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不亲

    “皇上万岁。”檐廊下,有宫人请安问礼。

    尚皇后起身迎接,才出屏风口,卫祎已经踏进门。

    “臣妾拜见皇上。”她脸带喜意,先行了个礼,又垂首道:“还要恭喜皇上喜得佳人。”

    卫祎摆手,大步流星踏入软榻落座,轻笑说:“皇后别打趣朕了,李氏是宫中老人,此番多亏你将她接回。”

    尚皇后扶着孙嬷嬷的手坐在软榻另一侧,一举一动,身姿清雅、窈窕大方,“李妹妹自入宫便是您心爱,若非……”

    他掀茶盖的手一滞,面色转冷,眉头隐约蹙起。即便与宓娘重修旧好,然扎进肉里的刺不可能拔掉,一提废太子,他心里不大痛快。

    “岁月如梭,往事如烟。为着过去事,李妹妹离宫一年多,也该够了。再者,二皇子如今还养在寿康宫,不看僧面看佛面,古言无母何恃?皇上,您便是有天大的不愿,也得为皇嗣考虑。”

    “皇后此言有理。”卫祎喝完茶,提溜着杯盖,聆听瓷器相撞发出的清脆声音,他手沿碗盏轻点,道:“过几日大封六宫,你安排着将李氏加上,册为李嫔。”

    尚皇后惊讶抬头,身旁香篝还燃着沉水,渺渺烟雾上扬,遮掩住她的面庞。片刻,她笑着问:“皇上怎么不给李妹妹择个封号?”

    “朕一时想不出个封号给她,你看着安排。后宫之事,多倚仗你与贵妃,你们二人商量即可。”他黑漆漆的目光静静看向皇后,眼神并无很大起伏,“另外不用给她安排宫室,朕打算从西苑给她开个小院。”

    “西苑?”皇后挑眉,“臣妾原想将蓬莱宫给李妹妹,不过既然皇上拿了主意,想来臣妾也省力不少。”

    闻言,卫祎唇角微勾。

    西苑,勤政殿西北部,红稀香尽,雪后第二日午间,阴云散尽。拂晓时残败的院落已然有了池水梅木,红艳艳的,一点梅心轻吐,芳香隽永。

    涴儿被人迎进西北小院,一众奴仆恭谨热情,磕头的磕头、解衣的解衣,从她们嘴里,她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名称。

    西北小院没有名字,院落也不大,前边还有一队工匠在忙。她推开奴婢解衣的手,愣愣往回走。

    “娘娘——”王嬷嬷不解,怎么新主子刚踏进门又转头出去。

    涴儿如被勾了魂般,直直走到前面工匠那边,指着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问:“这是干什么?”

    工匠见来者是个锦衣华服的女子,后边还追着一众奴婢,立马下跪道:“回贵人的话,上边交代要建墙将这围住。”

    “为什么要围着?”

    她露出迷茫,工匠正要答,领事太监恰到好处过来,先是呵斥工匠,接着收起鼻孔朝天的模样像只哈巴狗般热情,“李嫔娘娘,天寒地冷的,您怎么出来了。”

    他知道眼前小妇人的身份,万岁赶出宫的李昭仪,短短一年半,摇身一变又承宠封嫔,还要住进西苑。

    想起上头吩咐,他叹口气,感慨天家富贵不好拿。

    涴儿抿唇,固执想知道什么:“为什么要修墙?”

    “娘娘,奴婢只是接到上头命令,并不知为何修建。”领事太监在老祖宗跟前能说上话,加上万岁向来不喜妃嫔吹枕头风,故而不需卖涴儿面子。

    嗫嚅着唇,她开始焦躁不安,终于咳了起来,撕心裂肺。

    “娘娘,您赶紧回去吧,皇上午间会来看望,您喝完药该准备准备接驾。”王嬷嬷追过来,半劝半拉扯,发现涴儿没走的意思,便命几个奴婢围着她,死活将人弄走。

    “我……我不想回去。”她皱眉,隐约不安,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眼前小院,是一座四四方方的牢房。

    可惜没人听她的,几人赶着,衣裳袖口满是手拽着,她被拥进门,连回头都有人轻柔却不可违逆地摁着,生生将她的头扭过。

    “娘娘别闹,今儿大喜的日子,一会儿寿康宫太妃该派人将二皇子给您送来,您安静等着就是。”

    烦躁易怒的女人大喘着气,闻言竟奇异般安分下来。她似乎弄明白什么,不再试图挣扎,安安分分由着众人为她解衣、拆发、梳头。

    王嬷嬷心下满意,将人摁在妆匣,取出梳子、胭脂、青黛、妆粉,一点一点为她重新理妆。

    “万岁喜见宫妃描细眉、喜闻梅香,奴婢摘了新鲜梅花为您簪上,再描摹细眉,保准万岁爷喜欢。”

    涴儿僵硬抬眼,从铜镜里看见自己的脸皮拍着厚厚一层粉,涂着能吃小孩的口脂,侧边脸颊抹的跟猴屁股一样。万岁喜欢吗?摸摸脸皮,她扯抹笑。

    王嬷嬷忙好,两个大宫女立即捧着若干香膏进来,“娘娘,奴婢们伺候您净身更衣。”

    稀里糊涂被推进耳房,火红的熏笼烧的热气腾腾,她抱着臂膀,两双洁白干净的手拿着帕巾轻轻擦拭,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弄到下面时,她咬唇,瑟缩身子拼命想拂开。过去她拔过鸡,流程和现在大差不差,烧水、褪毛、检查残污,这一刻,涴儿罕见迷茫起来,她是人还是待宰的鸡?

