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耳边风声骤厉。

    白兰即侧身连避几箭,心却没有落定。

    祈月部提防重,为了防止偷袭,每晚都会朝着下面放一批冷箭,果然下一刻身边的士兵就中招了,铁箭穿入皮肉的割裂声清晰可闻,白兰即屏息沉腰,拔出靴中匕首,准备封喉。

    然而他却忍耐下来,咬紧了牙,又攀登起来,不知有几人中箭,但白兰即最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总算心安些。

    夜里隐秘性好,可是攀爬难度更大,耗时也慢,夜过半时,她隐约听见了哨垒上的交谈声。

    “白天热得恨不能把盔甲全摘,晚上又冷得脚趾痛,我怎么感觉今年夏天要下雪啊。纥卅,要不要吃块马肉补充□□力?”

    “不吃,你也别吃了,还在值夜,等会换班的就来了,被发现要挨军法的。”

    “发现不了,我藏在皮夹夹层里了,又冷又饿,人也没精神值夜啊。”

    他说着又舔了了领口皮甲的内侧,那里抹了牛羊骨髓混着盐凝固成的脂块,鲜美又能快速补充热量。

    旁边的人没吱声,显然不赞同他的行为。

    “我吃了你不吃,不会是想告发我吧?”这人偏嬉皮笑脸凑过去塞马肉,另一个立即躲开。推挡之间,手中的火把忽然滑落,士兵惊愕地伸手去捞,火把却只是从掌心擦过,他懊恼地追去目光,对上了白兰即沉戾的双眸。

    下落地橙黄光亮照见谷壁这一列前锋,另一人从失神中反应过来迅速大喊:“敌袭!”

    白兰即高喝:“冲上去,杀!”

    她奋力跃起,不再为了压制声音而放慢脚步,所有人如临大敌,快速攀登,流星般的箭矢在此时坠下,立时带走了好几个人。

    哨岗上的脚步增多,这变故是始料未及的,如今她们进退两难,下方即便听到了动静,即便是立刻冲杀,也无法增援到她们。

    碎石胡乱砸下,白兰即等人被压制得几乎无法前行,光是避让就已经艰难,又无法反击,如此下去还没越顶就要死了。

    混乱中白兰即被砸中额角,右手脱力,猛地坠身,一只手吊住了整个身体。

    她的余光望向山脚,却没有看见乌赫出征的烽火,心中不由一凉。

    最坏的猜测就是偷袭暴露,眼见难以攻下赤那直接放弃谷口和击,如此一来她们这批人便直接被抛弃了。掉下去是死,爬上去也是死,爬不上去还是死。

    白兰即一边躲避碎石一边道:“找掩体,找洞口!”

    话音刚落,身边的士兵就被丢下来的长矛刺穿手臂,惨叫着拽住白兰即,白兰即身子一沉,双彩踩空,整个人被他拽翻,仅凭着左手抓住的钩索悬吊半空。

    白兰即用力抽手,连带踹了几脚,那人却爆发出极大的求生意志,牢牢抱住白兰即手臂不妨,挣扎间她身体跟着下滑,立即停止了甩开士兵的动作,紧接着中了一箭,不偏不倚就是这只左手。

    白兰即冷汗骤落,再次下滑了一节,鲜血顺着箭矢流落,血滴成线,砸在她的眼角。

    她的体力已到极限,脑中竟有些走马观灯,不由发笑,没想到苦苦支撑,是死在这里。

    乱飞的思绪最后停在洄山,早知如此,就应该更体面一些,其实……就算去见见那只叫阿鲁娜的小羊也无妨……

    白兰即神色沉寂下去,紧攥钩锁的掌心已经磨花了皮肉,她太累了,动摇的想,松手就可以休息了,余光却撇到一团黑影从上空略来,飞来的冷箭卷起她的碎发,俯冲着射穿了紧抱她手臂的士兵。

    “小白兰!贴墙、闭眼!”

    菩疑的声音如一击雷鸣撞醒她的生机,身体比反应更快一步,白兰即迅速调整姿态,双手攀绳止住了坠势,身轻如燕贴上了石壁。

    头上传来“轰”地爆裂一声,连着三声之后,白兰即终于回神,她按下心中沸腾心绪,发号施令:“跟我杀上去!”

    楼下亦火光骤亮,战鼓重响,军心大震,余下几个也从力竭转而亢奋。

    白兰即翻上哨岗,正见到菩疑被人压在地上乱揍,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他的身手还是一如既往。

    嘴角忍不住扬了扬,上前一刀把人结果了。

    她这才见到他身边如大鸟一般纸鸢,只是用的竹节更坚硬复杂,牛皮也足以承重,他就是用这东西从另一个更高的山头飞下来的。

    白兰即觑了他一眼,菩疑还以为是她排斥自己的到来,不敢吱声,方才叫小白兰的劲头全无,垂着眼睛不知道应该看哪里。

    “你太弱了,跟着我。”

    她转身投入杀敌,菩疑耷拉着眉眼在身后立时亮了,忙连应了几声好,提着刀护在她周围,亦步亦趋的跟着。

    敌袭之后祈月部将兵力全部调来了哨岗,却被菩疑炸翻,断臂残肢烂了一地,血海一片,余下的人尽管一再补充上来,却已经军心打乱,加之赤那在下方配合强攻,他们应对艰难,很快投降。

    白兰即一路奔着部帅而去,找到人时几个正上马逃走,被她一刀戳穿马腹,逼得部帅滚下马来。

    周围部下围住他欲鱼死网破,菩提赶来护在白兰即身边,把手伸进挎包:“谁过来我就炸死谁!”

