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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下)

    郭竹君闻言,便又迈不开步子了,呆愣愣站在一旁听他们对话。

    周啸天闭眼缓声道:“我周家上下三十五口,不知够不够还?”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年轻妇人哭着跑下台阶,抓着周啸天手臂道:“老爷,府外都是这位少侠的人,咱们逃不出去了……”随即噗通一声跪在麻衣男子面前,苦苦磕头哀求道:“这位少侠,求你放过孩子,求你放过孩子!”

    “莫家一两岁的孩子谁又放过了?”麻衣男子还是直勾勾盯着周啸天。

    年轻妇人头发散乱,钗環半坠,闻言大惊失色,一咬牙,心一横,道:“冤有头债有主,实不相瞒,那孩子不是老爷的亲骨肉,是、是奴家与一个不知名的黑衣人所生的,求少侠放过我儿!”

    “你、你这贱人胡说八道什么?!”周啸天大惊失色,厉声喝骂。

    “我没有胡说!少侠,这周啸天身子早就不行了,这些年他娶了这么多房妻妾,除了我,没人给他生出过哪怕一个蛋来!少侠,我说的都是真的,孩子真的不是周啸天的血脉!”年轻妇人此时一心只想保住自己孩儿的命,周啸天的脸面与她的脸面,自是没什么重要的了。

    “你、你这个娼 妇!”周啸天气急,重重的一巴掌拍过来,那妇人半边脸登时肿的老高,周啸天打完又追问道:“你说的什么黑衣人!老实说奸夫是谁?”

    年轻妇人垂泪道:“你要打便打!横竖我也是你这个老不死的强娶来的,早就不想活了!我哪知道黑衣人是谁?我也不想管他是谁,他就算是和尚是乞丐是戏子,都比你个老不死的强!我就是要报复你,让你辛辛苦苦给别人养儿子!但我儿子可不能糊里糊涂的为你送了命!”

    形势转换太快,郭竹君看着两人把江湖事发展成了家务事,不自觉的看向麻衣男子,只见他抱臂而立,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笑意。

    这样也好,说不定他看看热闹就忘了杀人了。

    “我倒知道黑衣人是谁。”麻衣男子道。

    周啸天猛然看向麻衣男子:“难道是你——”

    麻衣男子皱了皱眉,道:“你若想知道,便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当年之事所做为何。”

    周啸天眸光一闪,冷哼一声,道:“当年之事老夫俱已忘了,你不必白费力气。今日我颜面尽失,也无心活在世上,只可恨当日杀漏了你这个小畜生!”

    麻衣男子料到他会如此,只轻笑一声,森然道:“天网恢恢,当日你们几个狗贼虽蒙了面,但你夺得金刀,忍不住要上手一试,还要用我莫家人的血来开刀祭养,我爹临死前扯下你的面巾,你的眼神、你的肆笑,每日每夜都在我心中回荡千百遍……只可惜那时我年幼,虽得以苟活,但实不知是何原因导致家逢大难……今日,你既不说,我也不强求,但灭门之仇必报,你便以这金刀自戕,慰我莫家刀下冤魂吧!”

    那日,他们兄妹五人和往日一样,在家中捉迷藏。

    他和三哥爬到院外的樟树枝上,借着茂密的枝叶掩映,眼见着大哥将二哥、小妹一个个找出来,却遍寻他们不着,心中正在暗喜,正打算自树上跳下去吓唬他们时,却没想到家中变故陡生,一伙蒙面恶贼闯入家中遇人便杀。

    事发突然,三哥反应甚快,紧紧捂住他的口,不让他冲动出声。

    二人躲在树上,眼睁睁看着莫家上下二十口人,连同方来小住了两日的姑母,姑父、他们刚满周岁的小女儿及三名亲随,均惨遭那伙歹人毒手。

    他们兄弟二人虽侥幸逃过一劫,可却成了孤苦无依,背负血海深仇的孤儿。

    这些年来,他、三哥以及姑母的儿子四处奔走打探,找寻凶手,查探灭门真相,为免错杀无辜,他们多方查证良久,知道自己父母良善,绝未与人交恶,那日杀人的一帮恶贼,不过是假借举事起义之名,行烧杀劫掠之事的无耻匪类。

    后几经追查得知,那日的四个匪首早已隐姓埋名解散四逃,天可怜见,让他们到其中三人的藏匿之处,看他们靠着莫家的财物过得滋润,心中已有报复计划,却未打草惊蛇。

    今日,是他家人的祭日,也是他们正式复仇之日,这几人,将来一个一个,都要在他们面前,以死谢罪!

