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楠舟磨磨蹭蹭地走进办公室，自从他转入瑞华后，隔三差五就要去一趟办公室，无外乎都是关于学习的事情。
刚月考完，李玉华肯定又要找他谈心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叶楠舟抬手敲了敲门。
“报告。”
“进来。”
视线扫过，叶楠舟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瞳孔微缩，办公桌后坐着的除了李玉华，还有一张脸……
“你怎么又来了？”
毫无疑问，另一张脸是叶昌平。
“你们学校的图书馆今天启动重建工程仪式，我作为捐赠方，自然要来剪彩，顺便来看看你。”
温文尔雅的语调，在叶楠舟眼里显得格外恶心。
“叶楠舟，你来得正好，我刚才在跟你父亲沟通你这次月考的情况，虽然排名还有提升空间，但比起你刚进班时的基础，进步是明显的。”
“李老师，楠舟这个成绩去英国读书没问题吧？”
“叶楠舟爸爸你放心，距离高考还有时间，只要叶楠舟继续保持努力，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考上理想的大学绝对不是问题。”
“李老师，感谢您对楠舟的关心和付出，不过，我今天来，也是想跟您沟通一下后续的安排，以楠舟目前的成绩水平，申请英国的预科学校，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啊？”李玉华愣住。
“我想着他这个成绩在瑞华，恐怕也是拖大家的后腿，高三这一年，就不打算让他在国内读了，提前出去适应环境也好。这段时间，真是麻烦李老师费心了。”
“这……”
轰——
叶昌平的话，像一颗炸雷在叶楠舟头顶爆开。
昨天还只不过是让他别读了，今天就让他直接转学。
他感觉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在叶昌平眼里，他永远都是那个需要被安排、被处理的残次品。
“拖后腿？！”叶楠舟的声音猛地拔高，“叶昌平！你他妈凭什么决定我的未来？”
“叶楠舟，注意你的态度！”李玉华厉声喝止。
叶昌平脸上的温雅面具终于彻底碎裂，他站起身，强大的气场瞬间压向叶楠舟：“凭什么？就凭我是你爸！就凭你拿着我给你的资源，却连最基本的要求都达不到！叶楠舟，别不识好歹！”
“不识好歹？呵……”绝望的冷笑从叶楠舟的鼻腔里发出，“去你妈的最好出路！我不稀罕，我死也不会去的！”
他嘶吼着，胸膛剧烈起伏，眸光里全是对叶昌平的愤怒。
“李老师，如果您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我，那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我只在瑞华念书，不会去其他地方的。”说完，他猛地转身离开。
就在他想拉开办公室门的瞬间，门从外面被推开，一颗相貌温和、带着点疑惑的脑袋探了进来，刚好与正要冲出去的叶楠舟撞了个正着。
“同学你好，请问这是李玉华李老师的办公室吗？”来人声音温和有礼。
叶楠舟猝不及防地刹住脚步。
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狂怒，被这突如其来的温和探询硬生生截停。
是周向晚爸爸。
李玉华见状，立刻快步走过来：“您好……您是？……”
“李老师你好，我是周向晚的父亲，周……”还没等周峰自我介绍完，他的余光已经瞥见站在一旁的叶昌平，视线顺过去，他脸上原本的笑容逐渐消失。
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叶楠舟，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叶昌平问：“这是你儿子？”
办公室里的空气越加陷入冰点。
周峰心里的定时炸弹已然悄悄被点燃。
“原来是周向晚的爸爸啊，你好你好，你有什么事吗？”李玉华适时问道。
周父不好意思地回过头又继续道：“不好意思老师，我想来找一下周向晚，刚才在教室里没看到她，同学说她可能来办公室了。”
“是这样啊，她不在我这儿，可能去图书馆或者别的老师那儿了？我带你去找找看吧。”
“好，那就麻烦李老师了，我们走吧。”
*
周向晚和陆梓轩在物理老师吴老师那儿正在听竞赛内容时，办公室门就被敲响了。
门被推开，当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周向晚整个人都愣住了。
“爸。”
“周向晚，你爸爸来找你了，吴老师，不好意思打扰了。”李玉华示意周向晚出来。
她走到门口，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地跳动，她知道父亲今天来的原因：“爸，你怎么来了？”
周峰抬起笑容，看着周向晚的眸光里多了几分安心：“看到你在学校爸就放心了，不好意思，李老师，打扰你们了。”
虽然没搞清楚状态，但李玉华大概明白了些，他尴尬地笑着回应：“没事没事，这都是我们当老师应该做的。”
“麻烦您了，那我就先走了。”
“好的，周爸爸放心，孩子在学校挺好的，您慢走。”
周峰又看了周向晚一眼，最终只留下一句：“晚上别太晚回家。”然后转身离开了。
周父明明没说什么，但周向晚的心里却忽然变得七上八下的。
她想冲上去，但脚步却怎么也挪不动。
她好像做了对不起父亲的事情，明明应该道歉的，但还站在这儿。
回到办公室，周向晚已然听不清吴老师在说什么，直到老师让他们回去，周向晚才如同梦游般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出办公室，脑子还停留在刚才周父找来的画面。
