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779

    混凝土碎块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衣料,针一样扎进后背。每一次沉重的震动,头顶那片摇摇欲坠的巨大阴影就簌簌落下灰土,呛得她喘不过气。

    “咳……咳咳……”

    眼睛被泪水、灰尘和额头上流下来的温热糊住,视野里只剩下扭曲交错、如同巨兽獠牙的钢筋轮廓。小小的空间里,空气混浊粘稠,带着浓重的焦糊味和土腥气。

    脚边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僵硬地转动眼珠,一块染着暗红斑点的碎花布料,半埋在瓦砾里,是熟悉的颜色和图案。

    妈妈……

    最后是妈妈把她推进那个壁橱的,然后是巨大的撞击声,接着就是这片死寂的黑暗。

    “呜……”

    细弱的呜咽终于冲破了被恐惧扼紧的喉咙。眼泪混着泥灰和血水,在脸上冲出冰冷的沟壑。她想伸手去够那块碎花布,指尖颤抖着,却怎么也够不到。

    巨大的悲伤和冰冷的恐惧像沉重的石头,死死压在心口。世界只剩下这片绝望的囚笼。黑暗,冰冷,充满死亡的气息,一点点吞噬着她渺小的身躯。

    爸爸……妈妈……谁……

    就在这时,头顶覆盖的阴影微微晃动了一下,簌簌的灰尘落得更急了。

    然后,一个声音极其突兀地,穿透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哼唱。

    一个男人的哼唱,嗓音低沉沙哑,含混不清,随心所欲地跑着调,像一根被随意抛在风中的破布条。

    她望向声音来源——头顶那片交错巨石缝隙的黑暗处。

    巨大的混凝土块被一个黑暗的身影单手随意拨开,如同拨弄散落的积木。断裂的钢筋被他轻易地拧弯、掰断,发出沉闷的呻吟。灰尘和碎石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啦落下。

    那哼唱声还在继续。

    光线似乎亮了一些。一缕浑浊的天光艰难地挤了进来,恰好照亮了他俯身探下来的手臂。

    那不是正常人的手臂。整条右臂,从肩膀一直到手腕,都被一种粗糙、肮脏、染着大片暗褐色污渍的绷带紧紧缠绕着,裹得严严实实。绷带本身也破破烂烂,边缘磨损开线。

    而此刻,这只缠满肮脏绷带的手,伸向了她,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没有话语。一股强大的力量传来,茉莉感觉自己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被那只缠满绷带的手轻易地从瓦砾的夹缝中提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一阵天旋地转,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全身,双脚似乎碰到了相对坚实的地面。

    那跑调的哼唱声,却在这时又响了起来。就在她的头顶上方,近在咫尺。

    茉莉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掀开一点点眼睑的缝隙。

    视线撞上的是一个宽阔的后背。那个男人松开了她的手,似乎准备离开了。

    “……等等……”

    随着她的呼唤,男人微微侧过脸。

    他的脸也被同样粗糙、肮脏的绷带一圈圈缠绕,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鼻孔和一小片紧绷的下巴。绷带下缘沾着深色的污渍。

    就在茉莉的目光接触到那双眼睛的刹那,那双眼睛也恰好微垂,随意地扫了她一眼。

    昏暗的光线下,那双眼睛呈现出一种非人的、冰冷的金色。瞳孔深处,是两道细窄、锐利如毒蛇般的竖线。那目光看不出什么情绪,似乎只有漠然。

    只一眼,瞬间的对视。

    下一秒,男人已转身,哼着那难听、跑调、破碎的曲子,身影在浓烟中迅速模糊、变小,最终消失在毁灭的喧嚣里。

    ***

    后脑勺撞在冰冷的金属上,发出一声闷响,带来一阵钝痛。

    梦境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惨白的天花板,纵横交错的管线,散发着恒定冷漠光晕的嵌入式顶灯。

    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刺鼻,钻入鼻腔,盖过了残留在意识里的血腥和焦糊。空气里还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气息,像腐烂的水果,这是能量抑制剂的味道。

    茉莉的眼珠僵硬地转动了一下。

    手腕、脚踝和腰身传来束缚环熟悉的、冰冷的压迫感,皮肤接触金属的地方传来刺骨的寒意。

    沉重的合金门滑开,发出像生锈的齿轮转动一般的声音。

    一个穿着雪白无菌服、戴着全覆盖式防护面罩的身影走了进来。即使隔着面罩,那步伐的频率和身形也早已刻入茉莉的骨髓——大家都叫他“博士”,实验室的首席科学家,她的“主治”研究员。

    博士走到实验台前,防护面罩后的视线落在茉莉脸上,如同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损耗程度。

