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卓雍错的湖水在阳光下泛着蓝紫色的光,像一块被神吻过的宝石。艾米坐在长途车的最后一排,听着前排司机用藏汉混杂的语言谈论新闻:“……北京来的私人飞机嘛,这几天一直在湖上空转,听说找一个跑丢的千金小姐……”
司机手机里播放的短视频画面晃动——一架白色直升机在羊湖上空低空盘旋,螺旋桨搅起的风掀起湖面的涟漪。艾米下意识地拉低棒球帽檐,帽绳勒得太阳穴生疼。她看见车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干裂的嘴唇、晒红的颧骨,还有手腕上那条褪色的格桑花手链——这副模样,再也不是京城里那个穿高定礼服的艾米。
“小姐,你也去浪卡子?”邻座的藏族阿妈突然开口,手里转着佛珠,“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晕车?”
艾米勉强笑了笑,指尖却悄悄按在背包夹层的微型录音笔上——那是阿杰临走前塞给她的,说“遇到穿黑西装的人就打开”。此刻笔身冰凉,像一块藏在暗处的玉。车窗外,那架直升机突然降低高度,机身侧面的金色徽章在阳光下一闪而过——是她父亲公司的标志。
长途车在半路抛锚,司机钻到车底修理,乘客们纷纷下车透气。艾米靠在车轮上,看着远处的雪山发呆,突然听见司机和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低声交谈:“……就是那个戴帽子的姑娘,北京口音……”
她猛地抬头,皮夹克男人迅速别过脸,却露出袖口的劳力士手表——那是王哲同款。艾米转身想走,却被男人拦住:“小姐,借个火。”他的普通话带着刻意模仿的藏腔,但手指间的钻戒出卖了他——那是京城富二代的标配。
“我不抽烟。”艾米侧身躲过,却在擦肩而过时闻到他身上的古龙水味——和父亲特助常用的牌子一模一样。她加快脚步走到路边,假装看风景,却从背包侧袋摸出阿杰给的信号干扰器,悄悄按下开关。
干扰器启动的瞬间,皮夹克男人的手机发出“滴”的一声。他咒骂着拍打手机,艾米趁机溜进路边的小卖部。老板娘正在煮酥油茶,看见她进来,指了指里屋:“电话在那边,免费打。”
艾米关上门,拨通阿杰的卫星电话,却只听到忙音。她想起阿杰说过:“如果联系不上我,就去浪卡子的‘雪莲花’客栈,找一个戴银耳环的老板娘。”这时,门外传来皮夹克男人的声音:“老板娘,看见一个戴黑帽子的姑娘没?”
艾米迅速挂断电话,从窗户翻出去,跳进屋后的青稞地。身后传来男人的喊声,还有直升机越来越近的轰鸣。她在田埂上狂奔,背包里的录音笔不停撞击着肋骨,像一颗即将爆炸的心脏。
直升机的探照灯扫过青稞地,艾米扑倒在田垄间,泥土呛进喉咙。她看见不远处有辆拖拉机正在耕地,司机是个戴牛仔帽的大叔。“大叔,带我走!”她抓住拖拉机的后斗,手指被铁锈划破。
大叔看了她一眼,突然加大油门:“坐稳了!”拖拉机颠簸着冲进一片杨树林,探照灯的光束被树叶切割成碎片。艾米回头,看见皮夹克男人带着两个黑西装保镖追了上来,其中一人臂章上绣着——和凌霄木屋勋章同款的图案。
“他们是……”
“别问!”大叔打断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质徽章扔给她,“拿着这个,去雪莲花客栈!”