    白兰即撇了一眼藏在包里的手,一下就明白他已经没有火药了,心里烦躁得动了杀意,冷冷看向面前几人。

    老部帅却推开身边的人,走到白兰即面前:“我死之后,不要为难我的族人,放他们一命。”

    白兰即直视他的眼睛,“只要他们归顺乌赫,可以。”

    得了允诺,他利落抽刀,在部下们得哭喊声里砰然到地,下颚扎的小辫一齐被割,鞭子上绑着的琉璃小珠碎成两半,黑色药丸咕噜噜滚到白兰即面前。

    白兰即谨慎的用琉璃碎片盛起,放在鼻尖嗅闻,只觉得有一种淡淡的鸢尾香气。

    菩疑忽然压下她的手:“这是剧毒,别碰到。”

    白兰即用眼神询问,他继续道,“我之前就听说过在沙地有种血蜕虫,甲壳有鸢尾异香,却是种十分残忍的剧毒,能溶血肉,做成毒药神不知鬼不觉就可以叫尸体化为黑水。”

    他本意是让白兰即将东西丢掉,她听完却将琉璃珠盖上,用剑帕包好收入怀中。

    这一仗赢得迅速而漂亮,祈月部还未如何反抗就被尽数俘获,赤那想要将他们做成京观,把人头全部堆在哨岗震慑往来各部,让他们看看跟乌赫作对的下场是什么。

    听到京观两个字白兰即悄然捏紧了拳头,忍着恶心劝说赤那,他心情本就不错,又听说归顺带来的好处比屠杀更大,便也松了口。

    赤那吩咐下属把俘虏系在一块,回程路上大摇大摆,时时高歌,又偶尔围着菩疑说笑。讲若不是仰仗他,此一战就悬了。

    这样的对话,向来是不会有阿惹耐的,他同白兰即并肩骑马走在最后。

    前方的人却频频回头看向她,铁面具锋利的冷芒掩住了五官,瞧着生人勿近,并不看他。

    菩疑脸上却仍然欢欢喜喜,好像有什么事情值得他一直好心情:“要不是白兰即,我刚落地就已经被人杀了。此战也是因为她为前锋,劈开一条路,引走下面守军才得以大胜。”

    “你已经知道了?”赤那略有惊讶,又满不在乎一嗤,“你知道了也好,省得被她诓骗,既晓得她是谁,便知道她只可能是前锋,替我们送命,她是乌赫的战俘,若不是有点用处,阿吉早就杀了她。”

    菩疑微微蹙眉,赤那大手一挥,“不说她了,背你飞上去的那只鸟,是怎么做的,能不能教我?”

    他嘿嘿笑了几声,眸子里闪动的求知若渴的光芒,“有了这个宝贝,中原的城墙我们也可以轻易攻下了。”

    白兰即在这时终于抬头,她瞧着那巨鸟时也有此想,生出心忧,却见菩疑摇头:“我也没有做成。控制方向的机关我并没有做出来,只是占风仪判断了风向,利用高处落下而已,今日也是第一次尝试。”

    赤那转而一惊:“你胆子也太大了。要是没有飞到哨岗,岂不是摔个粉身碎骨!也就是说,那东西就只是靠着几根竹子一块牛皮布撑着?”

    菩疑:“可以这么说。”

    “那你还说得如此信誓旦旦!要是你这么摔死了,阿吉还不把我杀了!”赤那后知后觉一身冷汗。

    菩疑朗声笑了:“哪有那么夸张,就算不是今日,我自己也是要试试的。”

    白兰即心绪转了几个弯,微微安定,亦后知后觉捏紧了缰绳,忽然就听阿惹耐说:“他对你,实在是极好,难道你就没有动一点恻隐?”

    白兰即斜了他一眼,不觉得自己有义务满足他的好奇,压低声音道:“回去以后,把此次战功全部送给赤那。”

    “凭什么,你我出力最多!”

    阿惹耐立刻把菩疑抛诸脑后,忍不住侧身,“你应该知道我等一个好机会很久了。”

    “你从来不缺机会,大大小小的仗打过多少次了,又真正分到了几次好处?”白兰即简明扼要,“你是他的人,让他安心用你,才能得到更实际的东西。若是想要更多,就先给更多。”

    阿惹耐气闷地噤了声,心中却知道她说的对,等到整军歇息时,不需要催促自己便去找赤那了。

    白兰即靠着榕树闭目养神,忽而就闻到一阵肉香。

    睁开眼,菩疑呲着一口白牙的就这么大剌剌出现在眼前,他把鸟腿肉往前递了递。

    白兰即偏过头去:“我不饿。”

    “那你喝点水?”菩疑又摘下腰间的水囊。

    白兰即:“我也不渴。”

    “没关系。”菩疑抿唇,把鸟腿用油脂包好,和水囊一起放在她手边,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罐,半个巴掌大,躺在他掌心更为袖珍。

    拨开盖塞,里面的粘稠的甜香立刻美妙地散发出来。

    “不吃肉,那想不想吃甜的?这是我在来的路上采集的蜂蜜,你尝尝。”

    甜食难得,平日里,北人只能用奶渣和酥油熬制提炼糖浆,像麦芽糖也只能从谷物提取,通常只是祭祀才有。

    白兰即目光落到蜂蜜上,又转向菩疑,这注视让他紧张地滚了滚喉结,沾了黄土的脸浑然不觉,直直热热地看着白兰即。

    白兰即率先撇开脸:“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菩疑顺势便在她身边坐下,略过她欲言又止的神色,自然把蜂蜜推到了她手中:“父亲的病已经好了,我担心你,就来了。”

    “到了乌赫,外爷却说你随军出征了,还好我来了。”

    白兰即沉默不语,捏着蜂蜜罐的手指却发白。

    少年的直白同潜北的夏日一样热亮,可是这不对。

    白兰即:“菩疑,我以为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他却更快地打断了她:“没关系,可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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