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之人的脸庞被霉斑覆盖,看不清。
但她一身朱红衣,丝裙上隐约可见玄金色棣棠花,这分明就是柳鸷此刻身上穿的。
此衣裳乃东柠按照柏封棠的意思,为柳鸷所制。怎么可能会更早的出现在神龛中?
柳鸷看向柏封棠,与他的目光相撞。柏封棠淡淡地,“是你。”
陈离翡不解,“为什么她会在画上?”
白从欢歪头思索,“可能因为她没有被感染。”
曲皓尧嘴快,蹦出一句,“莫非,柳鸷你真的不是人?”
“你想表达什么?”柳鸷冷静的反问。
曲皓尧左右瞅瞅,小声嘀咕,“没什么。”
柳鸷扫过一圈壁上的除过部分霉点的画,“曲皓尧,陈离翡,冷荻。”
“什么?”冷荻和金千菲在角落里炭火烧水,一时没反应过来。
“冷姐,柳鸷好像叫你。”金千菲提醒。
“你继续烧,我过去看看。”
柳鸷的指尖跳着、掠过一幅幅画,“九环金泥蹀躞带,鎏金珠玉抹额,金色腰链。”一眼能识别出所画之人。
“你们也在画上。难道你们也没感染,也不是人?”
“诶,柳鸷,你怎么还拖我下水?”陈离翡鼓着腮帮子,瞪柳鸷。
冷荻过来,顺着柳鸷说得看过去,“她没拖你下水,是你本来就在画上。”
柳鸷和冷荻相视,默契的点点头。
这给陈离翡气炸了,“墨墨,她们两个沆瀣一气欺负我!”
秦为墨走近指有陈离翡的那幅画,端量小会,确认道:“小翡,她们没欺负你,画中之人,确实是你。”
众人细瞧,这三幅是一圈画中能见度较好的画,画中的佩饰和衣裳的颜色也对得上。
陈离翡自然也看见了,但不服气,“为什么就我们几个,其他人呢?”
“可能都在画上。”柳鸷说:“十二幅画,十二位选手。”
“热水快烧好了,先修复看看。”
柏封棠让秦为墨给大家简单培训了下以汤淋洗,修复画的手艺。
不一会儿,热水好了。因这里没有多余的棉布,大家只能用掌心生长出麻布条蘸热水。
除了双目失明的谷栖夏和受伤的金千菲,剩余的人仔仔细细的进行霉斑处敷贴、按压、除霉。
人皮画比宣纸韧性强,轻拭,慢慢融开、吸附霉斑。
掌心没长布的柳鸷,是用自个的披帛蘸热水,修复的也是自己的这幅画。
柳鸷从人形开始修复,一点点轻压,画中的脸露出来的那一刻,柳鸷的呼吸都停了一滞。
太像了。
五官、肤色如同柳鸷等比例缩小,照在画上。“这到底是什么颜料画得?神奇!”
“我也觉得。特别是脸部的肤质细腻,色调饱满丰润,简直就像真人。”旁边的白从欢眼冒星光,搓着手赞叹,“我也想看看我的画是不是也这么像我,期待!”
“再像也没有你这股子的灵动劲儿!”隔壁的冷荻打了个趣,逗得白从欢心花怒放。
柳鸷揪住披帛,继续修复。随着霉点渐少,画中景象清晰浮现。
蓝色的天幕之下,栩栩如生的柳鸷站着一片黄澄澄的沙漠上,身后是一排排翠绿的、肆意疯长的葡萄苗。
白从欢蹙眉问:“这不是我们刚进入神龛时,在挖沙子种树苗的景象吗?”
冷荻也疑惑,“按老头龛说得,这画出自龛主之手,有几十年了,难道龛主几十年前就预料到我们进龛的场景?”
“为什么不是老头龛撒谎了。”柳鸷松开披帛,环顾四周,其他人的画,也是同样的画景,只是画中人不一样。
直到最后三幅,是柏封棠和万宝子负责的。两人修复了一半,但人的轮廓还是一片霉斑。
柳鸷想起当时在墓碑前奇怪的,带着窥视感的天空,大胆猜测:“或许,我们一进入神龛,龛主就一直在看着我们。”
冷荻说:“你的意思是,画是新的。”
“嗯。有这个可能。”
万宝子站着第十二幅画前,雀跃地挥手,“美人姐姐,我和师兄这三幅画上的人形修复不了。”
万宝子修复不了,情有可原,但柏封棠是所有人中,修复手艺最好的人。
“为什么修复不了?”柳鸷快步过去,柏封棠卷着尖端发灰的布条,表情有些古怪。
柳鸷细看两幅画中的人形,瞬间恍然大悟。柳鸷的背脊发凉,不可思议地望向柏封棠。
倘若十二幅画,十二个选手。除开万宝子无画,还有破损的一幅。目前已经修复的八幅画中,均显现出还存活的八个选手的相貌。
而剩下三幅未修复的画,很大可能是佟彤、柯翰和柏封棠。
但空口无凭,柳鸷没有打算质问柏封棠。柏封棠注意到柳鸷的目光,笔挺的背微倾,“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柳鸷:“有么?”
