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喂邪神喝水后,叶依的炮灰人生又多了一重体验——喂邪神喝粥。
自苑寒山喝完水后,躁动不安的状态就像是被抚慰了般,乖巧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她递来每一口粥,而后吞掉。
虽然他黑漆漆的眼一直盯着她。
叶依只能任劳任怨地喂着白粥,思考苑寒山是否发烧烧坏了脑子,不然怎么真的像个孩童似的等她喂粥。
“张嘴。”
换做是平常的苑寒山,她肯定是不敢的,但现在的苑寒山可能真的不正常。
听闻她命令似的口气,也只是平静地张开了嘴,静静地等她的勺子盛着白粥。
浓郁白稠的粥擦过少年唇边,而后被粉嫩的舌尖卷入口中。
如此反复几次,碗中的白粥几乎下了大半儿,叶依举在空中的手格外地酸累,终于忍不住委婉微笑道:“大人,您自己喝吧?”
话音刚落,少年本来舒展的眉目微微蹙了起来,一副不认同的模样望着她。
叶依:“……”
“那还是让潇云起……”
话还没说完,这次又多了一道坚决的抗拒的目光。
叶依望着手中这碗粥,顿感自己沧桑了不少。
只是瞧着苑寒山这副安静等她喂的模样,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说起来,他从醒来后,还一句话没说。
叶依一直是敏锐细腻的,察言观色的。
她不动声色举起了汤匙,有意试探,“稍后修真界的长老还要求见呢。”
小少年无动于衷,只安静喝粥。
他是察觉到了她试探的意图,懒得与她计较?还是……
叶依觉得有些蹊跷:“您还记得我是谁吗?”
小少年咽粥动作一滞,掀起眼帘朝她看来,静静等她说话。
叶依浅笑:“您瞧您,又不记得我了,我叫叶禾呀,大人。”
叶禾。
小苑寒山眸光微动,复又垂下眼睫喝粥。
这回叶依不淡定了。
她被眼睫半遮住的瞳眸闪过一丝细微的光。
苑寒山失忆了。
*
苑寒山失忆,这对叶依来说绝逼是件好事。
虽然他帮过她,但叶依也没有一直当忠心下属的意思。毕竟伴君如伴虎,她也没有信心能在他身边活到大结局。
“你在想什么?”
少年略微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叶依的思绪,漆黑的眼珠望着她,连唇边的粥都不喝了。
叶依内心一叹。
他的状况还未有太多好转,但是身形却如抽芽的柳枝生长,不再像几日前的孩童模样青涩,成了少年姿态,已隐隐有日后的风采。
最初发现这一变化的叶依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毕竟仅隔一夜便从一个孩童长成少年状态,这是什么生长速度?
她无意识地咬了下唇瓣,她有预感苑寒山在逐渐地恢复。
哪怕他的烧还没完全退去,依然有些脆弱。
是的,脆弱这个词本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就像他也不应该出现发烧这种症状。
他现在像一个有血有肉会生病的人类。
法力不知是否消失了。
“没什么。”叶依面不改色道,“只是在想您状态比昨日好多了。”
少年苑寒山表现得沉默寡言,却格外喜欢她熬的白粥。
他没吭声,静静地喝粥,仿佛刚刚的话不是他问出的。
叶依舒了一口气。
如果苑寒山一直是这样的形态,倒很轻松。
她站起身,瞧见他一直垂头安静的模样,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头。
触感果真毛茸茸的。
只是在触碰的瞬间,她的意识倏然回转,而后僵硬快速地收了回来。
她还真是有些过于放松了,老虎的头怎么能随便摸呢。
叶依讪笑着转身离开,身后响起一道沙哑微弱的声音。
“你要走吗。”
叶依几乎步子一瞬间就顿住了,下意识回头,大殿内暗沉的朦胧阴翳了少年的脸,眼中的光明明暗暗。
你要走吗。
叶依挂着虚伪的浅笑,进退自如的表情难得迟住了一秒。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他好像没失忆,什么都知道。
她无所遁形。
然而这个荒谬的想法很快被叶依否定了,她莞尔,“粥喝完了,我去给您盛,潇云起马上就会采购回食物。”
他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否认真听了,反正她一向都看不透他。
那又有什么所谓。
她今晚就要离开邪神殿。
叶依握住碗檐儿的手紧了紧。
月悬高空,夜深人静,冰凉如水的月色悄悄从门缝钻了进来,照亮一小片地面,像是澄澈的水镜。
“水镜”很快多了一抹倒影,映出一张坚定的面容。
叶依一切都准备好了。
今夜,就是她叶·钮祜禄·依出逃的日子!
