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y, siri.”
“在呢!”
“今天天气怎么样?”林白榆对着镜子,卷发棒夹住一绺头发,一边扭头往窗外看。
机械女声缓缓流出:“今天应该会是局部多云天气。”
“详细一点。”
室内一片安静,没有声音回应她。
“siri!”
“Hey, siri!”
林白榆叹气:“……这人工智障。”
她原计划上午出去随便逛逛,再去赴朋友的午饭约会,结果昨晚喝了酒,早晨睡过头了。
发丝还缠在滚烫的金属板上,林白榆匆匆忙忙地烫了下发根,换上外套,拿起鞋架上的包就冲出门。
四月初,桑镇的花开得正漂亮,林白榆在这儿接了个拍摄工作。这是她签约后第一次没有经纪人跟着去拍摄现场。
她所在的模特经纪公司新签了一大批模特,经纪人手里资源不够分,她的工作量也因此大打折扣。
经纪人对她说:“新模特身体条件好,你得减肥,臀围必须得降下来。”
林白榆本来就常年节食,这下没有工作后干脆就泡在健身房苦练。休息的时候,手机弹出来一条邮件,林白榆手欠地点开瞅了一眼,登时两眼一黑,也不知道是饿的、累的,还是气的。
三月底工资到账了,钱少得可怜。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孤独的数字了,依偎在一块儿,显得余额也紧巴巴的。
她问经纪人怎么回事儿,Lauren说客户拖欠,你懂的,后果自负。
等电梯时,林白榆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这个拍摄机会是朋友介绍的,吴双合作的杂志缺人,便向编辑推荐了她。和大刊合作肯定挣不了多少钱,但能为履历添彩。
按行规,模特不能接私活,有客户私下联系需要向经纪人报备。林白榆提前告诉了经纪人,Lauren只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结果她和吴双聊天时,聊得驴唇不对马嘴,这才发现经纪人根本没和杂志那边对接。林白榆当即发微信问Lauren,一直没有得到回复。Lauren发了朋友圈,却对她的消息视而不见,到现在聊天记录还是她的单方面输出,最后一条是林白榆发的“我面试过了”。
林白榆搞不明白Lauren到底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她看着聊天记录发了会儿呆,也懒得纠结了,公司不给她工作正好解约,这几个月入不敷出,她愁得很。
林白榆愁肠百结地退出微信,打开地图导航。吴双订的地方不远,从酒店到餐厅,步行二十分钟就能到。确定不会迟到后,林白榆松了口气,随手拿出唇膏,对着光可鉴人的电梯门涂了两下。
走得急,风衣一边衣领没有翻好,她抬手理了理,大衣随着动作向上,露出小腿。她又拨了拨头发,对着反光的电梯门笑了一下。
就在这时,电梯门开了。
里面站着两个男人。中间那个身材高挑,发胶抓过的头发干净利落,穿着剪裁精良的衬衫长裤,外套搭在臂弯里,气派得要去参加顶级商业峰会。
他正和后面的人低声交谈,见电梯门开了,便向一侧让开。
林白榆脑子还没完全清醒,没注意到电梯是下行还是上行,卡在门口,正欲分辨时,突然被一只手拽进了电梯里。
“哎!”