    一切弄好,涂上层香膏,宫人为她披上披衣,严丝合缝,又有谁在乎她里面穿的是什么呢?

    等到卫祎驾临,赶走宫人,长指轻轻挑开披衣,眼底一片幽深,“谁想出来的主意?”

    他居高临下打量,肆无忌惮将眼珠子黏在空荡荡的披衣之下,“是王嬷嬷吧?她是朕从前的乳母,最了解朕。”

    涴儿攥着手指,骨节发白,“皇上,嫔妾……”

    “嘘。”他不急不缓坐下,食指点点她的唇,“听说你今儿跟工匠跑去交谈?”

    紧接着,他脸阴沉下来,讥笑看她:“我在坤宁宫让你老老实实的,看来你完全没把我话放进心上。”

    “嫔妾没有!”涴儿扬头,膝行过去抓住卫祎的手:“嫔妾只是有事询问。”

    “有事?你又不是皇后与贵妃,不用管理六宫,宫里宫外,一切调度安排,轮不到你插嘴,往后少跟外男说话,否则后果自负。”他神色冰冷,狠狠抽开衣袖,连带涴儿收不住力被他推倒,磕在手骨上。

    “你已经入宫,小二马上要被接来,他当年因你丢尽颜面,你若不想连累他,便安生住在这里,低调过日子,好叫人忘掉你那些丑事!”

    涴儿心脏绞痛,面容痛苦,尤其在卫祎提起儿子时,更是悲伤难言。动了动唇,她最终还是闭上眼道:“嫔妾知道了。”

    瞥她一眼,他冷哼着过去亲她。起初涴儿不太适应,木讷躺着,呆呆等男人动作。卫祎十分不满,愤恨瞪她,骂道:“冤家!等着我伺候你呢,少给我装死,我又不喜欢弄尸体,你同我那好哥哥欢好也这样挺尸吗?”

    提起废太子,他满腔怒火,面容刻薄坐起身,指着她鼻子大骂出声:“贼妇!朕闻兄长待你宠爱尤甚,怕是难逃你施媚讨好,为何轮到朕,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样!”

    涴儿怔愣在原地,瞳孔骤缩,抖着唇,她猛地从床上爬起,扯开衣带将人推倒,学着他刚才的作派吻上去。

    “皇上息怒。”边吻,她边讨好求饶。

    卫祎脸色好看许多,又被挑起火气,眼珠子再次黏在女人身上。

    目光猩红,他大口呼气,觉得喉口干涩,“过来,朕教你怎么做。”

    良久,恩爱过后,卫祎心满意足,脾气也不似方才古怪,搂着涴儿抚摸她的长发,“朕听你咳嗽不断,可有用药?”

    涴儿动动手指,小声道:“有。”

    “良药苦口利于病,等你养好身子,朕让小二和你住一起。你们母子分离一载,朕也于心不忍。”轻拍她的背,他打个哈欠,“一会儿小二来,你自己去见他,朕先睡会儿。”

    “是。”

    卫祎倒头就睡,涴儿按捺不住焦灼,下床放下帐子,她翻出件衣裳穿好,守着窗子坐下。

    女人背影单薄,弯着脊背靠软枕,空气中还有股黏腻腥味,经久不散。她皱皱眉,开始望着茶盏上的梅花定定发呆。

    更漏滴滴答答,一切都静谧无常,恍如隔世。

    她阖上眼,放平身子打算眯会儿,突然,外面有些吵闹,她猛地惊醒,第一反应竟是向帘幌深处看去。她愣住,随即恢复正常,转身出去。

    “娘娘,太妃已经将二皇子送来。”王嬷嬷上前,脸色喜庆。

    涴儿提线木偶般呆滞看着被一位乳母抱在怀里的孩子,良久,她上前伸展双臂,还未凑近,却见二皇子揪住乳母衣裳躲开。

    她忽然褪去血色,面色苍白,当着一众宫人的面,无声流泪。泪如雨下,涴儿感到痛苦,排山倒海的痛苦。揪住心脏,她哭的弯了腰。

    四下安静,如一潭死水。卫祎不知何时出现在人后,随意披着大氅,斜倚门框,百无聊赖看着眼前一幕。看着涴儿痛哭流涕,瘦弱身子一颤一颤,他仿佛得到什么妙不可言的乐趣。

    “先将二皇子送进勤政殿。”说着踏步上前揽过涴儿,用手撑住她塌下的腰,对着王嬷嬷吩咐:“拿些饭菜,朕跟李嫔还未用膳。”

    回到屋里,涴儿如做错了事的孩童,垂头丧气坐那,等待着卫祎的训斥。

    卫祎轻轻抚摸她的眼皮,蹙眉道:“宓娘,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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