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为羞愤,还是自己已经放弃了美人计,云清殊也搞不懂自己真正的想法,总之她龟缩在院子里好多天,霍霁召见她的时候也推病不去。
她每天卧在塌上,翻来覆去地回想,到底霍霁是在哪里吃了那场败战,既然是能震惊朝堂的败仗,想必损失惨重,到时就是他最薄弱的时候。
她手上有什么筹码呢,当初送嫁的几十个亲卫还在,他们的武艺也颇为不俗,若在霍霁受伤的时候偷袭,也是有挺大胜算的,而且那个地方注定会被敌军一把大火烧光,她谋害主帅的罪名会被灰烬掩盖住,到时候大家骨灰都不分你我的,也算合葬了。
计划是个好计划,为难的点就在于,怎么走到虚弱的霍霁身边去呢,主帅出征带个小妾随行?这要放在哪个昏庸的将军身上还有点可能,霍霁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那若是她对霍霁表现得情深似海,在夫君有难的时候不顾生命危险带兵为他解困呢?这是个好主意,只是她哪来的兵,几十个亲卫跑出去,怕是连霍霁的面都见不到就被敌军一锅端了。
云清殊突然想到那日在书房外为她解围的孟逸之,也许,小孟将军愿意帮她最后一把。
虽然这个计划仔细想想全是漏洞,但她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霍霁提防她特别紧,投毒也没机会,只能放手一搏了。
想通了事情,云清殊又斗志昂扬地起身,吩咐竹韵拿出最漂亮的首饰帮她装扮。
竹韵想起她那日身上的伤痕还心有余悸,“姑娘是又要去霍侯那么?不再休息几日。”
云清殊给自己细细地描眉,“时间紧迫,等不了了。”
“姑娘还年轻,跟霍侯还有一世的时间可以相守呢,何必着急。”
哪能不着急啊,还有几年家都要被抄了,今日她不杀霍霁,将来京城会有几十万人惨死在霍氏兵下。
确认铜镜中的自己无比的光彩夺目,比那日让霍霁在书房就情不自禁时更加娇媚,云清殊自信地往书房走去,美人计,美人又出发了。
然后,美人又在去书房的必经之路邂逅了一个少年将军,云清殊看看熟悉的湖,又看看熟悉的小孟将军,一时有些疑惑。
同为主帅的左右手,苏浚每天忙得见不着人,怎么孟逸之经常出现呢,而且也没哪个下属一直在上司私宅里四处乱逛吧,这合理吗?
虽然满头疑惑不解,不过想着孟逸之也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到时还仰仗着孟逸之带她千里奔夫呢,云清殊不由地对他展颜一笑,客气道:“小孟将军,近来可安好?”
已经在湖边站了半个时辰的孟逸之矜持地点点头,望着湖水故作深沉。
云清殊只觉得他有些奇怪,跟初次见面时那个莽撞的少年将军不似同一个人,不过她也没多想,礼节性地颔首就想往书房去。
一直望着湖水不知道看什么的孟逸之又突然说道:“那块玉佩,怎么不见你戴着?”
云清殊后背一紧,那三百两她都花完了,怎么突然又问这个,“怎么,那块玉佩对你很重要么,输给我的东西就是我的,哪有要回去的理!”
孟逸之见她一脸紧张,可见害怕急了自己会要回去,心底不禁一软,她竟如此看重自己送给她的物件,可惜她已是霍侯的人……欣喜之余又不免酸涩,为何有情人却无法终成眷属。
云清殊见他又不说话了,脸色奇奇怪怪地在那里变来变去,只以为他想讨债,连忙告辞,“我还要去探望侯爷,就先告辞了。”
听到她提及霍侯,孟逸之心里又是一痛,她肯定是在借此暗示两人之间隔着霍侯,今生已是不可能,一时难受得险些落下泪来。
云清殊见他要哭,心下大骇,难道那块玉佩还是什么亡母留下的遗物之类的重要物什,那当初给的时候怎么不说!现在她钱都花完了才来搞这一套,这不是讹人吗?
云清殊越想越气,也不顾他又在低声念叨什么,自顾自往书房去了。
留下孟逸之一个人对着她的背影,长吁短叹,上天为何就要如此为难有情人?
情窦初开又大受阻碍的小孟将军闷闷不乐地回府了,第无数次在自家亭中对月独酌,念一些酸溜溜的情诗。
伺候他倒酒的侍从偷偷翻了一个又一个白眼,眼见着他家少爷一天天陷入进去,为了避免他被老爷或者霍侯砍掉脑袋,他还是冒死劝谏道:“少爷,我今儿个看到个有意思的话本,说给你听听?”
