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

    刚才发生的一切,到底算什么?他精准地计算着她偷看他的日子,用她偷看的时间丈量他的艺术创作,然后在暴雨中拦住她,宣告这个秘密……难道只是为了……收下那笔迟到了三个月的赔偿金?

    这个念头荒谬得让她想笑,可嘴角刚扯动一下,眼眶却先一步酸涩起来。冰冷的雨水混着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混乱的温热液体,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抱着书包,失魂落魄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公交站的方向跑去。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积水中,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寒意刺骨。

    回到那个小小的出租屋,夏夏把自己扔进冰冷的浴室。热水冲刷下来,才让她冻僵的身体找回一点知觉。她裹着厚厚的毛巾,坐在床边,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脑子里却一片混沌。

    那个湿透的信封,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江屿的口袋里。他会打开吗?看到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币,会不会觉得可笑?那支炭笔,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仅仅是作画的工具,还是……也有特别的意义?

    还有那句“第102天”……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的?每一次她自以为隐秘的偷看,原来都在他的计时之中?这三个月,在他眼里,她是不是就像一个笨拙的、不断重复着滑稽动作的小丑?

    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汹涌而来,几乎将她淹没。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哀嚎。太丢人了!太可怕了!

    然而,在翻江倒海的羞耻和混乱之下,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法忽视的悸动,像深海里悄然浮起的气泡,轻轻地、固执地冒了出来。

    他收下了信封。

    他没有说“忘了”。

    他……注意到了她。精确地,长久地。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她混乱的心湖里,荡开了一圈细小却无法平复的涟漪。

    第二天是周六。雨过天晴,阳光灿烂得刺眼,仿佛昨日的暴雨只是一场幻觉。

    夏夏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起床,精神恍惚。书桌上摊开的数学课本,扉页角落那个小小的“102”像一枚烧红的烙印,灼烧着她的视线。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拿起笔,犹豫了一下,在那个数字旁边,用更小、更轻的笔触,写下了“103”。

    写完,她看着那个新添的数字,心里五味杂陈。102天的秘密被戳破了,这场单方面的“观测”似乎走到了尽头。可第103天……她还能像过去那样,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身影吗?找到了,又该怎么办?

    整整一天,夏夏都心神不宁。书本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昨天暴雨中的画面——他湿透的睫毛,坠落的雨滴,滚烫的话语,还有那只接过信封的、骨节分明的手。

    傍晚时分,门铃响了。

    夏夏以为是妈妈下班忘了带钥匙,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却是隔壁班的林薇,夏夏在这个新学校为数不多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林薇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笑容明媚。

    “夏夏!在家呢?正好,帮个忙!”林薇把文件袋塞到她手里,“喏,这是下周美术社要用的资料,社长让我顺路带给江屿。我待会儿要赶去上钢琴课,来不及了。他家就在前面那个老家属院,7号楼3单元501,你知道的吧?拜托拜托啦!”

    夏夏捧着那个文件袋,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炭。

    江屿……家?

    去找江屿?去他家?

    昨天那场暴雨带来的冲击还未平息,林薇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无异于在她混乱的心湖里又投下了一颗巨石。她下意识地想拒绝:“我……我不……”

    “哎呀,帮帮忙嘛!很近的!就几步路!”林薇双手合十,做出哀求状,“社长催得急,说必须今天交到他手上。你最好了!回头请你喝奶茶!”说完,不等夏夏再开口,林薇已经像只蝴蝶一样,转身跑下了楼梯。

    夏夏僵在门口,手里那个牛皮纸袋沉甸甸的,仿佛有千斤重。

    去找他。

    去他家。

    把资料……交给他。

    这个认知让她刚刚平复一点的心跳再次失控。昨天雨中那令人窒息的靠近,他眼底翻涌的情绪,还有那个被塞进口袋的湿信封……所有的画面都争先恐后地涌上心头。

    拒绝林薇?似乎显得太不近人情。而且……内心深处,一个极其微弱、被她拼命压制的声音在问: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吗?关于那个信封?关于昨天?

    鬼使神差地,夏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家居服,又看了看手中的文件袋。最终,她咬了咬牙,转身冲回房间,飞快地换了一身干净的T恤和牛仔裤,抓起钥匙和那个仿佛会烫手的文件袋,走出了家门。

    夕阳的余晖给老旧的家属院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隐隐的嘈杂人声。夏夏站在7号楼3单元楼下,仰头望着那扇紧闭的、斑驳的单元门,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501。就在那上面。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即将踏入的不是居民楼,而是某个未知的、充满引力与危险的星系核心。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按下了那个冰冷的、标着“501”的门铃按钮。

    “叮咚——”

    清脆的铃声在楼道里响起,也像敲在了夏夏紧绷的神经上。

    几秒钟的等待,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夏夏屏住了呼吸,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脸颊和耳朵。

    “咔哒。”

    门锁转动的声音。

    那扇深棕色的、带着岁月痕迹的防盗门,被缓缓拉开了一道缝隙。

    门缝后,首先映入夏夏眼帘的,不是预想中的江屿的脸,而是……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昏暗。

    门内的光线极其微弱,与门外夕阳的暖金色形成鲜明对比。一股混合着松节油、陈旧纸张、颜料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尘埃般寂寥的气息,从门缝中幽幽地飘散出来。

    紧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在门缝后的阴影里。

    是江屿。

    他似乎刚洗过澡,换下了湿透的校服,穿着一件简单的深灰色棉质T恤,头发还有些微湿,几缕碎发随意地搭在额前,削弱了几分平日的冷硬感。他一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光线太暗,夏夏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目光,穿透门缝的阴影,落在了她的脸上。

    带着一丝……被打扰的、审视的询问。

    夏夏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牛皮纸文件袋高高举起,挡在自己和他之间,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发紧:

    “江……江屿同学!这是……林薇让我转交给你的!美术社的资料!”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有些突兀。说完,她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门缝后那双眼睛,目光慌乱地落在他扶着门框的手上——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虎口处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难以洗尽的、淡淡的炭黑痕迹。

    楼道里一片寂静,只有她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几秒钟后,她听到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回应:

    “嗯。”

    然后,那只扶着门框的手伸了出来,接过了她手中的文件袋。动作依旧干脆利落,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擦过她的手指。

    这一次,夏夏没有瑟缩。她像被钉在了原地,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短暂的触碰和门内飘散出的、属于他的独特气息上。

    文件袋被拿走。

    门缝后的阴影里,江屿似乎微微侧了侧身。他没有立刻关门,也没有邀请她进去的意思。沉默在昏暗的光线中蔓延。

    夏夏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门缝后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她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发颤,带着孤注一掷的意味:

    “还……还有!昨天!昨天那个信封……”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在她提到“信封”的瞬间,江屿插在裤袋里的那只手,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而他那双在阴影中注视着她的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星尘无声地碎裂、重组,翻涌起一种她无法解读的、复杂而幽深的光芒。

    那光芒,比昨日的暴雨更加摄人心魄。

    他依旧沉默着,没有回答关于信封的任何问题,只是那样深深地看着她,眼神像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缚住。

    就在夏夏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时,江屿微微侧开身,将门缝拉得更开了一些。

    门内那片浓郁的、混合着松节油和星尘气息的昏暗,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夏夏面前。像一幅刚刚掀开一角的、深邃神秘的宇宙画卷。

    他低沉的声音在昏暗的光线中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力:

    “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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