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蒲家的府邸灯火辉煌,门前停满了华贵的马车和侍从。
大门两侧的守卫如泰山般站立,目光警惕地扫视来往宾客。
景以淮一袭深墨色长袍,许今安则穿着低调素雅的浅色衣裙,装扮得像一名随行侍女。
二人一前一后步入宴会厅。
许今安始终跟在景以淮身旁,恭敬地低头垂手,但暗地里却通过余光仔细观察府内场景。
府内座次分布显然精心设计过,蒲家家主居于正位。
周围几家实力较弱的商贾和官员分坐两旁,这些人都带着些许试探性在交流。
此时,门口一行人走进府中,为首的是一名着深蓝纹锦袍的年轻男子,身姿挺拔,气度如松,目光沉稳且锐利。
那人是,蒲羽危。
许今安见到是他,下意识的低下了头,有些不安的往后退了几步。
自是蒲家邀请的宴会,蒲羽危必然会参与。
许今安当下的想法只是不想看见此人,一来是不想被这人抓着不放,二来也是怕被他发现自己就是那日在珍宝铺的女子。
景以淮也看到了蒲羽危,余光瞥见身边的女子有些怵,便有意的往她的身旁斜侧了几分。
景以淮很高大,他侧过来的身子恰好能挡将许今安的半边身子遮挡住。
这样一来蒲羽危就不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她,只不过这也只是一时的解决办法。
该他发现总会被发现的。
但这却也给了许今安一些安慰,能缓解一下。
而下一秒许今安正思考如何应对时,她的手背被轻轻的碰了碰。
景以淮侧身低头对着许今安轻轻低语。
“别担心,我在。”
蒲羽危的目光在人群中流连,似有意无意环顾一圈。
当目光滑过景以淮与许今安的方向时,却顿了顿。
那不是安娘吗?
好家伙,这是又送上门来。
那日让许今安给逃了,蒲羽危在家发了好大一通火,都送上门的人居然抓不住,这一帮蠢货。
蒲羽危这一口气一直都没消下去。
这不,眼看着这小娘子又出现,蒲羽危顿时心痒。
许今安,你逃不掉的。
不过。
安娘身边这男子是谁。
蒲羽危与景以淮对上眼神,微微颔首,当作礼节上的招呼。
许今安站在景以淮一侧,姿态低调,她虽未刻意看向蒲羽危,但装作不经意微微抬头的瞬间,不期然便迎上了对方的一瞥。
刹那间,一种细微的异样弥漫开来。
蒲羽危没有多言,只稍稍颔首,继而摆上主人家的样子和其他宾客寒暄去了。
“他看见你了。”待蒲羽危走远后,景以淮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
许今安似是愣了一刹。
蒲羽危刚才那一眼应该不会认出自己就是那日在珍宝铺的人吧。
景以淮见许今安有些茫然,语气低哑说,“蒲羽危虽是铺家人,但身性浪荡,看着不成气候,但此人绝不简单。”
许今安闻言,轻轻点头。
景以淮让许今安留在此不要乱走动,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
而今日景以淮以新来此处的富商身份被邀请,所以这戏得做足,不能让蒲家人的怀疑加重。
所以景以淮得去和别人交流一番,也算是做个样子。
此刻,当蒲羽危偶尔扫来的目光再次与许今安对上的瞬间。
许今安是下意识就撇开了眼。
蒲羽危是笑非笑,大步往许今安的方向走去。
那一抹笑,许今安无法去辨别是何意?
“难道他认出我了?”许今安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但掌心微微渗出了冷汗。
许今安压下心中的纷扰,却没察觉,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的眼神泄露了一丝慌乱。
而这一丝波动,却被正往她走来的蒲羽危精准捕捉。
蒲羽危端起酒盏,唇角却勾起一抹讽刺的意味。
许今安。
这个带着几分娇弱美感的女子,竟在这样素雅的装扮下显得更为柔弱,却然没了之前那副倔强渔女的样子。
让人恨不得马上就吃了她。
原本,蒲羽危对这个“买来的小妾”兴趣不浓,毕竟他不缺美人,也不爱强迫。
但偏偏许今安逃跑了。
这让他心中多少有些不甘。
“看起来,当时逃得还不够远。”蒲羽危低低笑了一声,却掩盖在轻抿酒水的动作中。
他并未急于动作,反而沉稳地继续融入宴会氛围,但眼角的余光,却再度停留在许今安身上。
一双靴子悄然停在了许今安身旁。
“低着头看什么呢?”
低沉但略带戏谑的嗓音让许今安心头一跳。
许今安硬生生压住了条件反射般的退步冲动,缓缓抬头,果然看到蒲羽危正面带淡笑地站在他身侧。
许今安屏住心跳,低眉顺目道:“蒲公子。”
“怎么,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蒲羽危把玩着酒杯,语气里带上几分若有若无的调侃,“还是因为……见到我太过意外?”
