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得比想象中快。
早晨六点半的天还没亮,教学楼前的银杏叶已铺了一地。沈秋把手插进棉服口袋里,一路小跑着进校,冷风顺着脖颈往里灌,让人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她没等到许然。
通常,他会在校门口等她,有时候靠着围栏玩手机,有时候坐在台阶上,看到她来就站起来走两步,说一句“你今天来得晚”。
今天没有。
她走进教室,许然的位置空着。书包放在椅子上,像是人来过,但人不在。
她没多想。只是坐下,翻开书,想起昨晚他发来的消息:
“我妈最近有点紧张,说我再混下去明年就麻烦了。”
“我可能得去上晚辅导班了。”
沈秋看着这句话,心里一紧。
她知道这句话的真正意思不是“我要去学了”,而是“我得消失一阵子”。
许然不是成绩优异的学生。他从高一起就稳居“中游偏下”这个不温不火的地段,每次考试勉强及格,是老师嘴里那种“能听进去劝但很难坚持自律”的类型。
他自己也知道。他从没想过要挤进前几十名,也从没和沈秋讨论过“以后的学校、专业、分数线”。他们的对话,更多是音乐、电影、画画、还有那些“不是正事”的事。
可如今,那些“不正事”,却被现实一点点挤出去了。
—
许然第一天晚辅导的晚上,沈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望着窗外泛白的天空,心里空了一块。
班里只有零星几个同学留堂,大多数人早早离开,教室显得空荡。
她原本以为,许然会像之前那样突然探出个头,说一句“要不要一起吃饭”,但他没有来。
晚上九点半,她一个人走出校门,耳边是昏黄路灯下车轮碾过地面的水声。
许然还是没发消息。
沈秋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悬在“你结束了吗”几个字上,最终没发出去。
她把手机装进口袋,一边走一边想,或许这才是他们的“常态”——她走得快一点,而他总是在后面晃悠悠地追。
第二天,他回到了教室。
但跟以前不一样的是,他再也不是准点出现、话多得不行的那种许然了。
他进教室的第一件事是戴上耳机,把脑袋埋在书本里,然后开始补昨晚没做完的卷子。期间沈秋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题难吗?”
“挺难的。”他语气不冷不热,“不过也就那样。”
“你以前都不写这些题的。”
“以前不写,现在写,也没多大差别。”
她听懂了这句话背后的“逆来顺受”意味,却没说什么。
午休时,她看到他背着书包匆匆下楼。
回来时,他带着一盒路边买的煎饼果子,边吃边翻书,沈秋靠过去问:“你刚才去哪了?”
“去打印卷子。”他说着,递给她一口,“这个挺好吃的。”
她尝了一口,咸咸的、辣辣的,像极了他们之间最近的关系——不再甜,却也不至于苦。
日子一天天过去,许然越来越像个“听话的学生”。
按时交作业,参加晚自习,和老师的互动开始变多,连体育课都不再偷懒。
唯一没变的是:他和沈秋之间的距离,变成了固定的三十厘米。刚好是两张课桌拼在一起的宽度,不多也不少,像是一条无形的界线。
沈秋感觉到这个变化,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有时候她想,如果自己先问一句“你最近怎么了”,他会不会放下那些“应该做的事”,回到他们之间那个随时可以插一句玩笑的舒适区?
可她没有问。
因为她也开始有点害怕了。
害怕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能让他松口气的人;害怕他们之间,只剩下学习上的“配合”与“互不打扰”。
直到那天晚上。
沈秋在教室写物理题,做到一半发现笔袋不见了。她记得放在抽屉里,但翻来翻去就是找不到。
她站起来找了半天,许然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提着她的笔袋。
“你落在图书角了。”
她怔住:“你怎么知道我在找它?”
“你平时写题不动脑子的时候,就会拿着笔袋拍桌子。”
她一时说不出话。
“下次注意点吧。”他把笔袋放在她桌上,又转身走开。
她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点想哭。
他们之间并不是没有了联系,也不是不再在意。
只是现在的他们,都在用自己以为“对”的方式靠近,却反而让对方越来越远。
回家那晚,沈秋在练习本最后一页写了一句话:
“你总走得慢一点,但我也没快多少。”
她想起他那句“以前不写,现在写,也没多大差别”,又想起他在图书角默默捡起她笔袋、为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她忽然明白,他们不是走散了。
他们只是暂时走在了不同的光下。
有的人在风里,有的人在屋檐下。
但总有一天,他们会再次并肩而行,在下一个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