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端午佳节那日受了楚王的赏赐,贺兰昭在楚国的日子好过了不少。质子馆里无论是仆从还是看守的侍卫也都对她的态度友好了不少。贺兰昭心情大好之下又陆陆续续散下不少的打赏,如今谁不知道宛国质子是个难得的好心大财主。贺兰晴一向对这金银钱财的事有些敏感,见贺兰昭手一漏就是普通人一月甚至一年的工钱,她实在忍耐不住,打算开口劝贺兰昭收手一二,将日子细水长流地过下去。
贺兰昭最近爱往院子后边的库房钻,贺兰晴要找人也容易。
“公子,你在这儿看什么呢?”
贺兰昭蹲在存放宛国带来物品的木箱前,神色有些凝重。
“晴儿你看这断丝,这是我昨日缠在箱子铜锁上的,过了一夜就被人弄断了。”
贺兰晴吓了一跳,可不是么,那银丝夜间看着不显,若是被缠在锁上,除非有人背着贺兰昭打开,不然不会断开。“公子,咱们院子里可是遭了贼!这可怎么是好?”
“晴儿莫慌,这贼不是昨日才来的,应当已经盯中我们有些时日了,暂时还没有偷窃什么贵重的物品。”
“那我们快把东西都藏好!”
“那依晴儿之见,藏在何处方才妥当?”
“这自然是,是放入看守重重把手的僻静之地……”贺兰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知道为什么贺兰昭要这样问自己了,他们如今可不是在母国,招招手就有大把的侍卫供他们差遣。这里是楚国,他们唯一的私有空间就是分得得这片小院,哪里能找出个僻静安全的地方来。“公子,那我们可要怎么办才好?那些金银可不是小数目……”
贺兰昭心里虽然愁,但面上不显,只皱眉淡淡道:“你容我仔细想想。”
贺兰昭发现有盗贼盯上她的金银,已经有好几天了。第一次是她细心发现自己摆放的物件被人挪动,第二次便放了银丝试探,第三次第四次到现在,贺兰昭有些恼火地发现那贼人每日入夜之后都会摸进来。当初贺兰昭母后郁王后心疼女儿,可给了她不少傍身的金银,贺兰曜也给了她不少钱,所以此时的贺兰昭可谓是实实在在的大富豪。
时下金子产出不多,一锭金在丹阳可供一个普通的贵族之家体体面面生活好几年了。贺兰昭把家人给自己的金锭都放在了自己睡觉的床板下,按照这几日贼人夜里摸索的方向,怕是再给过不多久就要摸入她的卧房了。
贺兰昭其实也知道那要偷她巨资的贼人是谁,因为前世之中,她二哥贺兰曜入楚为质时,郁王后和自己同样也给了不菲的金银,所求的不过是想要贺兰曜在楚国日子好过一些。可贺兰曜还没在楚国过多久呢,那笔数额庞大的钱财就被诸国之中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盗探花手给盗走了。楚国为了威严也发动衙门的人帮忙彻查,但那探花手就是携带着巨资无声无息地跑了。贺兰曜为此受了不小的打击,等到后来贺兰昭跟着宛国车队入丹阳探望时,贺兰曜病过的身子也还没有好利索。
所以贺兰昭面对这一世又卷土重来的狗贼,心里别提有多厌恶了。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自己的金子落入那等可恶的小人手中。可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贺兰昭对于那神秘的大盗都不了解。姓名,长相,住所,手段一概不知。心情烦躁之下,贺兰昭花钱便愈发大手大脚,最后引得贺兰晴都坐不住前来规劝。
贺兰昭蹲在地上端详了那银丝好久,最后张口叫阿弥进来。
“公子,有何吩咐?”
