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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穹顶

    于是接下来的一周,何栖在逛了几个零零散散的小美术馆后觉得自己真是毫无艺术细胞。所以她顺道爬了个圣母百花大教堂。

    从底部网上看,那教堂没有那么高,也没有那么宏伟,但是它独特的圆窗,白墙,还有那微微发橘的穹顶展示着独属于佛罗伦萨人的骄傲。古老的文艺复兴建筑从古至今一直矗立,那是古人的智慧,那是黄金时代的遗产。

    内部螺旋式结构巧妙地支撑着整个穹顶里一层砖瓦外一层砖瓦,内外观赏都看不到那隐秘的楼梯,而何栖却亲身领略了它的奥秘。

    她算是领略了个真真切切实实在在。

    此刻的何栖靠在仅够一人通过的古老石梯上,左手边的石壁上有扇被层层封死的小窗透出微微的光。

    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为了一个传说中的俯瞰佛罗伦萨,她选择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爬上这所谓智慧结晶的圣母百花大教堂穹顶。然而出师未捷,一个从来不刻意锻炼的人,四百多级楼梯,此时才爬了不到一半就已经靠在墙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蹩眉:这要是有老人家有心脏病怎么办。那空间狭小的她都有阵阵幽闭恐惧感,本就稀薄的空气在一群人的喘息下变得越发闷热。旅客是分批进入的,前后都是和她预约的同时间的旅客,之前还能听见各国语言热热闹闹,此时大家前后都只传来阵阵喘息声,偶尔三两句人声,她甚至无暇分辨那是来自地球的哪个角落。

    她紧贴着左侧的墙壁,卯足了力气收腹,一边不停地道歉说着:“I’m sorry”一边把自己压得越扁越好,让后面的人侧身先过。

    她是真得休息一会。

    “If you don’t keep on going you wouldn’t see the beauty, isn’t that a pity?” 一个西人老头老头弓着身,一边喘息着路过她一边笑吟吟地说道,“You chose the way yourself, you have no choice but to go on!”他和蔼地看着她,止步一秒,然后继续向上走去。

    如果你不继续走,你就会和那美景擦肩而过,岂不遗憾?

    你选择了这条路,你只能继续走,你别无选择。

    那老头的话如撞击般萦绕在她的耳边。

    她右手拂上了左手泛着淡淡木质光泽的佛珠。她的人生其实很少为自己选择,多的是迫不得已。只有此刻孤身一人,异国他乡,远离亲人朋友,在每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她才能够感受到那一点点的自由。

    她可以睡得很晚,她可以中午再起,她可以去博物馆,也可以去河边散步。她的时间只属于自己,爬上这座高顶,也是她的选择。

    答应别人的事她都做到了,答应自己的呢?

    何栖知道在不远的地方会有一个工作人员,有且仅有一个可以反悔的缺口,走不下去的人可以从那里折返,但如果继续往上,就彻底无法回头了。

    哪怕她停下,她身后的人也不会允许她停下。

    比如现在,已经有人对于她挡了一半路的行为表现隐隐的不满。

    她从窗口望去,够高了,大片的建筑映入眼帘,从这个地方举起手机,放大再放大,透过那黑色的金属网,可以拍到很大一部分的佛罗伦萨,画质虽然会随着放大而模糊,但是那景色也足够打动人心。

    她根本没有拿出手机。何栖对着那片小窗没有丝毫留恋。她因为怕教堂需要遮挡胳膊与腿(有的教堂裸露大面积身体部位,包括胳膊和腿)而携带的白色薄衫此刻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把早已黏在一起的几缕头发再次拨到耳后,拆了包新的纸巾第无数次地擦去脸上的汗水后,她扭头继续朝上走去。

    不能停。她想。她像是一个赌气的孩子,突如其来的执拗席卷了她的脑海,她在心底一遍一遍地默念:不能停,因为这是你选择的路。

    你要咬牙走,走到月明星稀,走到天光大亮。

    她忘了为什么自己来到意大利,忘了为什么也要来爬这个穹顶,忘了曾经那么多的选择和不甘,忘了周身所有的人和事。

    她脚下只有一级一级的石梯,难走,狭窄,蜿蜒,曲折。没有扶手,她就摸着墙,以一种要把这古建筑摁塌的力量,支撑着腿脚一步又一步。

    何栖看到了那个“反悔通道”,,一对亚裔情侣下去了,一个西人老太太下去了,一个黑人女子抱着她的孩子下去了。

    她一步也没停。

    那执着就是如此突然。她感觉自己的肺被人抽了真空,眼前的汗滴再一次把视野变得模糊,她知道这四百级楼梯其实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小菜一碟,但是那又怎么样,她爬完了,她就是伟大的。

    这是她渺小世界里一点小小的自我的骄傲。

    终于,再心脏几乎快跳得失去频率前,她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出口。

    那么小,几乎垂直,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出口。

    她学着前面的几个人,手脚并用地爬上去。

    自此她的人生再一次破晓。

    从高处俯瞰,何栖走过的那些房屋建筑变成了渺小的红色方块,高高矮矮,层层叠叠。阳光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她凑近半人高的白色栏杆,朝着虚空深出双臂,连风都无法干扰她的自由。原来在天空看来,人类在地面的一切行迹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

    何栖看着底下斑斑点点的拍着长队的小人,她笑了。她绕着狭小的平台走了一圈,试图找到那家最近光临很多次的糖水店,却发现这高度将天空和城邦彻底分裂开来,几乎一模一样的小房子一片一片,根本无法分辨方向。她看着对面钟楼里同样向上爬的人,举起手机,拍下了一张张全景。

    拍完她就咂咂舌:“人在教堂上,全景里连这个地标性建筑都没有,这谁看得出来是佛罗伦萨。”随即默默记下,过几天是该去一趟米开朗琪罗广场了,去看看几乎所有佛罗伦萨网图的发源地。

    随手抓了两个国人帮她猛拍了几张照片,随即有些腿抖地原路爬回了楼底。脚底触底的那刻,不可谓不酣畅淋漓。

    她就这样优哉游哉地回酒店冲了个澡,换了件白色及膝连衣裙,打上一条小麦状的浅棕腰带,在六点三十分准时迈进糖水店——距离结束营业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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