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妥协

    低头伏在她耳边,他道:“瞧你那点出息,孩子自小养在别人膝下,跟你不亲情有可原。你们血浓于水,他是你儿子,你是他母亲,乌鸦反哺、羊羔跪乳,他吃过你的奶水、将在你养育下长大,苍天可鉴,厚土为证,你们是至亲至爱,连朕也没办法剥夺。”

    潮湿气息喷洒在女人耳边,他的喃喃细语令涴儿止住哭泣,吸吸鼻子,她看向皇帝:“皇上,嫔妾有些困了。”

    “用完饭,朕和你一块睡。”捉住她的手,卫祎难得面容温柔,为她将额前碎发别进耳边,“你好生保养、珍重爱惜身子,咱们还会有许多孩子。”

    他舔舔牙齿,感受到上面轻微的战栗。青春年少的好时光像支握不住的箭,搭在弦上一溜烟消散,即便身为皇帝,也无法下令让光阴停歇,不许时间苍老,既然如此,就留点纪念。

    孩子很不错。他如今只两个儿子,子嗣不丰。盯着女人的腹部,他恨不得自己也能投胎进去,跟儿子一样,吸吮她的血肉、乳汁,他们将成为血脉交融的亲人,他身上能流她一半的血。

    饭食备好,涴儿勉强吃半碗,卫祎拉她上床,剥开她的衣裳,抱着亲吻抚摸,弄到最后,她出了许多汗,黏在粉白的脸蛋。男人咬住她耳朵低低地笑,涴儿眨眨潮湿的眼儿,脑子飘飘欲仙,不知今夕何夕。

    “睡吧。”卫祎抽开手,像抚育婴儿睡觉般缓慢轻柔拍她的背。

    黄昏下,绰约人影映入西窗,霎那间,有人点起蜡烛,一瓶梅花摆在方桌。清幽香气四溢,王嬷嬷笑道:“屋檐朝阳那边腊梅开的最好,越过墙头,好几支跑到外头,奴婢让人剪下,摆在宫里装点。”

    卫祎醒后歪在榻间,揪下朵花置于鼻间,一股寒冽清香扑鼻,“叫人将越出小院的梅花都剪了,种进院子的花还不安分。”

    王嬷嬷一愣,踟蹰往帘幌深处望,犹豫道:“皇上,恕奴婢多嘴,李嫔娘娘到底是个会跑会跳的人,又正当青春,物极必反,您若步步相逼,一心困着她,难免损伤二人情分。”

    卫祎揉碎花苞,沉吟片刻,“这样吧,朕每日挑个时间,你陪着她在宫里转转。”他理直气壮觉得他已经退让,做出牺牲。

    王嬷嬷一噎,暗暗叹气,不敢多言。皇帝不是个好性的,即便身为乳母,也不好对帝王私事指手画脚。

    “朕今晚有事,晚些功夫过不来,你好好守着她,替朕安抚照顾。嬷嬷,你幼时如何照顾朕,如今也如何照顾她。”

    “是。”

    卫祎走后,涴儿很快惊醒,王嬷嬷一直守着,听帘幌里有动静,她掀开帐子,瞧见女人一头汗水,忙环住人擦汗。

    “娘娘,皇上已经走了,您可要用晚膳?”

    涴儿摇头,撑起身子要水喝,有宫人送茶过来,她喝完躺下睡去。

    几日过去,自涴儿回宫,卫祎日日夜夜黏她。他这个人,脾性好时随口说的甜言蜜语令人难以招架。可当你真沉浸在那些甜蜜里,他又翻脸无情,稍微不如他意,动则叱骂,甚至暴起。短短七日,西北小院砸烂几副碗盏。

    一次有个御史堵在他下朝路上冒犯,说的唾沫横流,喷的他掩袖遮挡,节节败退。

    回到小院,卫祎一进门瞧见涴儿跟位年轻男人说话,轻声细语、温柔体贴,顿时邪火滋生,恨不得拿刀将两人宰了,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赶走年轻太医,他面容荫翳,涴儿不知何处招惹,处处小心,亲自为他奉茶,不料这人突然发难,抄起茶杯甩过去。

    瞬间,涴儿捂着脸,有血从额角滑过,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两人都怔住。

    卫祎反应稍微快些,急忙传唤太医,而后站起身若无其事离开,是了拂衣去,他甩甩袖子慌张离开,丝毫没管身后一堆烂摊子。

    “皇上,您回来了,张神人刚入宫进献有三颗丹药。”杨湄喜气洋洋捧药凑上前。

    安湖宁不着痕迹笑笑,杨湄是个无底线媚上的,可惜心思太急切,忘了该怎么看眼色。

    卫祎憋着一肚子火,连涴儿都讨着好,一个奴婢他自然更是不会顾忌,当下一脚踹去。

    “皇上恕罪。”杨湄忍着疼,一个鲤鱼打滚,迅速跪下磕头。

    “安湖宁。”卫祎不耐烦挥退他,薄白的脸曝露红光,跟饮酒喝醉一模一样,“拟旨意,让礼部准备着,挑个吉日册封二皇子为晋王。”

    他说着站起来,脚底发虚,想起宓娘脸上的血迹,一阵恍惚。他后头隐有后悔,又固执认为自己没错,皇帝能有什么错?