艾米接住徽章,冰凉的金属上刻着一朵怒放的格桑花,花心是太阳图案——和凌霄的鹰哨、阿杰的纹身一模一样。她突然想起凌霄说过:“有些徽章,比家族的更重要。”
拖拉机停在山脚下,大叔指着一条隐蔽的小路:“翻过这座山就是浪卡子。记住,别相信任何穿西装的人。”
艾米爬上山坡,回头看见拖拉机被直升机的探照灯照亮,大叔举起双手走下车——他的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枚和她同款的格桑花徽章。她捂住嘴,强忍着冲回去的冲动,转身钻进密林。
夜幕降临时,她终于看到浪卡子县城的灯光。路边的茶馆里,几个司机正在看新闻:“……著名企业家艾米之父今日发表声明,称其女因‘精神问题’走失,呼吁各界协助……”电视画面上,父亲穿着笔挺的西装,对着镜头哽咽,身后是她从小到大的照片墙——唯独没有她穿实验服的样子。
艾米走进茶馆,老板娘果然戴着银耳环。“要杯甜茶。”她将格桑花徽章放在桌上。
老板娘眼睛一亮,迅速收起徽章:“跟我来。”她领着艾米穿过后厨,走进一间堆满青稞的储藏室,墙上挂着一张旧照片——年轻时的老板娘和一个军人站在直升机前,机身上印着和父亲公司同款的徽章,只是多了一行小字:“高原生态保护特遣队”。
“你父亲当年也是特遣队的,”老板娘倒了杯酒,“这枚徽章,是他亲手设计的。”
艾米震惊地看着她:“不可能!我父亲是商人……”
“以前不是。”老板娘指着照片里的军人,“他和凌霄的父亲是战友,当年一起在岗巴守界碑。后来特遣队解散,他下海经商,就再也没回过西藏。”她从柜底拿出一个牛皮信封,“这是你父亲托人带来的,说如果你看到格桑花徽章,就把这个给你。”
信封里没有信,只有一张泛黄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岗巴冰川的一个坐标,旁边写着:“1998.7.15,雪崩真相”。艾米想起张教授日记里的日期,浑身冰冷。
“你父亲动用私人飞机找你,不只是因为你是他女儿,”老板娘的声音低沉,“还因为他知道,你可能会查到当年的事。”
这时,窗外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艾米冲到窗边,看见那架白色直升机正在县城上空盘旋,探照灯扫过茶馆的屋顶。老板娘拉上窗帘:“他们来了。”
“为什么帮我?”艾米握紧地图,指尖沁出冷汗。
老板娘摸了摸银耳环:“因为我是阿杰的母亲。”她掀开青稞堆,露出下面的暗道,“当年特遣队解散后,很多人被偷猎者报复,阿杰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艾米跟着老板娘钻进暗道,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火药的味道。“这是当年的秘密军火库,”老板娘打开手电筒,照亮墙上的涂鸦——是年轻士兵画的格桑花和雪山,还有一行褪色的字:“等春天,带艾米去看南迦巴瓦”。
“这是谁写的?”艾米的声音颤抖。
“是你父亲。”老板娘指着涂鸦下方的签名,“他当年的代号就叫‘雪山’,而你母亲,是队里的军医,代号‘格桑’。”
艾米瘫坐在地上,地图从手中滑落。原来父亲的追缉,既是寻找女儿,也是掩盖真相;原来王哲的背叛,可能与二十年前的雪崩有关;原来自己的名字“艾米”,在藏语里是“太阳的女儿”,与鹰哨上的太阳图案遥相呼应。
“现在你明白了,”老板娘捡起地图,“你父亲动用私人飞机,既是找你,也是在警告偷猎者——他回来了。”
暗道尽头传来直升机降落的声音。艾米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泥土:“我要去岗巴。”
“我知道。”老板娘递给她一件迷彩服,“穿上这个,他们就认不出你了。记住,地图上的坐标是当年的武器库,也是张教授藏证据的地方。”
艾米穿上迷彩服,突然想起父亲在新闻里哽咽的样子——那不是演的,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担忧,也是一个老兵对过去的恐惧。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格桑花徽章,冰凉的金属此刻竟带着体温。
“告诉父亲,”艾米看着老板娘,“我在雪山等他。”
走出暗道时,天已经亮了。那架白色直升机停在县城广场上,父亲正站在舱门前,望着远处的雪山。艾米戴上老板娘给的墨镜,混在晨跑的人群里,默默拉低帽檐——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真相。
羊卓雍错的湖水在晨光中闪烁,仿佛在诉说着雪山的秘密。艾米知道,父亲的追缉只是开始,而真正的较量,将在岗巴冰川的深处展开。她握紧地图,朝着雪山的方向走去,身后的直升机旋翼还在转动,像一个悬停在高原上空的巨大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