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垌街下雪了

    陈家全死了。

    离玦以为是俞珵恶作剧,可张筝儿和陈家全的电话完全打不通,东子已赶往垌街的路上,她双手哆嗦得厉害,第一次乱了阵脚。

    一路高速,回垌街的几个小时里,离玦意识是飘忽的,东子不时给她打电话汇报情况——

    一辆小车高速冲进临河,陈家全路过救人,溺水,送去医院抢救,医生宣布无生命体征,张筝儿晕倒,三姨晕倒,勇叔冲警察和医护人员吼骂被制服……

    最后东子再无打来电话。

    垌街下雪了。

    很大很大的雪,天地一片白。

    她匆匆赶回,大雪掩埋她走过的路,也掩埋了那名铮铮抖擞的青年战士。

    英雄事迹不知为何在网上传播,当地某富豪第一时间送来慰问金,不少人寄来鲜花,在出事的临河岸边密密麻麻围成花圈,白菊花高洁苍凉,遥遥送别着谁。

    离玦仍在游离中,她神情僵木,呆滞地望着结冰的临河,望着临河对岸的高楼,雪粒钻进毛衣,彻骨的寒。

    她以为自己已经挣扎离开了临河,离开这一栋栋大楼笼罩下来的阴霾,没想到好友却永远困在这里。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她想不明白,都回来了,差一步就到家了,怎么会遭遇这种事,还是这么冷的冬天,泡在这么冷的水里……

    陈家全的水性明明是最好的。

    心如刀绞,生死没有理所当然。

    这一夜,垌街只剩哭声。

    第二天下午出殡。

    张筝儿顶着虚弱的病躯坚持抬棺,三姨大悲大痛,出事晕倒后久久不醒,赵婆在医院照顾,陈家全的战友和附近热心民众相送,送殡队伍长而沉痛,白纸飘扬,哀嚎漫天,离玦捧着好友的遗照走在最前头。

    身后,仍是好友。

    从活生生的人,变成沉甸甸的长棺。

    她没哭,身披白帛头戴青花,一步一步走得极慢,张筝儿哭哑了声,盖棺时一度晕厥,众人手忙脚乱把人送去医院,又是一阵混乱。

    她依旧没哭。

    莫名想起小时候垌街老人对自己说过的话,“玦娃儿唷,吃百家饭,哭百家坟,以后你够苦的呐……”

    可她始终没哭,冷静地跟随灵车到火化场,操持葬礼一切事务,签火化同意书时,勇叔再也无法自持,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哭求苍天莫收他儿。

    “我不签!我儿子没死!我儿子还活着!家全没死!他还活着!不许烧,谁都不许带走他!”

    东子和林叔把人扶起,天灰成墨,卷起阴森森的寒风,又下了雪,零零星星,落在地上,落在肩上,落在孤零零的棺木上,落在离玦手中的黑白相框上。

    照片里的陈家全朝气焕发,正是最蓬勃的模样。

    最后,是她代签的火化同意书。

    俞珵在旁边看着,红了眼圈,“这不合规矩。”

    的确不合规矩,她连亲属都不是,无法写上自己的名字,工作人员平静地看了眼情绪失控的直系亲属,“代签也行,反正直系亲属都在。”

    看,多儿戏,不过是一条生命。

    轻飘飘。

    人世间最不缺的就是人命。

    雪停了。

    天越来越冷,网上热度渐渐褪去,速度快得和临河岸边不再新鲜的花束一样,风一吹,花瓣凋谢,聚成一团飘在河畔。

    垌街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到处死气沉沉。

    离玦和俞珵请了两天假处理后续杂事,今晚得回校。

    三姨终于醒了,像被抽走魂魄,木木的什么也吃不下,每天吊着营养液,张筝儿的情况也算不上好,晕了又醒反反复复,离玦担忧好友与长辈,东子道,“你们回去吧,这里有我。”

    连东子也一夜长大。

    回程车里开着暖气,空气干燥得呛人,离玦几天没阖眼,又困又累,她摩挲手背的水泡,任由钻心的痛刺激皮肉,那是昨天给陈家全上香时烫到的,似乎知道她躲不开,红蜡烛纵容火舌无情伤人。

    “前面服务站,我停一下车。”

    一切归于沉静,俞珵的情绪很低落,一路走走停停近四小时还没走完半程,离玦不敢影响他,只点点头说好。

    “饿吗?我去买些吃的。”

    她指尖寒如冰,“天太冷了,想喝点热的。”

    俞珵去了,留离玦一个人在车里,车内灯昏黄,本地电台播放实时路况,‘雪天路滑,前方路段行驶缓慢,请各位车主小心出行……’