“心烦得很,我要出去散散心,你去给我安排一辆马车。”
“是。”阿弥没多问就下去准备,没过多久贺兰昭就穿着造价不菲的真丝墨竹纹窄袖绣袍,头戴飞翅金羽冠,高高调调地出门,临了还不忘给那看后门的老叟一块碎银。
“公子要去哪儿?”阿弥赶着车问道。
“去戏馆听听戏吧,定个二楼的包间。”楚国的戏曲是她宛国所没有的,贺兰昭前世年轻时倒是喜欢看那些照着戏本上演的大悲大喜的戏码。
只是这几日正不凑巧,戏馆新来的戏班子名气大,她今日来时包厢已经被人定完了。贺兰昭可有可无地准备出门再去寻个其他的消遣,转身时却被一个面容普通端肃的年轻男人叫住。
“公子昭请留步,我家二殿下有请。”
贺兰昭没想到几日不见,倒在这不大正经的戏楼遇上了姬煊,说不准他往日虚张声势的,不过是个假正经。
等上到二楼,贺兰昭大概就知晓为何姬煊会来到这戏院了,他是陪着自己的表妹楚怜来的。一见到贺兰昭上来,楚怜眼睛都亮了,高高兴兴地让人请贺兰昭入座。
“原来公子昭也是喜欢听戏,正巧我却个伴儿呢。煊哥哥这人怪没意思的,我说要看戏你硬要跟来,来了又这样一幅兴致乏乏的模样。”
“你还是未出阁的贵女,一人来这样的地方像什么样子。舅母一味拦着只怕愈发勾得你心痒,倒不如我带你来瞧过一次,也省的你总嘀咕着旁的小姐都瞧过那燕鸣生唱戏,偏偏就你生病错过。”
姬煊说话还是老样子,直言直语直刀子把自己的亲表妹怼得眼泪汪汪的就不管了,还是贺兰昭不愿见小姑娘掉眼泪,借口未曾听说过那叫什么蝉雨生的,引得楚怜给她讲解道。
“这次来戏楼里的戏班就是因为有那燕鸣生这位台柱子,才彻底变成丹阳城里有名的大戏班子的,各府上的老夫人过寿都爱请了他去。只可惜我前些日子身子不适,不曾见过这位当红台柱的风采。昭公子你瞧,台下唱牡丹女的就是他,是不是长得清秀可人……”
贺兰昭没多想地点点头,但心里到底烦闷着,不如旁边的楚怜看得入迷。不知何时贺兰昭原本空着的另外一边让姬煊落了座,还不等他开口贺兰昭就老实交代:“欠着殿下的那十盆番椒不出五日就要到丹阳了,到时候我必尽快给二皇子送去。”
“已经要到了么,这么快,当初十盆要少了。”
姬煊这话一字不落地入了贺兰昭耳中,听得她一双粗挺大眉毛忍不住挑起。到底是什么缘故,最近她身边尽来些讨债的贪财鬼。
“呵呵怎么二皇子训诫表妹,十盆上好的番椒还不够么?”
“原本是够的,但那日公子昭使了戏法,不是要了我荷包里的玉璧前去?那玉璧可是块好物,本殿如今想来,平白无故地给了人,倒是可惜了。”
贺兰昭就知道这事没完呢,楚国二皇子颠倒黑白的功夫就是她活了两辈子也自叹不如。“那玉璧可并非什么好物,昭从二皇子手中把那烫手的山芋接过,二皇子非但不表示谢意,怎么好意思反而再向我勒索一道呢?”
“既然不是什么好物,那为何当日公子昭要辛苦那么一大圈,悄悄从我身上拿走?”
“昭若是说自己乃诚信守诺之人,谨遵御船与君言语,当时二皇子被人陷害故而舍身相救,二皇子可信?”贺兰昭这话说完就滚刀肉般看向姬煊,只可惜他个子高,哪怕两人都坐着,自己也不得不要抬起头去看他。
“自然不信。贺兰昭,你到底为何要费尽心思从本殿身上得到那玉,最清楚的不是本殿而是你自己。本殿当日助你成事,可不是怕被那山芋烫了手。楚王宫里年年都有不少被玉氏害死的别国美人,我父王不是不知,只是事情未闹大懒得同妇人计较费心。就算本殿的荷包里真有那卫氏的玉壁又如何,父王最多只疑心那卫氏刻意勾搭了我,甚至待玉氏彻查出那另外的奸夫,父王根本不会对我稍加责罚。”
贺兰昭咬着唇一言不发,耳边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腔被自动忽略,姬煊将事件最后的一层薄雾拨开的声音紧紧传入她耳中。果然她实在不喜欢和这人说话的,不管是日后的新楚王姬煊还是如今还年纪轻轻就已经十分厉害的二皇子姬煊。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贺兰昭咬牙凑近和姬煊低语:“二皇子英明,那日在殿上承蒙二皇子相助,大恩大德,昭没齿难忘。”
姬煊嘴角掀起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虽然这宛国质子油头滑手的惯不老实,但姬煊挺喜欢和他说话。尤其是将这尾伶牙俐齿的小鱼逼至墙角,让他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地向自己低头时。这厮微微鼓起双颊瞪着眼儿的模样,总让他想起自己书房里养的那两尾金鱼,实在让人忍不住想多逗逗。
“早这般老实不好?”二皇子难得口是心非道,“昨日早朝父王已经答应齐国质子入楚宫求学的请求,我如今在天字院内向颜大儒学经,你可要努力些,别流落去了其他院,丢了自己母国的脸面。”
贺兰昭暗自无语地撇了姬煊一眼,到底没有提醒他,自己父王当年在楚国做质子时,拼死拼活也只够到了地字院的末流,宛国的脸面再怎么也不会让自己给丢弃。听说楚稷学宫里的天字院学子数量最少,个个都是诸国中天才里的天才,这姬煊倒是在这地方高看了自己。可就算她能混到天字院又如何,和这人说话回回都气死个人,她才不要凑到他跟前找罪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