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表弟虞渊

    “那是苏姨娘干的!”瑞香紧紧揪住大小姐的裙裾,“奴婢当真不知道苏姨娘会栽赃害人!”她因害怕,早已泣不成声:“大小姐,虞厨娘已经死了,可奴婢还活着啊……奴婢家中也有老母要奉养,实在担不起弑主的罪名啊!”

    看,这就是人性——畏惧的从来不是过错本身,而是东窗事发后的惩罚。

    裴有鱼缓缓闭上眼睛:“瑞香,你可想过后果?”

    瑞香闻言,知道自己始终难逃一劫,索性收起了眼泪:“大小姐,您以为除了婢,便无后顾之忧了吗?裴侯常年闭关不出,侯夫人也就是您的母亲早逝,您谨小慎微,不就是因为偌大一个侯府尽在苏姨娘的掌握之中?您以为苏姨娘只收买了婢子一个?您怎知她——”瑞香猛地转向早早,手指着她颤声道:“不是苏姨娘埋下的另一个眼线呢?”

    “苏姨娘确实收买过婢子。”一直沉默不语的早早难得说话,然而一开口便惊得瑞香瞪大了眼睛。

    ——她就这么痛快承认了?

    瑞香正想拉人下水。却未料早早下一句是——

    “三日前婢子就已禀明大小姐。”

    瑞香顿时噎住。

    “婢虽愚笨,但也知忠仆不侍二主的道理。”说罢,还向大小姐行了个万福礼。

    早早这一连串的行为,不仅叫瑞香胡乱攀咬落了空,还衬出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愚蠢,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吞了苍蝇一样难看。

    裴有鱼知道,瑞香是永远不会真心悔过了。既然她给不了枉死之人一句诚挚的道歉,那么——

    裴有鱼拾起地上的碎瓷朝少年走去,将瓷片递给他:“她的命,由你来决定。”

    少年没有伸手,目光从碎瓷移到裴有鱼脸上:“大小姐说要告诉我家母亡故的真相。如今大费周章带我入府,只是想拿一个奴婢来搪塞吗?”

    裴有鱼眼底几不可见地滑过一丝欣赏,若此少年为泄愤而鲁莽滥杀,那便不值得合作了。所以她刚才的行为实在试探。

    “自然不止于此。”裴有鱼说着收起了碎瓷,转身对瑞香道,“念在五年的主仆之情,我给你两个选择。”

    瑞香仿佛听到了希望,灰败的脸上突然有了生气,就连原本软下去的身子也顿时立直了,双眼放光地看着大小姐。

    “一是送你见官。恶奴弑主是什么下场,你清楚……”

    裴有鱼还没说完,瑞香便竖起两根指头:“奴婢选二!选二!”

    裴有鱼平静地道:“二是,我要你继续给苏玉春通风报信。只不过,报的什么信,由我告诉你。”

    瑞香闻言,脑袋重重地朝地面磕去:“大小姐您放心!奴婢这回一定全部听您的!奴婢一定好好表现,将功补过!”

    裴有鱼见时机差不多了便道:“你可知,苏玉春可曾暗里入过宫?”明面上,苏玉春一直在府里,不曾外出。

    瑞香闻言愣住,颤声道:“奴婢不知……奴婢只是收了她的银两,盯着您的一举一动。至于旁的,都不曾告诉过奴婢……”

    这番回话,原是在裴有鱼的意料之中。何况以苏玉春的身份,哪有机会入宫?可若苏玉春不是日记中所写要杀她之人……那又会是谁?

    ——一个可以入宫的人。

    ——一个可以见到质子的人。

    裴有鱼按捺心头困惑,对瑞香继续问道:“你可知她为何害我?”

    “自然是为了守住中馈之权!”瑞香像是邀功一般,极尽所能地回答问题,“大小姐您是嫡女,那苏姨娘不过是个妾室。等侯爷出关您便将行及笄之礼,按照规矩,苏玉春这些年代管的中馈大权都得完璧归到您手里,所以她就……”

    裴有鱼身为一个现代人,哪里懂得中馈大权的重要性。但好在她读过《红楼梦》,知道王熙凤协理宁国府时的复杂,也知中馈之权是体现女子地位的一个重要标志。

    东宫之争,可引发九子夺嫡。

    中馈之争,亦可诱使妇人宅斗。

    烛焰迟暮,芯子渐熄。

    早早换了根新长烛,屋子重新恢复亮光,映照在此刻屋内仅剩的二人身上。

    “方才的对话,想必你都听明白了。”裴有鱼缓缓开口,“苏玉春为守住中馈之权,长期向我下药,想要制造我病弱不宜接管中馈的假象。最后竟让你母亲顶罪……”

    她不忍心再往下说下去,但她知道,总要有人为这件事向少年道歉:“是裴府对不住你们。”

    “原以为母亲只是犯了个小错,”十三岁的少年声音支离破碎,“没想到竟是替罪……”他脸色苍白,强忍着痛苦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家母何其无辜!”