    可宓娘流血了,他得有所表示,封儿子为王,她应该高兴。

    卫祎绷着脸,原地走两步跌坐下,暗暗祈求神灵不要让她折损样貌,否则往后他只能将西北小院的镜子砸了。

    “命太医取最好最名贵的药物,朕不想看见李嫔留疤。”

    太监领命而去。

    卫祎待在勤政殿三日,龟缩着不肯出来。直到第四日,西北小院还没派人过来,这将皇帝臆测击碎揉个稀巴烂,涴儿并没有给他台阶。他坐卧难安,不得不抓抓头发面对残酷现实。

    挤出慈父假笑召见二皇子,从安湖宁怀里接过满脸抗拒的儿子,他抱着立即冲进大雪里。

    西北小院,王嬷嬷正小心翼翼给涴儿换药。

    涴儿其实生的颇有姿色,引得卫祎初见便鬼迷心窍,承皇后献媚,顺水推舟宠幸,还成功转投皇帝山头,傍上最大靠山。她能混上如今地步,一张好脸功不可没。

    “嬷嬷,我会留疤吗?”涴儿声音有些发颤,烛花摇曳中,她从铜镜中静静地凝望着身后的人,目光痴痴的,“皇上说我姿色平平、蒲柳之质,怕要落个疤,该成了相貌丑陋、不配侍君。”

    王嬷嬷开口劝她:“娘娘入宫以来,皇上专爱,宫人莫进。奴婢看着皇上长大,知道他是真心待娘娘,娘娘不必畏惧。”

    涴儿轻笑,透过镜子,她觉得自己好像苍老许多,皮肤雾蒙蒙的,失去光泽,像一盘干瘪的苹果尸体。

    “厨房有干桂花吗?”大盛规矩,宫里几万张嘴吃饭全靠尚膳监,但涴儿偶尔心血来潮喜欢捣鼓点心菜肴,卫祎心情好时为了讨她高兴,单独辟个小厨房给她。

    王嬷嬷点头:“娘娘想吃桂花糕?”

    她摇头:“我喜欢干嚼桂花。”

    桂花这东西,闻起来香,以佐料添进糕饼,别有风味。若是干嚼,则会苦涩,还有挥散不开的草木味。

    跟吃草没有不同,她也吃过树皮,味道没有多余记忆,但令人念念不忘。在她看来,桂花与树皮,一个苦的风雅,一个苦的恶心。

    宫人送来干桂,她还未吃,卫祎便抱着儿子走了进来。他没撑伞,肩膀落白,怀里小儿也不可避免沾上雪沫。

    厚着脸皮,他挤出笑上前,提着孩子向她展示说:“宓娘,小二会喊父皇,朕好高兴。”

    涴儿垂着眼皮接过孩子,沉默坐在另一头。

    “宓娘,咱们小二多壮实,跟头小老虎一样。”说着,他支开下人,凑到母子边逗弄小儿,“小老虎,跟朕笑一个,朕有赏。”

    小二不搭理他,主动扑向涴儿怀里,搂住她脖颈,呜嗷表示不满。

    暴雪未停,一盏残灯照射泪珠,闪闪发光。晨风凄凉,云气如烟,有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落下,噼里啪啦砸向手背。

    卫祎讪讪转头,见她两眼泪水对着烛花,有些哀怨,不过想起什么,他忽地又高兴起来。

    他抓住契机,打算挟天子以令诸侯,等娘俩亲热完笑吟吟抱走孩子,拉着人的手去了床间,小心放下帘幌。

    涴儿一头雾水,不想卫祎突然下跪,双手抱着她的腰,眼睛亮晶晶耍起赖皮:“好宓娘,我不是故意招惹你。那会儿昏了头,气一上来脑子来不及思考,你饶我一次可好?我给你跪下道歉,实在不行你也打我!我皮糙肉厚,最耐打了。”

    “你这是做什么?”涴儿想后退,却发现背后便是墙壁,无处可逃。

    “宓娘,我知道错了,圣人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原谅我一次。我以天地祖宗发誓,往后定亲你疼你,咱们守着小院,做一对神仙夫妻,好不好?”他膝行两步追上,将脸贴在女人腰腹,嬉皮笑脸的亲吻她肚子,“咱们还有小二,你看他多喜欢你,刚才还主动抱你,我都差点醋了。你瞧见了,我和他说话,他爱搭不理。我说母子连心,果然没错。”

    涴儿不言,卫祎笑着抓她的手,催促道:“你不喜欢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的吗?”

    他是聪明人,狐狸一样狡猾,一出手就捏人死穴。母亲更惦念孩子,这毋庸置疑,相比于父亲,母亲在孕育子嗣中承担更繁重的任务,她们献出了血肉、精力、甚至生命,肚子里蛊虫更会蚕食她们,让她们变成母爱的傀儡。

    “嫔妾……”涴儿产生迷茫,犹豫许久道:“嫔妾同皇上所愿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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