她昨天离家出走了，在小区的儿童乐园躺了一晚。
虽然很热，但夜晚的风似乎也吹散了她的烦躁。
星星点点的夜空，让她忽然变得安静。
她很享受，却也担心。
那一刻的自由，像偷来的糖果，带着隐秘的甜味和巨大的负罪感，让她沉溺又惶恐。
“周向晚，你脸色不太好，刚才你爸来找你，跟你说了什么吗？”陆梓轩几步追上来，直接切入核心。
“没什么。”周向晚不想回答。
“好吧……你不想说就算了，刚才吴老师布置的拓展题，思路有点绕，晚上自习课，抽时间我们一起讨论一下？”
“哦，好的。”周向晚的回答，像是被抽干的尸体。
这一整天，周向晚都过得浑浑噩噩的。
期间何婉宁也发现了她心情不好，被叶楠舟劝了下来。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静默。
*
晚自习开始后，陆梓轩来找过周向晚讨论题目，但她心不在焉，完全没把陆梓轩的讲解听进去，最后以“今天不在状态”结束了讨论。
回到座位上，周向晚拿出作业重新开始写，但思绪却始终被周父的脸庞打扰。
她突然想到小时候去儿童公园，母亲并不喜欢玩刺激的游乐设施，是父亲耐心地陪着她玩了三遍海盗船。
突然，周向晚垂在桌下的手指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她指尖一颤，下意识地缩回手，涣散的目光从作业本上收回，茫然地看向右手边叶楠舟的方向。
“把手摊开。”叶楠舟小声说道。
“干嘛？”周向晚询问，但还是照做了。
叶楠舟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太妃糖，塞到她的掌心：“吃颗糖，心情会好点。”
周向晚抬起头看向他嘴角挂起的笑容。
她这才想起来，今天好像一天都没跟叶楠舟说过话。
“对了，我刚才学了一个手势舞，跳给你看。”
叶楠舟不由分说地拉起周向晚的手，把两根手指树立在她的手心上。
手指是小人，手心是舞台，叶楠舟小声地哼着曲调，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点着，一下又一下，像是缓缓敲开了她沉闷的心房。
无意识中，她也弯起了嘴角。
“班长，下次有烦恼能分我一半吗？”
这一句话，深深地烙在了周向晚的心尖。
*
晚自习结束，周向晚回到家，父母的房间还亮着灯，她放下书包，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周母已经躺在床上敷着面膜刷手机了，周父则坐在床边看电视。
“爸、妈，我回来了。”
“晚晚回来啦，快10点了，早点休息去吧，我也去洗澡了。”说着，站起身。
周向晚看了看母亲，面容冷峻，看起来还在因为她昨天的离家出走而很不高兴。
周父已然走到了周向晚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道：“走，去你房间。”
周父在她身边坐下，原本温和的表情在此刻看起来有点严肃：“晚晚，昨天你离家出走这件事我也很不高兴，还好你今天去了学校，不然爸爸很担心你。不管你和妈妈怎么吵架，都不可以离家出走知道吗？有什么问题说出来，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周向晚点点头，别过脸不敢去看周父。
“你妈是个急脾气，我们都是为你好，希望你能走条稳当的路，但爸爸一直很相信你，肯定能考到你喜欢的大学的。”
“爸，对不起，我错了。”周向晚的肩膀微微颤抖，眼眶里泪水在不停打转。
“你是大孩子了，爸爸本来也不想管太多，但是爸爸还是想问你，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跟叶楠舟一起去的？”
周向晚的眼神一下子乱了，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他爸是叶昌平，对吧？”周父的语气突然变冷，“早上在办公室我都看见了。”
“爸，叶楠舟不像他爸爸，他不是那样的人。”周向晚急着道。
“爸不拦着你交朋友，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但你也知道，叶楠舟他爸是什么样的人。有些人面上看着光鲜亮丽，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你根本猜不透。”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我知道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他是他，他爸是他爸，可是晚晚，人心隔肚皮啊。”
周向晚咬着唇没说话，泪水却流得更凶了。
周父叹了口气，拍了拍周向晚的肩膀，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晚晚，你要学会自己把握分寸。”
周向晚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她的脑海里突然跳出叶楠舟的样子，她想起他挤过人群把牛奶棒冰塞给她，想起他挡在她身前跟陆梓轩对峙。
转而又变成了父母的争吵，他们嘴里的叶昌平，周父的工作。
那些画面不停交织在一起，又被父亲的话蒙上了一层灰。
她忽然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连串滑落，像是要把今天烦恼了一天的压抑都在此刻释放了出来。
她应该怎么做？
是不是她就不应该留一个心软的口子让叶楠舟进来。
难道那些让她心动的瞬间，都藏着她看不见的算计？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