    麻木地听着。

    听着听着,离玦哭了。

    毫无预兆地,泪如雪落下。

    或许独自一人太安静,又或许电台主播的声音太像唯一喊她‘拳姐’的那个人,总之离玦再也压抑不住,不受控地哭了。

    她以为自己能忍住的,起码能忍耐到回学校,明明这三天都这么熬过来了,不知为何就在最平常的一刻彻底决堤。

    怎么就走了呢,怎么就不在了呢,分明约好今天到郦市相聚,都约好了,礼物买了,行程也定了,早上先去影视城玩,晚上再回公寓开小派对,五人一边喝酒一边聊聊这两年发生的事,她分明都计划好了,就等陈家全来了,就等他来了……

    “呜啊……”

    她哭得不能自已,手是颤的,腿是抖的,连肚子也隐隐作痛,浑身上下没一处是舒坦的,太难受了,太煎熬了,太痛了,好像被谁剜了心,空幽幽的心口灌满阴风,车子隔绝外面的低温,却隔绝不了四面八方涌来的悲怆。

    她越哭越大声,眼泪糊了一脸,几乎喘不上气,不得不弯身抱住自己,脑子闪过片片花点,缺氧之际,副驾驶车门被猛地打开。

    “离玦!”俞珵心有余悸抱紧她。

    她还是哭,哭得更厉害,喉咙涌上血腥味,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俞珵也哭了,两人紧拥着,说不出安慰彼此的话,只能拼命汲取对方的体温聊以慰籍。

    谁也无法接受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离开,于是在这个冬夜流干了泪。

    离玦病了。

    来势汹汹的高烧,断断续续烧了近一周,这天好些第二天又加剧,吃不下东西,医生开的药总是吐出来,整夜整夜说糊涂话,俞珵从未见过她这幅样子,不敢大意寸步不离,往医院跑了一趟又一趟,退烧贴撕了一张又一张。

    不仅他们,垌街也兵荒马乱,张筝儿父母在网上的视频发现了她,叫嚷着来抓人,陈林叔憋了多日的苦闷终于撕开一道口子,把人狠狠揍了一顿,被单位停职警告。

    这个冬天,谁也过得不安稳。

    “俞珵。”

    这日夜深,离玦终于清醒些,嘶哑着声唤人。

    俞珵听不见,他在厨房熬粥,这些天他到处奔波,每天睡不够四小时,累得黑眼圈快成车轮了。

    离玦喉咙干涩,刀割般撕扯着痛,不再喊了,躺太久腰酸得厉害,她撑着发软的身子慢慢坐起,挨着床靠背。

    这是俞珵的房间,他在学校附近购置了房子,偶尔住上一两天,离玦也来过,只是第一次进他的房间。

    简约的装修,房门旁放着一个落地衣架,上面挂着两个白色购物袋。

    离玦一眼便认出那是她给陈家全买的生日礼物。

    鼻腔一下子酸了。

    好不容易结痂的血疮再次撕裂,一件不经意的物品,一个猝不及防的瞬间,足以让人彻底崩溃。

    她痛得缓不过气来,哽咽着默默流泪。

    俞珵端着熬好的粥进房,见她蜷缩着身哭,吓坏了,连忙上前抱紧她。

    泪水打湿衣襟,俞珵也哑了声,他不擅安慰,他连自己也安慰不了,言语是废物,最是单薄无用,消减不了半丁点痛苦,这个伤口注定一辈子扎在心里堵着埋着。

    “他不会想看到你这副样子。”

    “他的拳姐,无所不能。”

    “离玦,如果你也倒下,我们怎么办?”

    总归要走出来。

    早一步,再早一步。

    伪装着重新振作的模样,拼命恢复往日节奏,请了一周的假,离玦没日没夜地补上落后的课程,恨不得把一天分成一年来用,把自己弄得更忙更累,生怕那些苦意一不小心从指缝漏出来。

    除了上课学习,她每天多了一项任务,就是给张筝儿打电话,问候长辈、监督好友的状态。

    垌街仍满目疮痍,她不能松懈。

    起初张筝儿说不上话,只默默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大多关于三姨和勇叔,慢慢地话变多了,会帮着赵婆接送庆庆上下学,辅导庆庆的功课,某天她突然说,“拳宝,我想学车。”

    虽不知好友为何萌生这个念头,但离玦想,这大概和自己一样,找点事做,忙起来,才有活头。

    张筝儿忙着练车,她也把心思全放在京大冬令营上,一个月后结果出来,她成功入选,二月上旬正式开营,为期五天。

    这是近期最好的消息,时间紧凑,今年寒假她只在垌街逗留了两天,又匆匆回学校了,三姨的情况仍不见好,张筝儿留在其身边照顾,当时张家父母来抢人,是长辈们拼了命护着,硬把她留下来。

    张筝儿很聪明,两个月不到便拿到了驾照,几乎是同一时间购入一辆二手车,她对离玦说‘我不能停在原地’。

    离玦以为她终于要往前走,放下心来参加京大的讲座课程。

    直到这天,俞珵接到东子的电话。

    话筒那头,东子的声音带着走投无路的沮丧与哀求,“俞珵,是我没用,我真的没办法了,以后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求你,你帮帮筝儿,只有你能帮她,我兄弟刚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喜欢的人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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