孟逸之深陷在酸涩的爱恋中,以前对这种没脑子的话本最是深恶痛绝,他心里只有箭术和武艺谋略,如今也感兴趣起来,“说来听听吧。”
“就是说,有个奴仆看上了主人家的美妾,竟然胆大与其私通,最后活生生被主人家打死了!”
侍从特意重重强调了“打死了”几个字,希望他家少爷悬崖勒马。
而孟逸之只听到了这几个字,“私通?”
作为一个出身武将世家的嫡出公子,孟逸之见多了男人三妻四妾,在外养三两红颜知己,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
侍从见少爷眼睛都亮了,悄悄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怎么就多这个嘴,少爷到时真的会被老爷乱棍打死的,孟家要绝后啦。
云清殊辞别了孟逸之,一个人往书房走去,在书房的院子外面又遇到了一行武将,看见云清殊走来一伙人又是各种讥讽,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些腌臜话,气得云清殊直咬牙。
走到书房门口才知道,居然扑了个空,霍霁刚走。这可真是稀奇,往日霍霁天天在书房待着,比起武将更像个文臣,所以听到仆从说,霍霁是往练功房去,云清殊禁不住有几分好奇。
宁王练功她见过,就是个花架子,遇见野狗群都不好说能不能打得过,霍霁平日里伏在文案都自带一身杀气,这种人真的进练功房会是什么样子。
云清殊向来想做什么就立马得去做,既然起了兴致抬脚就往练功房去。
侯府很大,她走了好一会才到练功房,路上又遇到霍霁的几个妾室,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看见云清殊避如蛇蝎,扭头就走。
侯府虽大,没有一个待见她的,云清殊有一瞬间感觉回到了京城,王公贵族都看不起她们姐妹,那时候云氏地位低微,比不过她们就算了,如今在侯府她算出身高贵的,怎么还是让人看不起。
练功房大门敞开,霍霁一枪在手,枪势如潮,寒芒毕露。哪个女子不爱慕强者,如若他不是反贼,要她放弃姐姐为她筹谋来的王妃之位,做他入不了族谱的妾室,她想,自己也是甘愿的。
一刻钟后,霍霁收起长枪,屋外站着的人,没了往日的故作谄媚,反而一脸惋惜地看着自己。
霍霁眉峰一挑,长枪出手,下一瞬,枪尖已直抵她喉咙。
练功房不同于书房的人来人往,这里位置僻静,而且今日不知为何,霍霁并未带着随从伺候,这里此时就只有他们二人独处。
前几日还耳鬓厮磨,情难自已,那时霍霁搂着她腰身的手,分明那样滚烫,跟此时喉间冰冷的枪尖截然相反。
云清殊理智觉得,她应该示弱的,泪眼迷蒙地看着他,或许男人会心软。
可不知为何,生死关头,她只是冷冷地,倔强地与他对视。
两人相持片刻,最后霍霁移开长枪,在她喉间留下一道血痕。
霍霁走回屋内,用布擦拭枪头,声音虽低但清楚地传入云清殊耳中,“你此时回京城,我不拦你,等我查清你想做什么,你试试我长枪取你首级时,你能逃多远。”
云清殊直到在自己屋内呆坐几个时辰后,都没想明白,霍霁为何如此喜怒无常。
明明那日在书房,他情动的样子不似作伪,若不是云清殊拼命抵抗,又哭又闹的,两人也许就做到最后了,今日又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干嘛呀这是,她想杀霍霁都没外露这么大杀气,这让她戏还怎么演。
被吓了一场,又安分了几日,就得到了霍霁再次带兵出征的消息,明明他胳膊还没好。
边境怎么就这么多战可以打,云清殊百无聊赖的,找了张边境的地形图看,一边让人去打听,霍霁这次又是去哪打战。
她的人跟她一样,在侯府里很不受待见,塞了很多银子才得到消息。
云清殊一边心疼她的银子,一边打开霍霁这回的路线图仔细看。
一路往北边沿着边境线走,最后到达的地点是……大平?
没错!就是大平,云清殊激动得猛地站了起来,就是这个地名,她之前怎么都想不起来。
前世听到这个地名的时候她还想着,大平却如此不太平,竟发生如此惨案。
如果跟前世一样,霍霁会在这里遇到生平罕见的败仗,身负重伤,险些殒命,甚至还惊动了朝廷派出援兵。
如果这次顺利的话,云清殊会追过去,直接带亲卫了结他,传回京城的将是他的讣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