她一个踉跄,向前一扑,慌忙之中只来得及把住胳膊上的罪魁祸“手”。林白榆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靠在那人身上,这才稳住身形。
她在电梯门口也就犹豫了十秒钟吧,冷不丁被人一拽,还差点摔了,再加上出门前的手忙脚乱,心里多少有点不高兴。
站稳后,林白榆松开手抬头看,罪魁祸首和救命恩人都是那个气度不凡的男人。
电梯顶光下男人脸部线条清晰,鼻梁高挺,有一点无伤大雅的小驼峰,刚好中和他过于锐利的骨相。
总之是个帅哥,林白榆想了想,冲他礼貌地笑了笑。
然后她垂眼看电梯按钮,发现B2亮着,知道是这趟电梯是下楼的。她抬手按下1。男人这才松开了她的手腕。
林白榆转过来看他。他有一双大眼睛,眼窝深邃,略薄的双眼皮和立体的眉骨让他看起来凌厉冷峻,身上自带一种“请离我五米远”的气场。
这种冷淡并非刻意为之,更像是身居高位所带来的天然疏离感。
男人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透着冷意的眼睛微微一弯。
他开口道:“不好意思,刚才唐突了,你站在门口有点危险。”
声音也好听,是那种很有磁性的温润,平和又悦耳。
林白榆随即心头一软,嘴角弯起,冲他道了声谢。
小插曲过后,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进来,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到达1楼,门开了,林白榆走出去,没有回头。她着急赶路,快步走出旋转门,一出门就觉得外面闷极了。
桑镇是个古老的镇子,尚未经过大规模的旅游开发,仍保留着朴素的自然美。青石板铺就的小巷深邃幽长,河水缓缓流淌,水面漂浮着素白砖瓦的倒影。
林白榆没心情欣赏美景,她看了眼时间,还有富余,但还是担心迟到,走得很快。
天热而阴,还没走出十米林白榆已经觉得脚步沉重,胸口闷得上不来气。
不到五分钟,天上“哗啦——”
天气瞎报从来不令人失望,下雨了。
林白榆及时走向屋檐下,有那么两滴雨落在了她头顶上。
雨叩在石砖上,晕开一片泼墨似的斑点,很快整条路都被涂成了湿润的铅灰。雨势骤急,噼里啪啦地撞在黑色轿车的挡风玻璃上,雨刷一刻不停地扇动,水痕被拖出细长的弧线。
车内氛围压抑,空调开得很低。
李总助坐在副驾驶,回头汇报工作,觉得有点冷。
盛长帆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他此行的目的是见一位项目合作方。表面上是谈合作,实际上不过是给公司其他高管跑一趟人情,除了浪费时间和折磨精神,没有任何别的意义。
即便是训练有素的李总助,也难掩言语中的冷硬无奈。公司的事情汇报结束,他低头翻看手中的项目资料,想破头皮地挑有用信息和盛总交流几句。还没开口,电话就响了。李总助一看,对盛总说是赵总秘书来电。
盛长帆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侧头向外看,车窗上雨水潺潺,一个年轻女人一晃而过。她走在檐下,一边走一边玩手机。
李总助挂断电话,说:“盛总,赵总那边传来消息,因为下雨,实地考察只能改期。他们建议先在餐厅见一面,再进行下一步的合作洽谈。”
“饭桌上谈?”盛长帆问。
桑镇这个时节,雨总是沥沥拉拉地下,时停时续,忽大忽小。考察地到酒店来回不到两个小时,开车还算方便,眼下这场雨倒不至于耽误事。盛长帆心里明白,对方推三阻四,分明是对项目没信心,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对这项目也不感兴趣,脑子里还在琢磨刚刚过去的女人。她穿一件黑色长风衣,柔软的下摆随着步子翻动,扣子系得松散,腰间的带子垂着飘动着,仿佛风一吹就飘然而去。
李总助问他意见:“赵总秘书已经把餐厅地址发过来了,盛总,要过去吗?”
饭桌上能谈什么,粽子吃甜的还是咸的。盛长帆没有为难下属,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李总助把地址给了司机,司机开到前面掉头,向餐厅驶去。
盛长帆眼睛一眨不眨,静静地望向车窗外。他的目光穿过茫茫雨雾,湿灰色的空气里,朦胧的巷路出现又消失,模糊成一抹淡影,最终被雨帘彻底吞没。
李总助也向车外看去,除了车窗上一团接一团的雨水,什么也没看到。
他心中一动,猜测盛总可能是因为下雨不能逛一逛古镇而有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