“……不敢。”许今安谦卑地低声道,表情没有丝毫异样。
但她越是沉稳,蒲羽危就越觉得有趣。
蒲羽危慢悠悠地收回目光,眼中嘲弄的光芒在许今安脸上停驻片刻后,掩藏得恰到好处。
“许今安啊,许今安啊。”蒲羽危又咽了口酒,看着在前方不远处的景以淮咂嘴说,“你是觉得他能给你的我不能给你,是么,你怎么就跑了呢?”
“蒲公子误会了。”许今安低着头轻松说,“我只是公子的侍女。”
噗呲一声。
蒲羽危笑出了声,似在嘲笑许今安愚昧,“做妾跟做别人的奴才,你居然选了后者。”
“安娘,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蒲羽危抬手轻轻的捏住许今安的下巴,随即稍一用力,把许今安的头往上扬了几分。
许今安吃痛,把头往一边侧,“蒲公子,我与你并未成婚。”
“那也就差一点了不是吗?”蒲羽危轻佻着眉,还要说什么被许今安打断。
“那钱,已经被你要回去了。”许今安咬牙说道。
蒲羽危微愣。
竟有这事。
或许是下人见他发了好大一通火,不能让他赔了夫人又丢了钱财,但这并不是蒲羽危的作风。
罢了。
只是蒲羽危捏着酒盏的手更用力了一些,这些蠢货,定是把钱要回去吃酒了,让他此刻被许今安这般羞辱。
蒲羽危的眼眸低垂,他看着许今安这娇娘子的模样,若不是今日宴会家主交待不能惹出是非,这安娘他早就掳走了。
“安娘这话说的,总不能没了人又没了钱吧。”蒲羽危试着找补。
许今安轻点了点头,许是赞同蒲羽危所言,便回道:“蒲公子,小女也只是提醒提醒你,怕你贵人多忘事。”
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所以安娘此刻与你没有任何关系,甚至以后也不会与你有任何关系。”
蒲羽危咬着牙,轻轻勾唇一笑,自己竟在这渔女面前屡屡受挫。
呵,真有意思。
此时,宴会还在继续,舞榭歌台旁,几名舞女翩然起舞。
轻纱飘动,人群中传来啧啧称赞之声。雅乐轻奏,再加上舞伎倾情助兴,宴会的各位宾客已然热情高涨。
“许姑娘。”蒲羽危突然开口,唤住正欲退开的许今安。
许今安身形一顿,转身极力平静地回,“蒲公子有何吩咐?”
蒲羽危笑意温和,抬手往舞台一指,“今日这宴会热闹非凡,各方才子佳人齐聚一堂,不知许姑娘,可有一技傍身?总不能一直站在角落,白白辜负了这良辰美景吧。”
许今安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随即躬身回道,“安娘愚钝,自幼长于乡野,并无助兴之才,只能在一旁为诸位捧场了。”
“是吗?”蒲羽危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三分故意的戏弄,“可我怎记得安娘虽是渔女,却总会在海边唱歌唤你阿娘,怎么,现在就不会了?”
这话虽未明着刁难,但言语里的冷意与刻意挑衅谁都能听得出来。
许今安自幼跟着阿娘入海打捞,还小的时候,元阿娘不让许今安下水。
而许今安在岸边实在担心阿娘的安危,若在水里太久,会让肺的负担过重,但那时许今安还小不懂这些,只知道在水下待的太久的那些渔女都活不久。
所以每次许今安都在岸边着急的来回踱步。
最后她想了办法给阿娘一个暗示,只要她在海边哼起这首曲子,元阿娘就必须冒头出来。
自己的这些只是花把式,要真上台表演那像什么样子。
许今安面不改色,低声道:“蒲公子抬爱了。渔家出身,所习不过粗笨之事,实在不敢造次。”
蒲羽危那里肯轻易放过许今安,他眉间含笑,朝着周围宾客高声道,“许姑娘这般才貌双全之人竟谦虚得很!不如,今日借着这宴会,露一手让大家乐呵乐呵?”
此话一出,四周人群顿时将目光投向了许今安。
有人附和着笑道,“许姑娘有此才艺,也不用藏着掖着,而且蒲公子诚意相邀,许姑娘怎能辜负?”
“是啊,若愿意献技,倒是为众位增加几分乐趣。”
许今安拳头在衣袖中再次紧紧攥起,呼吸微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
她知道自己若此刻拒绝,势必迎来更多的刁难。
蒲羽危这一手,表面是让她表演助兴,实则是在耻笑他渔家的出身,用他的“身份”当众羞辱。
就在此时,景以淮的声音缓缓传来,“蒲公子这般热情,恐怕有失分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