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昭看完戏回质子馆的路上,让阿弥悄悄去家不起眼的医馆里买了几瓶不致命却有些麻烦的药剂回来。
“公子,我之前从来不知,那家医馆竟然是丹阳城的黑市!你怎么连这种地方都知道的?”
贺兰昭心说这天底下有趣的地方,阿弥你还不知道的多了,以后说不准都是要一一见识过去的。“来楚国前,瑾安告诉我的。来,把你买的东西给我看看。”
“公子你看,这是浮花散,人沾了身上会起红疹;这个叫烧仙粉,若是不小心沾在伤口上,就想火烧在身上般,不饮下半缸的冷水觉得难捱,我瞧它红颜色,估计里边加了咱们宛国的番椒;葫芦玉瓶里的丸子闻了脑袋会发晕;还有这个倒是无毒,就是落到手上黑色极难洗去……”
贺兰昭摆弄了几下觉得十分满意,回到质子馆里就把她估计的今晚贼子可能要寻摸过来的地方,各处分别都洒了些药粉。
“公子,连那药馆的老板都说,这些药粉药效太轻,恐怕弄不倒人。咱们这样悄悄地布置,怕是起不了多大的效果啊。”阿弥事后依旧不大放心。
“无妨,我不愿意坐以待毙,只想警示看能不能把他逼退。这贼人身法厉害得很,我不用猛药是怕害人不成反而将他激怒,让他回头睡梦中将我一刀剁了。哎呀,我同你说笑呢,探花……我打探过,这绝大部分的大盗,都只图钱财不会轻易伤人性命的。这几天我得再早些洗浴,夜间也得把自己“装扮”好。这一院子的人里就你和晴晴是娇滴滴的女郎,晚上睡觉别睡太死了,有事不对劲吼出来就是。”
“公子,公子你可醒了?”到了第二天,阿弥走进内室正准备叫上主子去瞧瞧她们两昨日的布置。
却见贺兰昭默默坐在软塌上,手中握着薄薄的一张纸。阿弥走去一看,很快就“啊”的一声叫出声来。
“看来咱们是不用去瞧了。铜锁,浮花散;书阁柜,烧仙粉;百宝箱,蒙汗药……这贼人倒是个爱玩儿的,咱们昨日放的药粉他居然都能辨出来,不愧是……”民间赫赫有名的大盗。
“公子,我瞧这贼人坏得很,这不是存心刷着我们玩儿么,他既然对咱们买的药粉这样了解,那改日若给你下包蒙汗药,那你床板下的金不全让他盗走了!”
“你也瞧出来了,咱们放置金锭的地方那贼人恐怕是早就有数了的,他迟迟不肯动手,一是那金子沉重他还需要些布置才能一口气全部盗走,二来便是他清楚咱们在丹阳城里除了质子馆,再无其他产业也无人帮衬寄存金锭。哼,日日打雁的也有被雁啄伤了眼的,我必不能让这贼人如意,盗我财宝!阿弥,母国我让哥哥购置的番椒都送来了么?”
“应该是要到了,咱们屋里找了贼,我便让来人将那番椒存放在了外边,等到公子开口再吩咐人送到二皇子府上。”
贺兰昭道:“不要派人去了,本公子要亲自带着番椒去二皇子府一趟。”
贺兰昭这番是壮士断腕下定了决心的,此刻那大盗探花手已经超越姬煊,成为她最仇视的存在。一见到姬煊,贺兰昭先是表明之前说话的十盆番椒已经送达,另外又低声请求能与二皇子到书房一叙。
姬煊直觉是这宛国质子又要弄出些名堂来了,但晾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算计到自己头上,故而从善如流将贺兰昭带入了自己从不让闲人踏入一步的书房重地。
“说吧,又有什么事要找本殿?”
贺兰昭没急着回答先是从怀中掏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元宝,将其放到姬煊面前的书桌前。
“你想用这锭金收买本殿为你做什么事?你又遇上什么麻烦了?”
“殿下只说对了一半,昭最近确实是遇上了些麻烦,但并非要求殿下帮我做些什么见不到人的事。这样十斤重的金元宝,我母后哥哥临行前给了我足足二十枚,比献给楚国的贡礼还有多些。只要殿下愿意,昭愿意将这批金锭全送人二皇子府,且不叫外人知晓。”贺兰昭这话说得体贴,要是她献金的这件事让姬煊的其他兄弟知晓,只怕也会引来不小的麻烦。
姬煊沉着脸色,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贺兰昭,贺兰昭清楚,只怕自己不说清楚原由,他是不会接受自己这笔献金的。
“殿下可曾听说大盗探花手?”
“这类江湖人士来丹阳城的不多,你是如何与他们扯上关系。”
贺兰昭苦笑道:“并非在下在外招摇,是那探花手盯上了在下的那批金锭。这几日晚间无论我如何防备增派人手,那可恶的盗贼都潜入了我的房间。昨日更是嚣张至极,堂而皇之留下字条嘲弄人。殿下,前日既然欠了您一个人情,如今我愿将这笔金献与二皇子府上,也算适得其所。”
“这笔钱不是小数目,公子昭向来足智多谋,何不来个瓮中捉鳖将那探花手擒住以解心头之恨?”
