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仿佛十分高兴,遇上什么喜事了?”贺兰昭正在姬煊的书房里蹭他数量极丰的藏书看,也不知姬煊是从何处看出了自己心情愉快的,看了贺兰昭几次之后最终开口问询道。
贺兰昭没有准备地被这么一问,她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因为再过不多久就可以见到亲人,思索着缘由的空隙也被姬煊捕捉到,他忽然沉着声意味深长地问道:“不会是趁着前段日子我不在,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
贺兰昭飞快地扫了眼姬煊深邃的眼眸,心说莫不是前几日楚怜来和自己告白被他给发现了?但转念一想,这人若是提前知晓了自己拐了他表妹的芳心,可不会这么好说话地准许自己进入到他的私人书阁里看书。毕竟他是楚国地位尊贵的皇子,对自己有什么气不用憋着当场发作就行。
他只是在试探自己,贺兰昭心里安慰着要稳住稳住,终于开了口:“昭这是知足常乐呢!如今总算是在楚国站稳了脚跟,得了殿下的庇佑。殿下你不知,前些日子我不小心得罪了赵国苏浣,他在天院安顿好之后就几次想要找我的麻烦,可最近他听说了我与殿下你交好,再不敢随意来我跟前蹦跶了,好不清净!算算昭还要在丹阳待上好些日子,有了殿下撑腰旁人可不是不敢随意看扁我了。嘿嘿,当初献给殿下的那两金真是物尽所值了,只可惜昭如今身上再没有那么多银钱,不然起码要再向殿下献上几百金,才能表达昭对殿下的拳拳敬意……”
反正都是些华而不实的马匹话,贺兰昭话越说越顺溜。姬煊前边还听得仔细,但到了后边就知道这小子是飘了,越说越不成体统。“哦?是吗,你既然有这等纯良心思,倒不如将四方食肆的获利分我几成,左右你把铺子经营得好,那些钱我也能勉强笑纳了。”
贺兰昭圆溜溜的眼睛一瞪,心道难道姬煊的下属们都不拍马屁的么,怎么自己随口说的话他也能当真。那要是有人说能为了姬煊抛头颅洒热血,难不成下一秒姬煊就把刀子递过去了?
“殿下当初不是说了要将那铺面借我掌管几年,堂堂楚国二皇子这么好言而无信?”
“本殿又没说眼热你铺子生意要收回,日后经营店铺还是由你来,我只是干坐着收钱就行……”
这话好不要脸,若是换了其他如何一个人贺兰昭都要忍不住出言讽刺了,但姬煊这里她可不敢多说一句重话,只好瘪着小嘴装穷鬼:“昭那铺子也不过是起早贪黑挣个辛苦钱,殿下这是要将昭的早膳钱也吞下么?”
“你这人有点意思,凡有一分的真心,经你那张巧嘴总能吐出十分。我知你感激本殿庇佑之情,但若日后你仗着本殿的名号在外为非作歹,这碧竹院也是容不下你的。”
“昭谨遵殿下训导,只是殿下前头那句话说的不对,昭可不是那等没良心的,早就看殿下操劳时顾不得吃饭,四方食肆每日到了点便会让人给我送饭,殿下若不嫌弃,以后就和我一起用饭吧。有个人在身边提醒着,殿下也能顾及好自己的身子了。”
姬煊挑了挑右眉没有说话,贺兰昭便知他对此有些心动,遂又加了砝码:“如今食肆里的好多菜都根据你们楚人的口味加以调整,殿下应当不会吃不惯。另外请殿下放心,做给我吃的饭食由专人看送不会教旁人插手,”
最后的顾虑也被打消,姬煊转过身淡淡道:“算你还算有心。”
贺兰昭但笑不语,其实她这人吧也不算是个多有良心的好人。她自进入学宫后就和其他学子一般不在斋堂里食饭,日日由仆从送来,再加上从不在学宫分配的学舍里过夜,不想这些事儿居然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竟然暗暗向学监举报,说宛国公子昭生活奢靡,有毁乱学宫学风的嫌疑。
贺兰昭被学监初次婉言提醒过后,心底冷笑着并不打算更改。两辈子贺兰昭从未在吃穿住行上委屈过自己,更何况她绝大多数开销都是靠自己的产业挣来的。学舍简陋洗浴极不方便,斋堂的饭菜也只够果腹谈不上享受美食,反正那样的苦日子谁爱过就过,她一天天心里装着许多事,心思操劳再不多吃点好的只怕要更瘦了。
这几日贺兰昭就寻思着要扯着二皇子姬煊的大旗行方便之事,现在倒正好歪打正着。
“那从明日开始我就让人把饭菜直接送到碧竹院。”
”唔,知道了,别再说话打扰人。”
贺兰昭见姬煊已经坐回到了软塌上看书,心里道:这全天下伙食能好过她贺兰昭的可没几个,让你跟着蹭吃蹭喝就该要偷着乐了。瞧他这一幅冷冰冰的模样,明日总要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人间至味!
