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娴第二天醒得很早。
她做了一晚上的梦，梦境割裂混乱，但无一例外主人公全部都是池栩。
她靠着床头，看着两人停留在昨晚将近十二点多的聊天记录。
其实初娴发照片的时候本以为他这个点应该已经睡着了，没成想那人还醒着。
初娴把脑袋蒙在被子里闷了会儿下床洗漱。
她进客厅倒了杯水喝，看见姜菱雅在做早操。
姜菱雅看见她非常诧异：“初初醒啦？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呀？”
按照初娴平时作息，没有通告的日子非十点前不起床。
初娴打了个哈欠，点点头，没什么精神地瘫在沙发上。
姜菱雅暂停了电视里跟练问：“初初饿了没？饿了我叫张阿姨做早饭，想吃什么？”
初娴随口一说：“随便吧，我没什么胃口。”
姜菱雅挑挑眉：“做噩梦啦？”
初娴稍顿：“也不是噩梦吧，就是……梦得挺乱的。”
姜菱雅打量了会儿女儿的神情，笑着断定：“初初有心事。”
初娴叹了口气，自知她在妈妈面前所有情绪简直是透明的。
姜菱雅从小到大都太了解她了。
姜菱雅：“我猜猜，是工作上的事？小纪？还是——那个小帅哥池栩？”
听到最后两个字的初娴欲盖弥彰地眨眼。
“那就是了。”姜菱雅笑了，“池栩对不对？”
初娴自知瞒不过她，点点头：“我梦到他了，妈妈，我早上起来就很想很想给他发消息。”
“然后然后……然后我还老是想起他跟我说的话，老是……想要见他。”初娴声音渐弱。
姜菱雅静静听着，霎时出声：“初初，你喜欢他呀。”
——你喜欢他呀。
初娴嘴唇翕张，喃喃：“喜欢他……”
似乎第一次面对这个其实已然被心跳证实过无数次的结果，她还是觉得有点恍惚。
“初初以前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吧。”
初娴点点头，回想她的学生时代，没有任何一位男生给她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姜菱雅笑弯了眼，她气质恬雅温和，五官却非常明丽，像初娴姐姐一样。
“那初初有初恋了。”
初娴有点赧然地低下头。
姜菱雅：“妈妈很好奇，被初初喜欢的男生肯定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初娴抬起脸，看着姜菱雅：“对啊，他就是个很好的人。”
——
一周后的枫源。
初娴落地机场直接去了酒店。
五月下旬的枫源天高云淡，天气燥热，吹过耳边的风夹杂着几丝暑气。
最后一站，节目组不知道想出什么新花样。
录制前一天，工作人员敲开初娴的酒店房门，彼时她正在敷面膜，顶着一张花白的脸正对着门外扛着的大炮。
工作人员象征性地问：“初娴老师方便让我们进去吗？我们要录个小片。”
初娴点头，腹诽难道我不让你们就不拍了吗。
她坐在沙发上，正对着面前的摄像大哥。
工作人员解释：“说明一下我们这期是竞技主题——”
“等会儿，”初娴打断她，“这不是个旅游露营慢综？怎么还有竞技主题？？”
工作人员嘿嘿一笑：“偶尔变换一下风格嘛老师。”
初娴懒得多说，示意她继续。
工作人员：“这期临时会有两个飞行嘉宾来，李升旭老师和滕子瑜老师。”
初娴听到滕子瑜三个字怔愣一瞬，确认：“滕子瑜……？”
“是的是的，滕老师是枫源本地人，节目组就邀请了。”
初娴是认得滕子瑜的，那人是纪方珩朋友，之前一块吃饭时见过廖廖几面。
她和纪方珩一样，家里不缺钱，小时候拍过几条杂志广告，进娱乐圈也只不过是打发时间，进圈几年兴味阑珊，不怎么上节目。
就是不知道这次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在这个节骨眼上来飞行。
工作人员问：“怎么了初娴老师？”
初娴摇头：“没事，你继续吧。”
“我们竞技主题要分成四个小组，现在就是一个抽签环节，”他说着拿出一个黑盒，“里面有四种颜色的八个球，抽到相同颜色球的老师一组，老师现在摸一个。”
初娴伸手拿了了个粉红色的球出来。
工作人员激动地说：“恭喜老师，抽到了根池栩老师一样的球！”
初娴：“……”
多么毫无悬念的答案。
她低声问：“你们这盒子里不会全是粉的吧？”
工作人员笑着回答：“当然不是了，这是你和池栩考老师有缘分。”
初娴：“……”
谁信。
她倒也没真的要拆开盒子一探究竟。
送走了拍小片的工作人员，初娴手机里跳出消息。
滕子瑜：【终于有机会可以跟你一起录节目了】
初娴：【哈哈是的】
滕子瑜：【你游戏分组是和池栩一组吗？】
初娴按捺住心怪异回复：【嗯对】
滕子瑜：【你们是不是在炒cp呀？】
初娴愈发觉得古怪，含糊道：【额，差不多？】
滕子瑜：【哦这样啊，我知道啦，改天有空一起吃饭】
对面没再继续回复。
初娴关掉手机，思绪发乱。
——
翌日早晨，录制开始。
露营点在景林枫泊，是枫源非常有名的露营胜地，夏天伊始会有非常多露营爱好者在此聚集。
衣服是节目组统一提供的，初娴和池栩穿的是粉色插肩短袖。
到底后下车，按照节目流程，欢迎了下飞行嘉宾。
