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沉了一整周,像一张压在天上的灰色滤镜。临近期末,学校气氛也紧张起来。
每个班都在连轴转地做卷子,黑板报上写满了倒计时。老师的声音仿佛都更尖锐了一些,讲题像机关枪扫射,留给人喘息的空间越来越少。
这一周,沈秋和许然说话的次数少得惊人。
沈秋不是没注意。他们曾经一起分析过一道阅读题的结构,一起把废弃作业纸折成纸飞机,一起用手指在课桌上比试猜拳——这些轻快的日常仿佛突然都被抽走了。
取而代之的是“你这页借我看看”“今天交哪几张”“我桌肚里的笔袋呢”——全是功能性的沟通,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这让沈秋隐隐焦躁起来。
那天下午,沈秋在教室写题,脑袋昏沉。她已经连续三天只睡六个小时,一方面是作业太多,另一方面……她不想做梦。最近她总梦见一些奇怪的画面——一场莫名其妙的争吵、一张不再回信的桌子、许然转身离开的背影。
写题写到一半,她的笔没水了。
翻遍整个笔袋,只有一支中性笔还有一点墨。
她下意识地朝许然那边看了一眼。
许然正托着腮刷题,眼神停留在练习册上。
沈秋犹豫了一下,低声问:“你还有黑色笔芯吗?”
他没有抬头:“在我抽屉里自己拿吧。”
语气不冷,但也不热。
沈秋打开他的抽屉,找出一支笔芯。正准备回座,手却被什么刮了一下——抽屉最底部压着一张图画纸,是她画的。
那是她前段时间在纸角随手画的一幅小草图,用铅笔勾出许然趴在桌上的样子,神情模糊,却线条清晰。她当时画完后撕下来本想扔了,结果一晃眼没找着,以为弄丢了。
她没想到被他偷偷留了下来。
一瞬间,她心里忽然有点难受。
原来不是不在意,只是都在装作没事。
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老师临时布置了小组作业,让同桌两人写一份“期末复习计划”,第二天上交。
沈秋写得很认真,每一科都列了三条,还贴心地分了“共通”和“各自任务”。
许然看了一眼:“你真当真写啊?”
她没抬头:“你不写?”
“我写啊,但我不觉得老师真会看。”
“那你不认真写也不代表我不认真。”
许然皱了下眉:“你最近总是这样,动不动就像我欠你什么。”
沈秋停下笔,抬头:“那你呢?你最近什么都不说,就像我们从来没靠近过。”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顿时变得紧绷。
“沈秋,”许然低声说,“我们现在,是不是有点太近了?近到我每句话你都要当成评判?”
沈秋握着笔,指节发白。
“近,不是问题。看不清,才是问题。”
“那你现在看得清我吗?”他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把那张复习计划纸撕成两半。
自习后两人都没再说话。
许然先走了,沈秋收拾东西时手在抖。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吵起来——明明只是个小组任务,明明以前他们写这种东西都会互相开玩笑、互相涂鸦,如今却变成针锋相对。
是啊,他们靠太近了。
近到情绪稍有波动就能伤人,近到不小心就会被误解。
—
周末,学校组织期末前的“冲刺讲座”,大多数学生都来,教室里坐得满满当当。
许然坐在后排,沈秋坐在前排靠窗,两人中间隔着整整三排座位。
讲座讲得很热情,但沈秋没听进去。
她时不时往后瞥一眼,许然低着头,不知是在听,还是在神游。
讲座结束时,老师让大家写一张“给未来自己的一句话”,贴在讲台上的匿名信箱里,期末时再发回。
沈秋写了一句话:
“希望你不后悔,那些靠近与离开。”
她把纸折起来,走到讲台,把它放进那个透明信箱时,看到里面已经有十几张纸。最上面一张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似乎刚塞进去,字迹还未压实。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有时候靠近一个人,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你希望有人看见你努力的样子。”
没有署名。
她不知道是不是许然写的,但她读完,心头却一紧。
他们好像都在拼命努力。
可努力的方向,却开始错位。
那天晚上沈秋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和许然站在楼顶,一前一后,雾气漫过他们的中间,她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抓不到。
醒来时,天边有光,但她的眼里却是一片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