第二日在贺兰昭的刻意吩咐下,四方食肆的人给她送来了两大食盒的菜肴,海参鹿茸鲍鱼龙虾这些大补的都上了。姬煊平日里一个人用膳的小桌上被各类造型不一的精美餐具占满,各色食材看得碧竹院的下人眼花缭乱。
“你平日里就是吃的这些?”姬煊对坐在贺兰昭面前,举着筷子不轻易下著。
额……贺兰昭脸色发烫,她是叫人今日准备得厚重些,但这些东西要真的全吃下,只怕身子虚的当夜就要流鼻血了。但临到阵前,贺兰昭也不好再示弱,只作不在意地给姬煊盛了一碗炖得醇白色的高汤。“底下的人第一次准备两人食的分量,故而多上了几道菜。这些只是看着繁多,其实真正能吃上嘴的就那两三筷子的东西。殿下试试这汤,里头放了不少好料呢。”
“日后不可再如此糜费。”姬煊说完这句话就默不作声地接过贺兰昭递过来的汤碗喝了起来。楚国贵族之间奉行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姬煊用膳的时候更是一点声音都不发出。
宛国这方面的规矩没有中原的多,贺兰昭刻意留心姬煊的动作,发现他只吃自己跟前的不费功夫的菜,像龙虾鲜鱼这类带着壳或刺的一下都不碰。
“殿下何不试试这道白灼龙虾,这些都是派人专门从南蛮人那边收上来的,一路用冰镇着快马加鞭送来丹阳的。”
“原来你买冰还有这用途,只是为了这口吃的花这么大代价,值得吗?”姬煊从小到大自然也是用惯各种好东西的,只是他从来不曾把心思花在膳食上。那府中的厨子遇上个极好说话上什么吃什么的主子,自然也没了上进心,只按照惯例制定菜肴,姬煊吃了这么多年早没有多大的感觉了。
“当然值得了,不然殿下以为我那食肆生意好是为了什么,做生意可不就是要花费精力的么。再说我这边路费成本损耗是不小,但这些全回算在这菜单的价格上,就单这道龙虾我每日定价十两白银一道,也是供不应求呢!”
虽然当初贺兰昭向姬煊哭穷时候,他曾许给贺兰昭一月如朝中二品大夫一般二十贯钱的月供,但这些钱只是账面上的。能做官的本身就是贵族,家中田产铺子甚至矿产若干。若是称霸天下的楚国都城丹阳里都没有有钱人,那可就闹了大笑话了。贺兰昭宰他们不带一点怜惜的,这类紧俏的菜肴往往能挣六七成的利润。
贺兰昭胃口不大,若是正正经经地食饭则吃不了几口就饱腹了。久而久之她喜欢上了排骨龙虾贝类这些没几块肉在身上的,慢慢地用工具卸下小块小块的肉,真是分外的过瘾呢。见姬煊对于自己钟爱的菜品敬谢不敏,贺兰昭便拿起了一套干净的工具,里边银制的小剪刀锤子镊子等都有,手指灵活地操作着工具很快就把一只手掌大的龙虾里边的虾肉完整地剥了出来。
“这蘸酱也是厨子秘制的,殿下一同尝尝!”
姬煊见被贺兰昭推过来的瓷白碟上摆着干净的虾肉,贺兰昭全程在他注视下剥取的虾肉,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任谁看了也不会觉得不干净。姬煊在贺兰昭期盼的目光中吃了一口,细嚼慢咽吞下,然后接着把剩下的大块虾肉咬进嘴里。
看来他也是喜欢的嘛!贺兰昭心中得意,也许她终于找到了如何不耗费成本又能讨好姬煊的方法。她接着选取了一盘海螺,用细硬的银针把肉挑出来把杂质去除,再把螺肉插上方便食取的银签重新放回到洗得干净的螺壳之中,摆盘好再放到姬煊面前。这会不用提醒姬煊也知道要蘸取那一小碟的蘸汁再食用,
这顿饭吃到尾声姬煊心中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王室天家亲情淡薄,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个人在一旁坐着给自己侍膳会有这么好的体验,连例行公事的用膳也让能让人心情如此愉悦。姬煊看向离开餐桌正在屏风后净手的贺兰昭,眼中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至于贺兰昭呢,她只惊觉姬煊的胃口居然那么大,足足要抵过三个自己了。还好后来他觉得费时叫自己盛了梗米饭,自己夹取菜吃了起来,不然若要靠自己投喂,只怕这半天的时光都要蹉跎到饭桌上了。下次还是要食肆的人多准备些不费功夫就能吃上的菜品,不然自己倒真的成了伺候人的了。
午膳过后贺兰昭想起一事,问了姬煊一句:“殿下,还有一个月,就是学宫两年一度的马球赛了,殿下会参加的吧?”
