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傍晚,天色低垂,像墨染的宣纸从屋檐垂落下来,风一点点吹皱。
沈秋坐在自习室最角落的位置,前桌的同学不小心碰倒了水杯,水沿着桌角滑下来,滴在地砖上,像钟表的滴答声,一下一下敲着她的神经。
她这周复习效率很差。
看书总是看两行跳三行,写题写到一半忘了自己在解哪道,连最擅长的英语作文都开始找不到切入点。
而她知道,不是题目的问题,是心的问题。
她和许然,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说一句话了。
不是吵架之后的冷战,而是一种彼此都默认的“静音模式”。
在这个模式下,谁都没有再提那天晚自习的对话,也没有问“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还在生气”。他们仿佛只是从“特殊关系”退回到“普通同学”,像课本中提到的热胀冷缩的分子,逐渐回归各自的运动轨迹。
可她并不轻松。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是不是他们根本没有“靠近”过?
靠近是一种主观感受,而非对方的确认。你靠近时以为对方也在动,其实不过是自己的投影。
周一早上,数学老师发了一张“重点难题汇总”。
沈秋翻到第二页,忽然一愣——那是一道她和许然一起研究过的函数压轴题。那次讨论她印象很深,因为许然画了一张她的“迷你版人物小画”,调侃她“比题还难解”。
她望着那道题,心忽然空了一块。
她想找他说一句:“你看,这道题我们研究过。”
可她回过头,看见他正和同桌借笔芯,表情很专注,甚至没注意到她看他。
她忽然就没了那句话的出口。
午休时,沈秋一个人去了操场。
风很冷,树叶卷着落在跑道边。她靠在看台下的铁栏上,看几个高一的学生在对面玩抛接球,笑得很响。
有人笑得太响,就会显得她太安静。
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喊她:“沈秋!”
她转身,是林漾。
林漾把手插在羽绒服兜里,冲她走过来。
“你怎么一个人?许然呢?”
沈秋摇摇头,没回答。
林漾眨眨眼,像是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沈秋垂下眼帘:“也不算。”
“那就是不说话。”
她点了点头。
林漾轻叹一声,走近一步:“我上次说那句话你别往心里去。我哥说的事也过时了,我后来打听了,那女生转校了,他早就没联系了。”
沈秋愣了一下:“你怎么……”
“你前几天那么沉默,我就猜是因为那事儿。”
沈秋没说话,只是笑了笑。笑容带着点勉强。
林漾看着她,有点心疼:“你其实也不是不懂他对你好,对吧?”
沈秋看着对面操场,过了几秒,轻声说:“我懂啊。”
“那你怕什么?”
沈秋没回答。
她不是怕他不在意,也不是怕他不够好,而是怕自己在一段靠近之后,变成“答案之外的人”——他心里有很多题,她却永远解不出他的底层逻辑。
有时候你以为你是在他最需要的那一页,结果他翻过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你。
那天下午,班里开始填选修课意愿表。
沈秋想选“文学鉴赏”,许然原本一直说想选“摄影基础”。两人曾玩笑说以后可以一起写“摄影诗集”。
但那天下课时,许然把名字填在了“高强度理科训练”上。
沈秋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她只在自己的那一栏填上了“文学鉴赏”,然后写得很慢,一笔一划。
老师收走表格前的一刻,许然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沈秋正好也抬头,两人目光在空气中撞了一下。
他微微张口,想说什么。
但老师说:“后排那张快点交。”
他把目光收回,纸递了上去。
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纸上的选项,像一面轻轻合上的门。
那天晚上沈秋回家,把许然曾送她的纸飞机挂在书桌旁边的灯下。
飞机有些变形了,纸角也卷了起来,但中间那行小字还清晰可见:
“如果你也听得见风,那我就继续说话。”
她抬头看了看它,忽然意识到:他们现在不是谁不说话了,而是风太大,她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