    裴有鱼担忧地望着少年道:“你打算怎么办?”

    “血债血偿!”少年猛地抬眼,说得没有一丝犹豫。

    裴有鱼点点头:“可她是侯府执掌中馈的姨娘,你又能奈她如何?”

    少年哑然。他紧闭着双唇,怒火在他眼中盘烧。

    “所以我想让你,认下我表弟的身份。”裴有鱼轻声道。

    少年先是一愕,转而露出可笑的神色,他用充满怒意的眼神看着裴有鱼的眼睛:“你以为这样就能补偿我?让我认仇人为亲?”

    “不是补偿,而是赎罪。”裴有鱼不避不让,直视着少年,“这是裴府欠你的。你若认下表弟身份,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布衣庶民,而是贵族之后。”

    “谁稀罕!”少年怒不可遏,脱口而出。

    “我知你不稀罕。”裴有鱼缓步到少年面前,眸中平静如水,“但你只有留在侯府,才有机会接近你的仇人。否则……”裴有鱼故意顿了顿:“你一介布衣,谈何复仇?”

    少年身子微晃,似乎在极力挣扎。

    裴有鱼趁机轻描淡写地补上一句:“当然,待你大仇得报,去留随你。”

    少年闻言握紧了拳头,但是经过深思熟虑,最终松了下去:“我凭什么信你?”

    “凭我们目标一致。”裴有鱼神色认真起来,“我要让害我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还有……”

    “还有?”少年追问。

    裴有鱼换上落寞神色道:“我姨母思子心切,可他的亲生儿子,已经不在人世。”

    ——三日前,裴有鱼读原主日记时得知,原主意外发现一名乞儿身上戴着另一半玉佩,然而那名乞儿告诉她,玉佩是从一具流民尸体上取下的。为免姨母伤心,原主压着未曾告知。

    当裴有鱼根据日记指引,从妆屉中找到嵌在一处的玉佩时,她便产生让少年替代表弟身份入府的想法——

    一来,替侯府赎罪;

    二来,她在偌大的侯府和国度孤立无援,亟需培养一名心腹。

    “所以我希望有人能代替表弟,慰藉我姨母多年来的失子之痛。”裴有鱼看向少年,“你可以愿意?”

    少年垂头思索,沉默不语。

    裴有鱼并不催促催,仿若不经意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只知你姓虞,还不知你的名讳。”

    “虞渊。”少年抬起头来,像是下定某种艰难的决心,“但我绝不改姓。”

    裴有鱼唇角微扬:“随你。”

    烛光跳了跳,似在提醒二人夜已深重。虞渊推开门准备离去,忽然他停了下来:“世人都传裴侯嫡女是个事事皆废的草包,今日一见,看来是个谣言。”

    “我既想与你相交,自然要以诚相待。”裴有鱼见到月光下的虞渊,突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虞渊不明所以,向她投去疑惑的眼神。

    没想到他一转头,裴有鱼更加忍俊不禁:“差点以为,我是多了个表妹呢!”

    虞渊闻言猛地想起什么,顿时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他此刻穿的是女装!

    ·

    屋里终于只剩裴有鱼一人。

    虽然她按照日记所说,从妆屉中找到了玉佩和信件,成功助她将虞渊安进府内,多了一个和苏玉春较量的砝码。但正如瑞香所言,苏玉春掌管阖府多年,心腹眼线众多。

    不过这并不是让她最烦恼的。

    裴有鱼翻开日记,目光快速扫过每一行。她必须尽快找到解法。

    谋逆。

    ——这个触目惊心的词在她心中不断放大。

    若日记所述为真,裴侯意欲谋反,那么原主在这场险局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原主是裴侯谋权篡位的协助者?还是一个旁观者?

    若是旁观者,眼下的裴有鱼应当如何?

    若是协助者,眼下的裴有鱼又当如何?是继续协助裴侯谋逆,还是及时撤退?

    谋逆——若是成了,则得天下;若不成,则满门抄斩。

    在此战役中,裴侯的胜算几何?

    她若想撤退,又该如何保命?

    ……

    接踵而至的问题催促她思考,不能坐以待毙。

    但是在她想出答案前,需要先证实日记上的所有记录都是真的。

    单凭循着日记找到玉佩还不够,她需要进一步验证日记里那些更隐秘的内容的真实性。

    裴有鱼的指尖翻动着日记,忽然她眼睛一亮——

    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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