    他今日定是要杀了这老贼的,只不过,在杀之前,他仍想亲耳听到周啸天忏悔,亲眼见他痛不欲生。

    同时,他也想印证莫家的灭门之祸,是否只是单纯的匪祸。

    周啸天气愤道:“你既提到你爹,我便告诉你为何!”

    见麻衣男子神色中隐隐现出些激动来,周啸天却又问道:“你还记得你爹的模样么?”

    麻衣男子皱眉道:“自然记得。”

    周啸天冷笑道:“你既然记得你爹的模样,那便应该知道,他当不得这金刀的主人。”

    麻衣男子道:“这金刀是我爹花重金请人打造,作为镇宅之宝的。若自己花钱买的东西都做不得它的主人……我倒想听听周老爷高见。”

    周啸天忿忿不平的道:“若只是寻常宝贝倒也算了,可这宝刀又岂能与那些俗物相提并论?你爹只有那一点点三脚猫的微末功夫,那手臂细的竹竿一般,连刀都拿不动,仗着有些家财,便据着这宝刀不放,我曾好意求取,他却推三阻四,宁可将这绝世好刀挂在那厅上当摆设,也不愿赠与我这个爱刀如痴之人,白白辱没了这绝世好刀!这都是他的错处!试问这世间除了我,谁能使好那柄金刀?谁能当得它的主人?刀不喂血,不杀人,造出来又有何用?!”

    麻衣男子闻言,极是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只因我爹未如你所愿将我家的宝刀白送给你,你便怀恨在心,伙同旁人杀我全家夺取宝刀么?”

    说完,他仍旧不敢相信,只喃喃道:“这宝刀虽看着华贵,但于实战而言,却不见得是把趁手的好刀……”

    周啸天怒道:“你懂什么!世人道‘宝刀配英雄’!我刀法一绝,力气一绝,寻常俗刀怎配得上我!这般夺目的刀,也只有我周啸天才不会辱没了它!再说,当时各地有多少人都在以起义之名行劫掠之事,就算我们不去你家,自有别人去你家烧杀劫掠,你们还不是一样的下场!要怪就怪身在乱世,你爹空有钱财宝物,却无防身本领,你们家遭此劫难,都是你爹没本事,又怎的全怪到我头上来!”

    郭竹君万料不到这周啸天竟说出这等强词夺理、丧心病狂的话来,心中早后悔为他出头,此时见麻衣男子神情大恸,愤恨之极,忍不住道:“这位少侠,原先我还以为你恶意欺辱一个生了病的可怜老头,没想到他竟做了这么多坏事!我实不该为这样罪大恶极、寡廉鲜耻的大恶人出头!我对不住你!”

    麻衣男子并不理会郭竹君,他此时心中凄苦激愤,万料不到苦寻多年的原因竟这般“简单”,这般荒谬!

    他猩红的双眼死死的盯住周啸天,似乎恨不得即刻便将他碎尸万段。

    周啸天眼神毫不回避,面上也是一派淡然,全无悔意。

    麻衣男子神色逐渐回复冰冷,缓缓道:“好,那如你所说,如今你百病缠身,金刀也只能架在暗室之内,算不算将它当作摆设?我还想问问你,方才你只舞了那两下便气喘吁吁,这金刀,你还拿得动几次?你还有没有资格做这金刀的主人?你说刀不喂血,不杀人,造出来又有何用?哼,你若不想亲手辱没了这好刀,便用自己的血来灌它吧!也算还它成就你‘断魂刀’英名的恩情!你也不用怕,等这刀尝过你那三个好兄弟的血之后,我会将它还到你手上,不,是你的塑像手上……我会用你的尸骨,好好打造一尊泥塑,连同你那三个好兄弟的,我要你们永生永世跪在我莫家族人的坟前……我还会让你的好‘儿子’,我三哥的亲骨肉,我莫家的血脉,亲自把刀放到你塑像双手之上……”