此次出行紧张匆忙,她什么东西也不打算带,也没有向潇云起透露自己的计划,只将诸多嘱咐事宜写在了通讯玉牌上。
比如若苑寒山问起她去了哪里,就说她去青云宗,势要为他一雪前耻等等。
但叶依觉得,以苑寒山目前的孩童性子,只会沉默,不会过多过问。
说不定连问都不会问。
脑海里的想法纷杂,争先恐后地涌现大脑中,叶依蹑手蹑脚地靠近最后一扇大门,手心出了一层冷汗。
曙光,就在眼前!
她眼中闪过自由的喜悦和光芒,轻轻推开了最后一扇门。
只是下一秒浑身僵住了,像是五雷轰顶。
月夜如霜,冰冰凉凉地洒落地面,叶依的心也在这一刻冷到了极点。
小少年不知在门那里站了多久,月色凝落流淌在他俊美的脸上,像是从水中跃出的美人鱼。
白皙得近乎透明的面容上,黑幽幽的眸子晕着清冷的光,宁静地,沉沉地望着她,像是等了她许久。
叶依被吓了一跳,死死地掐住掌心才不至于尖叫出声,强自镇定道,“您……大晚上的在这做什么呀?”
他置若罔闻,等她磕磕绊绊说完,只轻而淡地问道:“你要去哪?”
他的神态实在安静,自始至终未曾波动过一瞬,轻和幽幽的口吻却让叶依的心抖了抖。
该死,他怎么会在这等着她。
她会不会被他恼羞成怒杀死?
她只是想跑,不是想死啊!叶依心里叫苦不迭。
空气陷入了一片静默,他静静地等待着她的答复。
许是站的久了,他的身子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呼吸略微急促了些,鼻尖呼出的气息是绵绵的烫意。
眼圈都是微微的泛红,应是高烧烫的,偏那双眼沉静极了。
只是看的久了,倒好似觉得盛着无尽的委屈的错觉感。
如果是成年版压迫的苑寒山,叶依只会害怕得想逃,但是现在是生病且缩小版本的邪神,叶依觉得他现在的模样像是个被抛弃的小可怜。
他在这等了多久?看上去更虚弱了,像个摇尾乞怜的小狗狗。
叶依想起了他昏迷时枕在她大腿时宁静依赖的模样。
这丝诡异的错觉一直盘桓在她心头,直到他开始咳嗽,叶依才惊醒。
她鬼使神差拉过了他的手,少年一僵,手间触感一片冰凉,像是冰块。
这话在这片冰凉中也就不自觉地说了出去,“你站了多久,很冷吧?”
丝丝怜惜和惆怅的意味夹杂其中。
少年瞳孔微微放大,呼吸一滞,似乎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因而那双眼竟有些茫然无措。
他以为她会跑的。
像曾经背叛过他的那些人一样。
他的眼瞳视线随着她的话落到了已经有些麻木的手上。
冷?
这很冷吗?
九寒冰窟,他被困过数月也无动于衷,如今又何曾会冷呢?
少年苑寒山想冷笑出声,只是当他望向眼前那双认真凝视他的眼睛,才意识到她好像真的在乎他是不是受凉寒冷。
掌间相触的温暖一点点如扩散的火苗,烫得他僵硬得没有知觉的手蜷缩了一下。
他撇过眼睛不去看她,掌心却因久违的暖意慢慢回温。
他喉间滚动了一下,只慢慢发出一个没什么意义的音调。
偏偏呼出的鼻息是被灼热的滚烫。
他觉得头有点晕,像一个凡人似的的脆弱。
这真不该。
他是怎么病成这样的?他记不得了。但他得早日回去清理掉那些虾兵蟹将,再和沈寒松做最后的了断。
叶依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觉得他如今的神态像极了傲娇小正太,她无奈地笑了笑,悬着的心却放了下来。
手微微紧了紧,佯装随意道,“你道我要去哪?我是要给你取一床被子。”
她昂首示意,月光下两根树上拴着的麻绳间,果真有晾晒好的被子,萦着皎皎月色。
耳边没有动静,叶依心中有些忐忑,回头,刚侧身的刹那,就贴上一具冰凉的躯体,他一定是冷风中站了许久,身体才会这样凉。
少年面色苍白,两颊却有秾红的热晕,羽睫轻轻地扑闪着,呼出的气息隔着一层衣裳,也觉得滚烫。
他的身体也在微微地颤抖,似乎是支撑不住,才朝她倾来,头偏在了她的肩头。
“如果你要走。”
他闭上眼睫,热气滚烫,眼尾红通通的,染上一树桃花色。
“记得带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