种马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如今谁又能知道是不是楚国故意使诡计,要再诓他齐国一匹好马……

    “呵呵王上说笑了,既然楚稷学宫里的先生们都品质高洁受世人尊敬,又怎是会因为学子所送出的束脩贵贱不同,而区别对待呢?郭司学在《思贤赋·若问》中,数次提到过“有教无类”,正是楚稷学宫中有这般出彩博学的人物,天下学子才万分向往,还望楚王金口玉言,成全了我等。”

    两人如此这般言语拉扯了好一会儿,最终也未能商量出个结果来。还是楚王身边得宠了十数年的玉夫人笑着插了进来:“好了陛下,今日正是端午佳节,大好的日子您总该歇一歇,底下人都等着您开口,上龙船夜游太明湖呢。”

    玉氏能在后宫数十年地位长盛不衰,这揣摩君王的心思最是厉害。方才楚王与穆起言语争锋时她在旁安静不打扰,现下眼见着楚王火气要压不住了,立马给他搬来了台阶下。

    太明湖是楚宫西南的一处精致秀丽的人工湖,今晚已经提前让宫人放入了数量庞大的莲花灯照明。玉氏还特意准备了载了舞女的小舟,到时候夜色旖旎轻歌曼舞最是得趣。

    楚王所用的御船造型高大,是观景最好的地方。楚王不仅点了一些地位高的达官显贵和受宠的宫妃跟从,还请了诸质子跟随在他身边。

    贺兰昭老实地跟随在大部队人之间,这会儿她已经把方才不小心看见的事儿丢在了脑后,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不远处小舟上舞女们精彩的舞蹈。这批舞女才应当是楚宫之中真正的练家子,水波荡漾不易站稳更何况还要翩翩起舞。像贺兰昭这样的外行人都能看出,她们的舞姿功底比刚开始在大殿上表演的那些要厉害很多。

    看着看着不知何时身边忽然有陌生的男声响起:“公子昭好兴致,白日河道里的水鹜和苏浣没瞧够,此时这点不入流的花样也能入了你的眼?”

    贺兰昭很快偏头看去,发现来人是穿着一身玄色暗金长袍的姬煊,夜色柔和了他身上的冷锐气势,此刻一向冷面的二皇子看上去也和普通女子喜好的浊世佳公子一般无二。当然这要在他不开口讲话的情况下,这样精妙绝伦的舞蹈,在他口中也不过是不入流的花样,难怪这楚国二皇子姬煊不喜女色是出了名的,和他相比,自己这个假男人都显得更加怜香惜玉。

    “呵呵,二皇子这是说得哪里话?楚国地大物博,夜间舟上起舞这样的新花样我见识浅薄,以前在宛国从未见过。现在不只是入了眼,更是入到了心里去呢。”贺兰昭道,“若是日后回国,我定也要宫中舞姬这样起舟上舞给我看。”

    姬煊冷然一笑,陡然话锋一转:“公子昭此言实在是过谦了。你若真是见识浅薄,何以对我楚国端午才出的水鹜了解得那般周全详尽。水鹜王的蛋液和密药混在银耳汤中倒在苏浣身上,引得水鹜直往他身上钻,让我等白日里瞧了那样一出难得的热闹。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你将他赶至如意酒楼,寻到难得的水鹜王新鲜产出的蛋液,买通如意楼的小二,算好水鹜放入河道的时辰。贺兰昭,你真让本殿刮目相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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