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山的夜风裹着松针香。阮甜蹲在天文社帐篷前，用融化的黑巧克力在曲奇上画星轨，糖霜挤到一半时，手腕突然被拽住——林漾的指尖按在她发抖的手背上，带着相机金属般的凉感。
“低血糖了？”他皱眉看着她泛白的唇色，从背包侧袋摸出颗橘子味糖果，“含着。”糖纸撕开的声音像星空中划过的流星，阮甜看见他手腕上缠着的纱布，想起昨天在医务室瞥见的换药单。
“没事，就是有点饿。”她把画到一半的猎户座曲奇塞进嘴里，巧克力在舌尖化开，混着橘子糖的酸甜，竟吃出几分焦糖布丁的错觉。林漾蹲在她旁边，用树枝在泥土上画星图，袖口滑下露出月牙疤，在暮色中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北斗七星像汤勺，”他的树枝停在小熊座位置，“但我更喜欢南十字星，永远知道回家的方向。”阮甜盯着他发顶的旋，那里沾着片白天做饼干时的椰蓉，忽然伸手替他拂去。他的身体猛地绷紧，树枝在泥土上划出歪扭的星痕。
山顶的望远镜被月光镀上银边。陆明远举着激光笔讲解织女星，结巴的话音未落，阮甜眼前突然泛起黑点。她踉跄着扶住三脚架，林漾的相机被撞得歪向一边，取景器里的星轨瞬间晃成漩涡。
“阮甜！”
再次睁眼时，她正趴在林漾背上，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声。林间小道铺满落叶，他的呼吸拂过她耳后碎发，带着薄荷糖的清冽。阮甜想开口，却发现舌尖还含着那颗橘子糖，甜味顺着喉咙漫进心口，像烤箱里慢慢膨胀的面团。
“别说话，”他的声音闷在胸腔里，“还有十分钟到山脚，再忍忍。”阮甜能感觉到他的肌肉在衬衫下紧绷，每一步都踩得极轻，生怕颠到她。路过溪流时，水面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她的头靠在他右肩，那里有块淡淡的樱花香薰痕迹——是今早她帮他拍掉面粉时蹭上的。
终于在凉亭歇下时，林漾的白衬衫已被汗水浸透。阮甜看见他后颈的碎发贴在皮肤上，伸手想替他理一理，却触到他突然绷紧的脊椎。“谢谢。”她轻声说，把剩下的半颗橘子糖塞进他掌心，“其实我七岁时……”
话到嘴边又咽下。远处的星空突然亮起来，银河像撒了把碎钻，阮甜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去年在机场等父母时更清晰。林漾忽然打开相机包，取出个绒布小包，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照片。
“这是去年霜降拍的。”他指尖划过第一张照片，画面里的阮甜正在捡社团招新海报，发尾的蝴蝶结被风吹成模糊的粉色光斑，背景是棵缀满白霜的银杏树。“你那天穿的是藏蓝色毛衣，校徽别在左胸第二颗纽扣旁。”
阮甜愣住。第二张照片是深冬的操场，她蹲在雪地里堆小熊，围巾滑落露出后颈，林漾拍的是她睫毛上的雪花，焦点却精准地落在她手腕的红绳上——那是母亲离开前送她的生日礼物。
“这张……”她指着第三张，画面中央是块裂开的樱花饼干，背景虚化得只剩烘焙社的烤箱，“是我第一次烤失败的那块？”林漾点头，耳尖泛起薄红：“裂缝像天鹅座的翅膀，我想……或许破碎的东西也有自己的光。”
最后一张照片让阮甜 breath 一滞。那是今天傍晚拍的，她站在望远镜旁给大家分曲奇，侧脸被夕阳染成蜜色，发梢的蝴蝶结上停着只萤火虫。相纸右下角用铅笔写着：“你比星子更明亮。”
“为什么……”她声音发颤，指尖抚过照片里自己发亮的眼睛，“为什么要拍我这么久？”
林漾沉默许久，直到萤火虫从蝴蝶结上飞走，才从包里摸出条银色项链。链子上挂着颗微型望远镜，镜筒里嵌着片樱花标本：“去年在医院，听见隔壁烘焙坊有小孩笑，我偷偷爬起来看，就看见你……”他喉结滚动，“穿着粉色围裙，给每个病人发小蛋糕，笑得像刚出炉的舒芙蕾。”
阮甜忽然想起那个暴雨夜，她在医院给护工送曲奇，转角遇见抱着病历本的少年。原来早在相遇之前，他的镜头就已经捕捉到了她，像星星遇见属于自己的轨道。
下山路上，阮甜把星空项链戴在林漾脖子上。银链滑过他锁骨的旧疤，坠子刚好停在心脏位置。“这样拍星星时就不会冷了。”她说，指尖不小心碰到他喉结，感觉他浑身一颤。
路过天文社帐篷时，陆明远举着相机起哄：“漾哥，拍到流星没？”林漾抬手挡住镜头，却没注意到阮甜耳尖的红痣在月光下晃成小团阴影。苏郁不知从哪冒出来，往阮甜手里塞了袋热可可：“小甜，你的低血糖药在我这呢——”学姐忽然噤声，目光落在林漾脖子上的项链。
深夜的社团群聊炸开了锅。阮甜盯着苏郁发的照片——林漾背着她下山的背影，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的手虚虚攥着他的衬衫后摆，像抓住颗不会坠落的星星。配图文案：“今晚的青岚山，有两颗星星靠得特别近呢~”
手机震动时，林漾的消息刚好弹进来：“明天摄影部没人，要来试镜头吗？”阮甜看着窗外的星空，想起他照片里的蝴蝶结，忽然觉得那些曾以为孤独的夜晚，原来都被某双眼睛温柔地记录着。
她摸出包里的《小王子》，在狐狸画旁添了颗星星，旁边写：“驯养玫瑰的狐狸，终于等到了属于他的星空。”夜风掀起窗帘，把樱花吹进台灯的光晕里，像极了林漾镜头里，她永远裹着的那层蓬松暖光。
烤箱的余温还留在指尖，阮甜忽然明白——原来治愈不是突然的光亮，而是像星子慢慢汇聚成银河，像面团在温暖中慢慢发酵，像某个少年用三年时间，把她的每个瞬间都拍成了值得收藏的春天。
当她闭上眼睛，听见远处的溪流声，听见林漾相机快门的余响，听见自己心里，有颗种子正在轻轻发芽。那是被薄荷糖和樱花饼干浇灌的种子，终将在某个晴朗的早晨，长出属于他们的，永不坠落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