    他身后悬浮的金属推车上,几支注射器里的液体闪烁着光泽:一管流转着淡金色光晕,如同被封存的星辰;另一管粘稠如凝固的深渊,不断吞噬着光线。

    茉莉的喉咙动了动,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心脏,收紧。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从被抓到这个实验室,这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

    “好了,开始吧,今天争取能早点下班。”博士笑着跟房间里的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拉了拉塑胶手套。

    “第一实验室,项目编号832938,实验对象Subject-779,6月23日第一次试验。准备注入。”

    博士的声音透过面罩的扩音器传出。他拿起一支装有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动作娴熟地将针头刺入悬停在茉莉颈部上方的一根输液管接口,冰凉的液体顺着管道瞬间涌入血管。

    茉莉的身体猛地一颤。

    一种由内而外的、急剧的麻木感迅速蔓延开来,仿佛全身的神经都在瞬间被冻结。呼吸变得困难,视野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摇晃、模糊。声音似乎也隔了一层水膜。

    这是“先导抑制剂”,剥夺她的感觉,让她无法因剧痛而失控挣扎,也让她在接下来更恐怖的折磨中,保持“清醒”的观测状态。

    博士没有丝毫停顿,紧接着拿起那支流转着淡金色光晕的注射器。针头刺入另一根输液管。

    液体注入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炸开!

    仿佛滚烫的岩浆被强行灌入了血管,沿着四肢百骸疯狂奔涌,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燃烧。金色的光芒不受控制地从茉莉的皮肤下透射出来,在她身体表面形成不稳定的光斑,明灭闪烁。

    一股温暖、浩瀚、充满生机的力量感在她体内左冲右突,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如同被困在堤坝内的洪流。

    这仅仅是开始。

    博士毫不犹豫地拿起了第三支注射器——那管如同凝固深渊般的暗紫色液体。

    当那粘稠冰冷的暗紫色液体进入身体的刹那,茉莉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撕裂了。

    与那灼热的光流截然相反,这股力量阴冷、粘稠、带着浓重的腐朽和毁灭气息。

    它像亿万条冰冷的毒蛇,瞬间钻入骨髓深处,贪婪地啃噬着一切生机。血管里的血液仿佛被冻成了冰渣,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刺骨的寒痛。

    剧烈的抽搐瞬间席卷全身,肌肉在光与暗两股极端能量的夹击下疯狂痉挛,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呃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的嘶鸣冲破了茉莉被麻痹的喉咙,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眼泪和冷汗瞬间浸透了鬓角。

    光与暗在她脆弱的身体里轰然对撞!

    淡金色的光芒和暗紫色的幽影在她身体表面疯狂地交织、缠绕、冲突,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只虫子在蠕动、撕咬。时而滚烫如置身熔炉,时而冰冷如坠寒窟。

    巨大的痛苦超越了□□的极限。茉莉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海洋里疯狂沉浮,眼前金紫两色光芒疯狂闪烁,交织成一片混乱的漩涡,耳中只有自己粗重、破碎、不成调的喘息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濒临炸裂的巨响。

    博士的声音如同从极远处传来。

    “……能量对冲峰值……回路应激……不稳定,注射强制分离剂!”

    光与暗两股狂暴的能量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撕开,巨大的反噬力狠狠撞在茉莉的身体上。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溅射在冰冷的金属台面和束缚着她的合金环上。

    剧痛稍稍平复了一些,意识在剧痛的余波和药物的作用下变得模糊不清,如同沉入冰冷漆黑的海底。冰冷的束缚器将她牢牢地钉在这祭台上。金紫色的光斑还在眼前残留,扭曲晃动。

    就在这意识沉沦的边界,在那片因剧痛而不断扭曲闪烁的光影漩涡深处,一个影像顽强地、碎片般地浮现出来。

    绷带。

    肮脏、粗糙、染着暗褐色污渍的绷带,缠绕着的手臂。

    然后是那双眼睛。

    冰冷、纯粹、不含一丝温度的金色竖瞳。

    那穿过废墟的黑暗,将她从瓦砾中拎出来的、漠然的注视。

    它不曾带来温暖,甚至不曾带来希望。但在这一刻,在这实验室里,在这身体和灵魂都濒临彻底瓦解的时刻,这来自幼时遥远回忆的碎片,却成了她意识深处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视野边缘,博士的身影在仪器幽蓝的光芒映照下,轮廓模糊。他似乎在记录着什么,防护面罩下无法看清表情。

    但茉莉涣散的瞳孔里,那个模糊的身影,逐渐被记忆中那个缠满绷带、哼着怪调消失在火海中的背影所覆盖。

    奇怪的曲调穿越了遥远的时空回荡在她耳边,时断时续。

    她的意识陷入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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