滕子瑜自我介绍完顺势站在了初娴身边，侧头和她打招呼：“嗨初娴。”
初娴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滕子瑜视线在穿粉衣服的两人之间扫了一圈，隔着初娴对上池栩的目光。
池栩考究地眯了眯眼。
滕子瑜讪讪收回眼，装作无事发生。
几个人搭完帐篷，坐在天幕下听导演简单介绍了一下竞技主题和节目流程。
魏良：“OK，大家简单吃完早饭，我们开始今天第一个竞技项目——密室逃脱。”
林周悦当场急了：“什么东西啊？？你不怕我把早饭吓出来吗？”
魏良：“不打紧，我们跟那边工作人员说过来，吐里面节目组赔。”
节目组联系景林枫泊步行十分钟的一处拍照打卡的恐怖主题屋，占地面积非常大，还有一部分空余的场地，节目组借场地布置成了四个惊悚密室逃脱屋，招募了很多npc。
一路走过去，外观是个废弃集装箱式的铁制房子。
初娴被带上眼罩，工作人员抬起身后池栩的手搭在她双肩：“两位老师往前走就行。”
工作人员将门“啪嗒”一声关上，一股阴冷感扑面而来。
初娴觉得自己灵魂的大门似乎也被“啪嗒”一声关上了，震得她整个人跟着一颤。
觉察到她肩膀在发抖，池栩突然出声：“你很怕吗？”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环境里，初娴被身后突如其来的话吓得捂紧心脏：“还……还好吧，我们往前走，吧。”
慢悠悠往前走了一段路，慢慢开始有了点微弱的光线。
初娴脚尖磕上一块石阶，她受惊地后退一步，草木皆兵：“池……池栩，你在吗。”
“在。”
池栩应了一句。
初娴安心了点儿，她伸手往前摸了摸，发现这里没有门，可以直接进去。
“小心点儿，前面要跨个台阶。”
她提醒着，小心翼翼地跨过去。
池栩环顾四周，抬手碰了碰墙壁。
这里是个很窄的巷子。
地面上扑着一层碎石，走上去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尽头的路灯忽明忽闪，晃得人眼睛发疼。
池栩皱着眉，忍下升腾起的怪异感觉，在墙根处瞥见了一件被碎石覆盖着的带血的白色校服短袖和散落一地的作业。
他呼吸突然重了几分。
霎时初娴刚刚还在琢磨墙上带血的手掌印子有什么图案寓意，抬手触摸时按下了某块机关砖。
路灯又陡然闪动了下，闪成了诡异的猩红的光，墙体发出轰然巨响。
紧接着墙后伸出无数只活生生的手朝她逼进，像是想将她捉住、撕扯，头顶降下十几张诡异扭曲着的人脸，带着粗犷的诡笑不绝于耳。
初娴初娴被这一幕吓到得一懵后惊声尖叫，抱着头蹲下，朝身后的墙重重一靠，慌乱中发觉身旁的池栩早已跌坐在墙根。
他的喘息声急促得反常，瞳孔几近失焦的涣散，像是真的被抽离了灵魂那般。
在看到那件校服和散落的作业本时，池栩意识已然恍惚了一瞬。
恍惚着记起了高中的某个夜晚，被推进铺满碎石的窄巷时，额角血液流进眼睛时，吕盛扬王诺的脸在黑暗夜空下也是如此泛着猩红的扭曲，讥笑声像盘旋的鬼叫。
那个夜晚的每个细节突然被一丝不差的想起来。
初娴感觉到池栩从身上下从发丝到毛孔都在发颤，止不住地发颤。
这不是单纯的害怕。
这像……创后应激反应。
红光停了一阵后又诡异地亮起来，初娴俨然也被恐惧吓出生理性眼泪。
她心跳很快很快，残存的理智让她挡在池栩身前，传入对讲机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
“可……可以停了吗，求求你了，”她哽咽着卑微恳求，“池栩，受、不了刺激的，求求，拜托……”
“求、求你了……”初娴狼狈地掉眼泪，几乎是双手捧着对讲机。
“……”
几秒钟，似乎是机关组大发慈悲，窄巷里重新归于平静，路灯又变成了忽闪的暖色光源。
初娴喘着气，衣服裤子混满碎石变得脏兮兮，她无暇顾及这些，转身跪坐在池栩面前。
“池栩池栩，”她拉着他的手叫他，“醒醒，都过去了，没事的池栩。”
池栩浑身抽动，瞳孔逐渐对焦，定在初娴那张哭过的脸上，下意识叫她：“初娴——”
“唉唉，我在我在，你好了点没。”初娴应，“你刚刚吓死我了。”
池栩眼前晃过初娴挡在他身前抱着对讲机哭着乞求的模样，心脏处被一种怪异的鲜活填满。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抬手，指节轻柔地擦过她挂着温热泪水的眼角。
“别哭。”
他哑声说。
初娴愣住之余，她被揽着肩扶起来，被拍落一身碎石，被一只温凉的手勾轻轻住小拇指，拉着她朝前走。
初娴是对于下一瞬未知感的慌乱和无助，而池栩则是潜意识里对于暴力的创后应激。
要论这个密室对于谁所带来的惧怕更多一点，还真无法辩驳。
但是此刻，与她同样恐惧着的人，在她身前，勾着她的小拇指，缓慢行走于这个逼仄的窄巷里。
这里很冷，似乎空气里都凝结着一层水雾，像世界尽头的无人之境的极点般湿冷。
初娴泪水干涸，却觉指尖发烫。
有什么声音作响，她一时分不清那是脚步，心跳，抑或是是她被吓得精神错乱产生的耳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