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下学期开始得异常沉默。
春节刚过,校园里残留着过年的横幅和挂灯笼的痕迹,但走廊上却没几个人笑得出声。每个人仿佛都被拧紧了发条,只在课本、作业和考试倒计时之间循环。
沈秋的座位没变,许然也还坐在她身边,但他们之间的那三十厘米,像被一层玻璃墙切开了光与影。
他们依旧交换答案,偶尔也说两句天气、考试、通知。但无论话题如何绕,都再没落回“我们之间”。
有时候林漾会问她:“你们就打算一直这样?”
沈秋说:“这样也挺好,起码不难堪。”
林漾反问:“那你就不难过?”
她没回答。
难堪和难过,她选了后者。因为难堪是暴露,而难过可以藏着。
三月初,学校组织了一场模拟联考。
沈秋发挥稳定,年级名次甚至提了五名;许然成绩不算理想,理综压线通过,数学一塌糊涂。
班主任叫他去办公室谈话,说:“你不是目标不清楚,你是态度不清楚。”
他说:“我知道。”
“你这学期状态明显变了,你以为我没看出来?”
“我也知道。”
“你是被什么打乱了节奏?是你自己,还是……别人?”
许然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是我自己。”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他抬头看到窗外的柳树发了新芽,风吹得枝条晃来晃去。
他忽然想起一件小事。
某天晚自习,沈秋问他:“你有没有觉得时间走得越来越快了?”
他当时没答,只是说:“你是不是写不完作业了?”
现在想想,她那句话也许不只是抱怨时间,而是在提醒他——别让节奏把他们卷散了。
许然越来越晚来学校。
有时候赶早自习,有时候干脆错过第一节;放学则总是走得很快,连林漾都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说:“我想早点回家写题。”
但他知道,真正的理由是——他怕自己哪一刻靠得太近,就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有一次在黑板报旁,他看到沈秋和语文课代表在讨论下期主题,两人贴得很近,沈秋笑着,点头的动作特别轻。
他站在远处,没有走近,只低头扯掉了一块黑板边的旧胶带。
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资格走近了。
沈秋也在改变。
她不再主动找他提问题,不再在草图上画他的小人,甚至连笔袋都换了一个款式——上一个是许然帮她挑的,说“这个拉链声音不吵你”。
她把那只旧笔袋收进了抽屉,不再带到学校。
她也不是不在意了,她只是明白了一件事——有些靠近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那时候刚好有空位,而自己刚好坐得靠前。
她不想再误会,也不想再心软。
四月中旬,班里组织春游。
原计划去郊外写生和放风筝,但因天气突变改为室内参观博物馆。
沈秋和林漾被分到一组,许然则和几个平时打球的男生在一起。他们在同一个展厅里,却像彼此都看不见一样,始终保持着“刚好不碰面”的距离。
在一个名为《古代信札》的展区,沈秋停留了很久。
展柜里摆着一封清代的旧信纸,泛黄但字迹工整。信的末尾写着:
“此信未寄,惟愿君安。”
她看着这句话,脑中一瞬间浮现出那个未曾送出的信封,藏在书本最末一页里,直到现在也没有动过。
她忽然想起那天他帮她捡回的画,那张曾以为丢失的草图。
他们之间,好像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
那天晚上回校的车上,车灯亮得昏黄,车厢里一半人睡着,一半人在小声说话。
沈秋靠在窗边,看见窗外的灯光和夜色像从水中流过去。
许然坐在另一侧,隔着一条过道。
她看到他低头写着什么,好像是在记作业,也好像是在写日记。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看他一眼。
但最终,她还是转了头,闭上眼睛。
风吹得车窗有点凉。
后来他们都不再提那段时间。
就像衣服上藏了一块洗不掉的痕迹,久了也就当它是原本的颜色。
不是不在意,是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因为所有靠近之后的错位,最遗憾的从来不是分开——
而是你以为你们有过一段真正的靠近,
却后来发现,你记得的那些细节,只有你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