    这一句句诘问宛如利刃,一刀刀刺进周啸天心头。

    “住口!住口!住口!!”周啸天再也支持不住,瞬时崩溃,嘶吼三声之后,利落的横刀自刎。

    郭竹君只觉眼前红光一闪,一股腥热的血液喷溅而出,喷了她一头一脸,吓得她神魂俱散,肝胆俱裂,双腿发软,跌坐在地。

    麻衣男子胸膛剧烈起伏,大仇得报的快感转瞬即逝,他忍下眼中的泪意,舔了一口指上的血迹,眼底又换上了冷厉。

    他一把拉起抖如筛糠的年轻妇人,扯着她快步上了台阶进了前厅,里面等候的其余妇人仆从们战战兢兢哭哭啼啼跪倒一片,口中直喊饶命。

    “适才你们也听到了,你们老爷欠我莫家二十六条人命,我本想大开杀戒让你们血债血偿,但念在他主动以死谢罪,我便暂留你们一条性命。”

    “今日周家家财,半数以上皆是源于我莫家,理应归还。待我查明账目后,会遣散大家,安家费用不会少,籍契也会归还,各位无须担心,如有不同意的,现在便提出来。”

    周府上下眼见着周啸天自戕,又听麻衣男子口口声声要血洗周府,逃又逃不了,打又打不过,正惊恐万分之时,却不曾想麻衣男子愿意放过他们,还要给他们分钱,喜出望外之下,哪还会有意见,当下纷纷表示同意。

    麻衣男子随即唤了管家、账房取来房屋地契银两账册等,查看无误后,当即让管家拟了文书,陈明原委,注明阖府上下不予追究,自愿将所有财产转至他三哥名下,让所有人员签字画押,再报到官府备案。

    周啸天一众妻妾,每人给予纹银五百两,打发出府,一众下人仆从打手,每人五十两遣散费。众人劫后逢生,还得了好处,均大喜过望,干脆的签字画押,收拾好个人行李,赶着快速离了府。

    待一干人等都走净后,堂内便只剩下孩子及那年轻妇人。

    孩子确是三哥之子,麻衣男子的亲侄子,自不会亏待,仍是这里名正言顺的小主人,但这年轻妇人……

    麻衣男子道:“我三哥现在外地,一个月后回来。现下这里已易了主人改作莫府,你是孩子生母,所以便单独留下你,你若想出府,我便予你纹银一千两,从此你与孩子断绝关系往来。你若不想出府,也可留在这里,但是何身份,得等我三哥回来后再定夺。”

    妇人垂泪道:“谢谢少侠,奴家只是周啸天强买来的,家人早就闹饥荒死了。我如今无依无靠,实不知该何去何从,况且,欢儿还小,我实在舍不得他,甘愿为奴为婢,只求能让我留在府中照顾欢儿。”

    麻衣男子点头应了。

    这边厢,郭竹君瘫坐了好一会儿,实在不敢看向死状可怖的周啸天,用尽力气爬到周府外。

    门外还有很多人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山羊胡见郭竹君抖手抖脚的爬出来,忙上前来关切的问道:“小哥,我等了你半晌,你可终于出来啦!现下要不要去媚春楼放松休闲一番?要去的话我们抬你过去?那边便是马车……”

    “你看我还有力气放松休闲吗?再说我看起来有钱消费吗?”郭竹君真是服了,半死不活之下白了他一眼。

    “我看小哥你模样俊俏,若是无钱,也可以在我们那里当个男侍,方才你说你好男色……”

    竟是打的这个主意。

    “你给我闭嘴!”郭竹君咬牙切齿,攒攒劲儿站起身,不再理会山羊胡,脚步虚浮、摇摇摆摆的往家走。

    她满身血污,怕引人注意,不敢走人多的地方,直往小巷钻。沿路有一沟渠,郭竹君忙掏出帕子囫囵把头发和脸上的血迹擦拭一番。幸而身上穿的深色衣物,血迹不甚明显,无需再费心处理。

    打理妥当后,不知又走了多久,终于看到熟悉的街巷熟悉的狗洞,她步履沉重,浑身像被抽了魂,勉强钻进狗洞,回到自己小院前,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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