“嗯。有。”他赤红的瞳孔饶是有趣的打量着柳鸷。
柳鸷有点心虚地撇过眼。冷荻和白从欢过来,站在了最后的两幅画前。
白从欢歪着头端详,指着第十二幅画上,高挑偏瘦的人形说:“冷姐,这两幅画的人形看着像佟彤和柯翰啊。”
冷荻双手交叉环臂,颔首道:“是她们。”
“那这幅是、、柏神?”白从欢转向第十二幅画,画上的人形高大精悍,覆手而立,一眼就能看出是柏封棠。
“佟彤和柯翰死了,如果画不显死人。那么柏神也死了。”白从欢霎时望向柏封棠,向来口直心快,“那你又是谁?”
柏封棠冷哼,慢悠、而有气势的,“你觉得我是谁?”
“我在问你,你还和我绕话!”白从欢的杏眼瞪得溜圆了,指着柏封棠点点点。
“你哥怎么教你的,拿手对人指指点点,没礼貌!”
“还敢污蔑我哥。看我不揭穿你这个冒牌货!”白从欢甩下金缠钏,握着疼疼长鞭,抽向柏封棠。
“小白!”冷荻喝止。
柏封棠隔空,以一道金光截住金鞭,“怎么?还想杀我?”他的脸色微沉下来,嘴唇抿成一条线,明显地不耐的表情。
冷荻按着白从欢握鞭的手,往下压,“松手,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他一定是假的,赝品!”白从欢平时古灵精怪的,但脾性泼辣、犟得很,誓不松手。
一直站在画前,抱臂思忖的柳鸷裙角被扯了扯,低头,是万宝子。万宝子努努嘴,示意柳鸷往前,去劝劝。“小白姐姐真是作死,可能要遭殃了。”
柳鸷蹲下身,瞅了瞅万宝子肉嘟嘟的脸,兀自左捏捏、右捏捏,“你确定他是真师兄?”
万宝子迷茫了,“不然呢?”小孩又信誓旦旦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师兄。保真不换!”
这回,轮到柳鸷茫然了。
如果万宝子是真的,确认柏封棠也是真的。反推,柏封棠若是假的,那眼前的万宝子也是假的。
柳鸷脑子很乱,中间肯定缺了重要的一环,导致她无法将整件事情串联、捋顺。
算了,先解决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人。
不知何时,秦为墨和陈离翡也过来了。秦为墨这回谨慎了,不站队,只出声调停。反倒是陈离翡斜眼,上下打量柏封棠,“这拽地二百五似的,铁定是真甜甜。”
柳鸷:“......”
柳鸷拍了拍手,“好了好了,各位看官,我们能否先看画,出了这个地方再说——”柳鸷的话刚落地,对面的曲皓尧喊:“你们快来看!画、画动了。”
白从欢立即撒鞭,众人往曲皓尧那边看去。曲皓尧虚虚地指向柳鸷的那幅画,“刚我和金千菲在这看画,然后她裙子动了!看!又动了!”
画中,柳鸷的朱红色裙摆在黄沙上飘荡,掠起粒粒沙砾。
她葱白般的手,抽动了下,中指上系着的一根蝴蝶结发丝,轻轻荡了下。
“怎、怎么回事?她是要爬出来吗?”白从欢前看看,又后看看,“那不就又有两个柳鸷了?”
“要杀了她吗?”
柳鸷想起先前在甬道内,被她杀死的“柳鸷”,有着和她衔接的记忆片段。于是,她镇定道:“先别。探探到底是怎么回事。”
倏地,画人柳鸷在画里,缓缓地睁开眼睛,冷冽的看向众人。
冷荻出声,“这位姑娘,你是谁?为什么假冒柳鸷?”
画人柳鸷扫过眼前的选手们,与柳鸷目光相撞,“我就是你。”
这时,其他八幅已修复的画发出呲呲的声音,人皮画在抖动,画里的手,有的带着金缠钏,有的是宝蓝色的腕口、有的虎口有一枚黑痣,......纷纷挣扎着、动了。
曲皓尧瞪大了眼睛,“我的竟然也动了!”曲皓尧死死地盯住他的那幅画,眼中迸发着怒火,仿佛要立马烧掉对方。
画人们,全醒了。
除了柏封棠和万宝子没有画人,其余选手皆有。一共八个画人,每一个画人和选手们都长得一模一样,连掌心的麻布条和赤红色的瞳孔都一样。
画人白从欢朝众人摆摆手,欢快道:“大家好呀!很高兴见到你们。”
画人陈离翡嘲讽着,“他们本来应该挺高兴的,但见到你估计就很不高兴了!”
众人:“......”我啥都没说。
“我最恨别人冒充我!少跟他们废话,先杀为敬。”曲皓尧拔刀,冲向画人曲皓尧。
柳鸷正想阻止,没料到,画人柳鸷率先开口。“不能杀。你杀了他,就会被判定为自杀。”
曲皓尧一怔,“你少蒙我!我杀画人,怎么就成自杀了。”
画人柳鸷解释道:“我们虽是龛主所画,但确实你们一点一滴擦出来的,我们拥有你们的同等的性格与记忆,我们就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