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两人都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也霎时明白了此时的处境。

    头上传来这声音,再加上刚才那一撞,重芸一下子清醒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 宁让的语气透着薄怒。

    重芸心想:我在这里不是拜你所赐吗?

    她不敢再乱动,怕无意中又撞到头,“侯爷醒了?”

    宁让“嗯”了一声,心想重芸并未随自己参与宴会,自己怎会和她躺在一辆马车上。

    他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儿,那些气体在这个密封的空间中游荡,在他的鼻尖窜来窜去。

    常年使毒的经验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马车。

    宁让:“我们这是在哪里?”

    重芸:“侯爷不记得了吗?”

    宁让觉得她在跟他打哑谜,他实在没有耐心,“怎么回事?”

    重芸:“我们现在正从乌提王陵回城。”

    “乌提王陵?”宁让对此地并不陌生,但他竟然不记得自己去过乌提王陵,这件事让他有些失神,他对于不能自我把控的事情格外在意。

    “追月送侯爷回使臣馆后,侯爷非要拉着阿我策马出城,一路跑到了乌提王陵,还遇见了……国师。”她将“国师”两个字声音压小,毕竟这驾马车的侍卫也是车师闲派的。

    “车师闲?”宁让拧了拧眉毛,他倒是好久没见过此人了。

    “对啊,侯爷想起什么来了吗?”

    宁让不语,此时只觉得脑袋晕沉,像是喝断片的样子。

    重芸心道:那什么哄小孩一般叫他二郎的事,他最好一丁点都别记得。

    他似乎觉得两人这样子躺着说话有些尴尬,于是率先起身坐起来,重芸这下老实躺着,倒是没有再与他相撞。

    “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详陈一遍。”宁让吩咐道。

    “哦。”重芸当然不会老实全部招认,只是省去了两人那些无关紧要的对话。

    她说起车师闲与他的打斗时,宁让打断道:“我与他谁赢了?”

    重芸:……

    呵,男人。果然其他一切不重要,输赢,最重要。

    “国师认出侯爷来了,然后就不想打了。对了,侯爷,国师的用毒技术应该也是不错的,我看你们一边用毒一边打斗,吓得我心都快跳出来了。”

    他沉默半响,“回去后不要与人提起今晚的事。”

    重芸又没有脑子发卡,宁让的事情她半个字都不会说。

    重芸趁他起身,摸黑往后挪,退到马车的角落里,方才觉得退到了安全警戒线以外。她突然想起明天是宁让的休假时间,心道不妙,这男人的休息时间就是她的受难日。

    不如趁现在黑灯瞎火,天还未亮,赶紧补觉。

    她闭上眼睛继续缩在马车角落里睡觉。

    宁让靠在马车的软垫子上闭目养神,他虽然不记得自己醉酒后的片段,但重芸提及的“射星星”,却让他哑然失笑。

    十二岁那年,宁让与父母兄长一起路过乌提,良国与乌提、那笙止战后的那几年,乌提百废待兴。

    宁默作为深度参与那几场战役的将领,深感战争的艰辛和不易,那时候的乌提大将军巴放提与他作战几年,既是对手,也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只是碍于两人的身份,不得已拿起武器,站到了战场上的对立面。

    巴放提死后,宁默挥泪封存自己的宝刀。携妻儿出访乌提之时,他特意登上乌提王陵,诚心实意祭拜这位曾经的对手。

    兄长宁谦比宁让大6岁,那时已随宁默征战沙场几年,他见过父亲与巴放提的恩怨,也亲眼目睹过他们在军事理念上的惺惺相惜。

    那一夜的私人祭拜结束后,为了缓和沉重的气氛,宁夫人指着漫天的星斗,昂着下巴挑着眉问两弟兄:“大郎、二郎,跟为娘比试比试射箭怎么样?”

    宁让自是不屑一顾,“阿娘射箭哪里比得过我?”

    宁谦则温和地说:“好啊,好久没与阿娘比试了。”

    宁默一掌将宁让的头摁下去,“你小子翅膀硬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是吧?”他一向教导两个儿子要尊敬娘亲,没想到这小儿子总是嘴巴不饶人,自诩习武天赋高,就不将勤加练习放在眼里,三天钓鱼两天晒网,终日钻研哪里的美食好吃,哪里的景色好看,号称要著书立作扬名立万。

    好在大儿子继承了自己的衣钵,早早战场上历练了一番。他自小温和勤奋,对待长辈也是彬彬有礼,这让宁默经常生出“不愧是我的崽”之感。

    宁夫人笑嘻嘻拿出宁默为她特制的弓,那张弓较正常的弓更小更轻便,拿在手里倒是衬她。

    “那为娘便不客气了,咱们来比试‘射星星’吧。”

    宁让“噗嗤”一声,“阿娘又在骗小孩了,星星离得那么远,怎么可能射得到。”

    “不试试怎么知道?”宁夫人为他们兄弟二人各自分配了一张弓,又对宁默眨眨眼,“默默,你来当裁判。”

    宁让鸡皮疙瘩起了一地,他们夫妻二人都一把年纪了还是那么腻歪。宁让心里吐槽了好几次“默默”,半眯着眼睛不情不愿地举起弓箭。

    宁夫人捏了个响指,“来吧,孩儿们,谁先来?”