“若非实在没有把握,昭也不会来到殿下书房了。那探花手在江湖上向来行踪诡秘,盗窃手段我到现在还没有丝毫头绪。这日日防贼提心吊胆的日子我也受够了,待将这批金锭送入贵府,我也算没有了后顾之忧,届时再彻底和那贼人斗一斗!”
“待会儿你回去时,本殿会派些人手,随你去往质子馆取东西,再让他们追随你几日,到时候擒不擒得住那探花手,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姬煊也许也是对自己这个被贼惦记上的倒霉蛋有稍稍同情,还借了几个人手给贺兰昭使唤。贺兰昭心头一动,临行前转头道:“殿下,这,这个昭还有些小事难以启齿……”
“你说。”
“待到这批金送到了二皇子府,昭日后在丹阳的日子怕是要过得拮据了,若到时连交予学宫先生的束脩礼都拿不出,那才是真正丢了母国的脸面纳!”
这话也亏得贺兰昭说得出口,方才还如纨绔般一掷千金眼睛不眨一下,这么快就要来自己面前哭穷了。姬煊爽快地像贺兰昭承诺:“日后每月初一,你可来我府上取些零用。”
“有多少?”贺兰昭紧接着问道。
“二十贯铜钱如何?”
实在不如何,和自己今日要舍下的相比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了。贺兰昭不说话,就站在书房门口,偶尔飞快看姬煊一眼又心虚转头。
“二十贯钱不少了,须知我楚国正二品大夫一月的供奉也不过十五贯再加几石黍米。宛国就来了那几个人,能吃喝多少。”
“昭昨日的早膳,就要了两贯五百文钱。”贺兰昭没说假话,虽然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质子馆里采买食材的物价比寻常高上三四成,另外贺兰昭被那探花手扰得花钱更如流水,想着自己吃用了也比被贼窃去了强。
姬煊听到这数字眉头忍不住一跳:“你既不用豢养死士侍卫,也并非女子喜好首饰打扮,我还道你要这许多的零用做什么,原来是全填了口腹之欲。”末了还多看了眼站着的贺兰昭,不咸不淡地添了句,“这般喜好吃,也不见长得多高壮。”自从那日在楚宫里,他就注意到了,这小子腰身肩背都太过与纤细了些。尤其是当靠近交谈时,贺兰昭无意间露出的那一小截皓腕,白细直晃人眼。哪有男子的胳膊手腕是那样生生要断了似的,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得了什么隐疾,少不得要试探一二。
贺兰昭身材容貌这块无论是做女子还是男子时,可都没有人说她一个不字的。时下平民百姓一百个里也难见一个高个,就算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子里,穿了特制的塞了几层鞋垫的贺兰昭,一向也属中上层次。既然姬煊敢嫌弃自己瘦弱,贺兰昭也隐隐放开了分寸回道、:“我母后素来与我说的话都是食不厌精,这身量长得高壮与否原是与吃得好坏没多大关系的。不然那些生得格外高大的,难道也是餐餐三碗干饭肥肉吃出来的?若真如此,那又与所谓的酒囊饭袋有何异?”
贺兰昭说完却见一直坐着的姬煊忽然站起了身,气势逼人地走到自己跟前,声音暗沉仿佛带着倒刺勾向人心:“是吗,那照公子昭猜猜,以本殿的身量高度,一日该食几碗干饭几两肥肉才合适?”
糟糕!贺兰昭心中暗恼。一时忘了修习口戒,居然直直踢到了姬煊这块铁板上。此刻他步步靠近知道逆着光站在贺兰昭面前,斜长的影子完完全全将自己的包裹住。她怎么能忘了,若论起身量高壮,眼前的姬煊乃其中佼佼者,回回立在人群中,清俊高壮的身躯总让人第一眼就瞧见他的存在。
有着这样厚重的本钱,让他嫌弃几句又有什么要紧的。都怪她一向自负口齿伶俐,从前在母国和哥哥瑾安一处时不想着遮掩,却不知如今到了楚国,可再没有人愿意一味包容成全自己了。贺兰昭暗暗警醒着自己以后万不可再如今日这般口无遮拦,面上又迅速挤出个上扬的笑意。
“殿下说的是哪里话!昭方才所说的可不是这意思。殿下气质斐然天赋优越,岂是随随便便的干饭肥肉就养出来的,起码家中得有龙参海鲍的底蕴才可。方才殿下说的话倒是戳在了昭的痛处,以至于我说了谎话。其实我母后也是瞧我先天不足,才在我饮食上多费了些心。可正如殿下所言,昭如今都快成年了,也不见有何起色,这般瘦瘦小小的,以后都恐不得女郎欢心。若殿□□恤,可容昭请教一下,须得怎么做,才能如殿下这般伟岸峻飒的风姿呢?”
贺兰昭这一长串话把自己贬得厉害,更将姬煊捧到了风口浪尖如同天神下凡般。姬煊从前身边从来没有这样油滑的存在,一时之间他微微失神地被贺兰昭一张一合的小嘴给吸引。这样的口才,再加上混不吝的秉性,若是收到他座下,日后也能给自己省下不少的功夫。
这几次每每与贺兰昭相处过后,这样的招贤爱才之心姬煊常常都会冒出。可他是宛国质子,过几年后是要回到母国去争夺王位的。姬煊有些心卒地提醒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