这几年楚稷学宫愈发注重学子的文武双修,隔两年到了秋季会举行一场马球,每只球队由天玄地黄四院各出两人一共八人进行对决,胜者学宫会给予厚重的奖励。平时学宫里的辩法讲坛诗会不少,这是楚稷学宫诸多赛事里唯一的和运动有关的赛事。许多于文章论述上搏不过同门的学子,便将这次马球赛当作是自己升院的途径。
历年来都是里天院一步之遥的地院学子作为组建球队的主力,孟亭与贺兰昭组了队,其他几个院的人也要他们去张罗。
孟亭想通过这次马球赛积累日后升往天院的资质,最近都在操心这事:“玄院和皇院我倒也有几个熟识的师弟,只是这往年组队里边最难凑足的是天院的师兄们,贺兰兄你与二殿下相熟,可否请他给你引荐几位天院的师兄?”学宫之间低院的学子对于高自己学院的学子唤师兄,若同为一个院落,也不以年纪而是入院的时间来论长幼。
“怎么?你想本殿参加?”姬煊看了贺兰昭一眼。
贺兰昭心道这怎么能说是别人要姬煊去的呢,难道你自己不喜欢?贺兰昭没有忘记,前世就是这个时候自己来丹阳看望哥哥,没过几天就到了楚稷学宫马球比赛的日子。那时候年纪小喜欢看热闹,那日贺兰昭混进学宫准备给自家哥哥加油鼓气,结果却发现哥哥在决赛的前一晚身体忽然不适,最终那场竞争激烈的马球赛是身为同胞妹妹的贺兰昭冒充哥哥上场比拼的。
马球赛自齐国传来,数十年间在列国之间风靡。在天院的齐国质子穆起聚集了楚稷学宫里的齐国质子,所组成的球队实力最盛风头最强。大约是看哥哥为人正直球技也不错,被姬煊看中选入自己的球队。前世的姬煊球技就十分高超简直出乎所有人意外,那场比赛的最后一颗球被打进,贺兰昭带着面具正要高兴地去寻哥哥的身影,戴着面具也十分好认的姬煊曾经趋马走到她身边。
“球打得不错。”这句话就是前世的楚王姬煊和昭容女皇说的第一句话,只是贺兰昭当时担心自己顶替的事实被发现,很快就下场和哥哥换回了衣裳,再然后没过多久就回了宛国。
“殿下武艺高超,想必球场上的风姿也同样出众,昭只是觉得若不参加可惜了。”
“四年的球赛本殿曾经上去打过两场,那时候学宫里的齐人不比现在多,没什么意思,后来就不怎么愿去了。”
众所周知齐人打马球是最厉害的,这也与他们国家拥有碧波万倾的草原和强健迅猛的马匹有关。贺兰昭前世就听说过齐国有那马球打得好的,后头齐国君看着讨喜直接封了官做。贺兰昭觉得姬煊说没意思,大约是觉得对手不够强。那也不知前世的姬煊是怎么后来又上场了的?
贺兰昭想起孟亭对于自己的嘱托,又劝了一劝:“可如今我瞧着学宫里的齐人可是不少呢,听说齐国质子穆起就是马球场上的常胜将军,殿下难道不想与之交手看看吗?”反正若照前世的顺序来看,姬煊最后也是赢了的,也不会存在身为东道主丢面子之说。
“这都是年轻男儿玩耍的东西,本殿如今可没什么空,也许三弟四弟他们才对这更感兴趣。”
贺兰昭到现在也对于姬煊的弟弟们没什么深刻的印象,仅次于几次宴会上见过。究其缘由是姬煊这家伙的王霸之气太浓了,到了后头他成长起来,几乎把自己兄弟压迫得没有丝毫反扑之力。诸国权谋家想象中的楚夺嫡之争的混乱并未发生,姬煊称王之后才会那么快整顿内政然后使几十万铁军的长枪对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