    宁让嘴一撇:“我。”他“嗖嗖嗖”对着星斗放出箭矢,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他射完了,又到了宁谦,待宁谦放完所有箭矢,两人一起盯着宁夫人。

    宁让仰头催促:“阿娘,快点,该你了。”

    宁默又在他头上一顿暴击:“没见到你阿娘正在酝酿吗?有点耐心不行吗?小兔崽子!”

    阿娘说的就是真理,阿娘的话就是圣旨,阿娘想干嘛他们都得奉陪。宁让嘴角朝下,弯成了一把小扇子。

    宁夫人不满道:“二郎的头迟早要被你打坏了,成了傻子怎么办!”

    “成了傻子我养着!”

    “敢情你去打仗了,这孩儿成天不是我带着?!”

    “我不带着老大吗?”

    两人又调整到斗嘴模式,宁谦一脸笑容看着两人的争执,宁让将手一挥,及时打断:“爹娘,要不先比赛射箭?”

    宁夫人这才清了清嗓子,“哎呀你看你,就在那儿说个不停,我都忘了射箭这码事了。”

    她仰观穹宇,并未立马放出箭矢,而是指着天上说道:“燧人氏上观辰星,下察五木,以为火。观星宿如见古贤,熹微星辰照耀今朝,孩儿们,你们可知今夜我为何要与你们‘射星星’?

    ”

    宁谦:“娘幼时进宫陪伴公主,得神官教授,学得观星之术,自然是想要借观星教导孩儿顺天意、敬古今。”

    宁让:“还不是些唬人的玩意儿!

    宁默手一扬:“皮痒了是吧?”

    宁夫人一笑,“不仅是教导你们俩,还有你,默默。”

    宁默有些动容,宁夫人这是在告诉他,斯人已去,皆为命数,无须烦忧。

    宁夫人说了半天,终于指着天际道:“算算时辰差不多了,待为娘为你们射下这满天繁星!”

    她飞出一箭,那箭直冲天际,很快消失不见,却又像忽然打开了什么开关,不一会儿,天空中繁星如雨落下,绚烂无比,火树银花一般在天际呼啸而过,在幕帘一般的天空中绽放。

    流星四溅绕天宇,月华如水洗尘心。

    父子三人皆是一惊。

    宁默:“……夫人,好箭法!”

    宁谦:“阿娘的观星之术令孩儿佩服。”

    宁让:“说什么‘射星星’,原来是算好了时辰。”

    那一夜星桥夜度,火树宵开,成为宁让儿时记忆中浓重的一笔。

    他听着马车的轮子在路面上压出的阵阵声响,挑开了马车帘子,窗外,一轮硕大的月亮高悬于天际,似是追着他疾驰。月影浮动,照进窗台,借着月光,他看见那缩在角落里闭目酣睡的女子,睡着时,倒不似醒着那般跳脱聒噪,多了几分娇态。

    他撩起帘子,静静地顺着月光的流动,将目光放在她的脸上。

    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隐隐预约的画面,是关于眼前这个女子的。

    她坚定地说:“二郎想干嘛都行,我一概奉陪。”

    是自己醉酒时发生的事吗?他努力回想,却如雾里看花,越发看不清了。

    一概奉陪么?呵,不自量力。他放下帘子,任由思绪在这黑暗的空间中滋长。

    乌提王陵。

    车师闲眼神一瞥,看见那个躲在柱子后面的身影。

    “出来,听了半天墙角了吧。”

    柱子后出一个人,那人仰起头:“师父,徒儿惶恐。”

    车师闲拂尘一扫,“你认识他们俩?”

    那人颔首,忐忑道:“认识。”

    马车进城时一切顺利,这辆精致的马车本就具备在须台自由通行的权利,城门守卫以为是外出的国师归来,纷纷恭敬放行。

    追月出城跟丢了人,已经令部分男侍回使臣馆守株待兔。

    二人从马车上下来,使臣馆的男侍便迎上前来,牵马的牵马,打灯的打灯,好不热闹。

    重芸哈欠连天,忙不迭爬回去睡觉,再不睡,恐怕天光都要亮了。

    果不其然,天亮了她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她拉开门一看,竟是一晚上没睡的追月。

    他眼圈都是黑的,“阿芸姐姐,昨夜侯爷没事吧?”

    重芸简直想给这个孩子鼓掌,顺带点个赞。就不能够让姐姐好好睡一觉吗?有什么事不能等睡好了再说吗?

    他小狗一般眨巴着眼睛,“去了哪里啊?乌提王御赐的马就是跑得快,我真是无论如何也没跟上。”

    重芸本想说点什么,想起宁让的嘱咐,还是选择了闭嘴。

    “侯爷喝醉了骑着马那叫一个自由自在,夜里在郊外一顿乱跑,恐怕是哪儿哪儿都去了。”

    “幸好没有出事!”追月叹气。

    “那可不是。”

    见他还不走,重芸问:“还有事吗?”

    追月两个黑眼圈上方的眼珠子一转,“有啊,昨日侯爷说了,今天要去看阿落。阿芸姐姐想一起去吗?”

    之前两人不是关系剑拔弩张吗?现在怎么追月说起阿落还怪自然的?

    她的精神为之一振,那阿落和他的疯子阿娘,怎么样都算是她和宁让带出来的,不过自己回须台后一直眼睛看不清,不方便出门,好了以后,她多方打听,也没有打听出他们娘俩的下落。

    现在追月主动提起,她自然是想要知道他们的近况。

    不过,这么夜以继日工作,追月这身板受得了吗?

    她不住感慨:果真是少年,使不完的牛劲儿。

    她梳洗完努力睁开眼,往宁让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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