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旁的谢貅一看这笑容就知道兔子“警官”逮捕“犯人”的结果。
肯定是原地处决,尸骨无存。
“解决了。”雅鬼见谢貅看向她,轻声开口,“这个畸变种很特别,拥有人的思维,但是攻击性很弱。”
“看来畸变种的进化也不只是朝着一个方向……”谢貅若有所思。
“而且,外表和我们先前见到的那种畸变种完全不一样,瘦长条,像个生锈的螺丝钉,我怀疑,是其他污染区的畸变种混进来了。”
这绝不是个好消息。
几个小时后,五人小队在一片地图标注的安全区域准备暂作歇息,这个污染区内的畸变种大多有固定的行进路线,一些经观察、收集数据发现无任何畸变种经过的地方,就会被标记为安全领域。
虽然不可能绝对安全,但也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地图上标记的安全区是一栋还算完整的楼房,他们并不打算上楼,便只将一楼的两间房屋简单搜查一番。
雅鬼也被分到了一间卧室,布满蜘蛛网的书架,铺满厚厚一层灰尘的床头柜和卧床,桌子上的相框,衣柜上碎裂的镜面……她饶有兴致地拿着手电筒一一扫过这些陈旧物品。
“吱呀——”雅鬼轻轻打开衣柜门,看清衣柜中的东西后,她的面色沉了下来。
一堆散落的白骨,看头骨的大小,应该是一个幼童,依稀还能看出他生前害怕蜷缩的姿态。
雅鬼想起方才看到的相框,她拿起,拂去上面的灰尘,一男一女和一个男孩,幸福的一家三口,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刚才看到的白骨,应该就是这个小男孩的。
她无声叹了口气,将相框和小男孩的尸骨摆放在一起,关紧柜门,退出房间。
五人检查完毕在楼道中间汇合,无任何异常,还算放心,一齐进入左侧房屋休息。
沙发脏兮兮的,还沾了大片或红或黑的不明污渍,大家都选择坐在板凳或者椅子上,雅鬼和谢貅分别坐在两张相近的椅子上,雅鬼闭着眼睛靠在谢貅身上,两人的手交握在一处。
真正的战斗前的珍贵的休息时间,这种时候所有人都会选择好好休息保存体力,都安安静静的无人出声。
十多分钟后,其中一个队友举着手电筒起身走向厕所。
“咔擦咔擦。”他反复拧了几下门把手,“欸,这门怎么打不开,前面检查的时候还是能打开的……”
“应该是太久没用生锈了。”
“可能吧,或许刚才关门把它彻底卡死了,得,我去隔壁那个屋子上。”他一边说着一边笑嘻嘻朝外走。
“注意安全。”
“知道啦知道啦。”
“砰。”铁门被他关上,隔绝不仅是人,也是最后的生的希望。
他走进右边的房屋,手电筒光芒扫过沙发、桌椅,没有异常,也没有异动,很安静。
好像,有些过分安静了。
但是一屋之隔就是同伴们的这件事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安全感。
他走进厕所低着头解开裤子准备放水,没有察觉,或者说,被什么屏蔽了感知,他的头顶,一只瘦长的怪物从天花板倒吊下来,锋利的利爪边缘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的咽喉。
“噗呲——”颈部的大动脉一息之间被割断,一道鲜红的血柱高高喷溅而起,溅了怪物一身,它舔走溅到嘴唇边的血,又砸吧了两下嘴,似乎在仔细品味这血的美味,然后嗖地从顶上的小窗户弹了出去。
五分钟过去了,倒在厕所地面的尸体在寂寥的夜中温度已经变凉,左侧房屋内的众人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怎么还没回来?”
“不会出事了吧。”剩下的四人都是一脸凝重。
“说不定在上大号。”这是最后的希望。
“我去看看。”薛舟主动提议。
“小心……”
没多久,薛舟从隔壁回来了,沉沉的面色昭告着坏消息。
“死了。”
众人的心都突突跳,哑口无言。
太突然了。
几分钟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
然后万千感概,都化作一声叹息,残酷的现实就像粗糙的磨刀石,早就磨去了他们多余的感伤。
“我刚才把尸体稍微清理了一下,等下带出去找块土埋了吧,好歹共事了这么久……”
没有人反对。
薛舟眼神有些恍惚,他跟死去的这个队友认识有一年多了,平常挺不着调一个人,惯会插科打诨,在污染区冲锋陷阵几十次,有过落单,有过重伤,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但最后都活了下来。
他们这些待在防护区的亡命之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训练、进污染区,或多或少都想象过自己会怎样惨烈地死去,或是为同伴垫后牺牲自己,或是被畸变种包围啃食殆尽……即使是被怪物们高举着抬上祭台,也能看作是属于胜利者的荣勋。
但绝不该,绝不该是像这样无声无息地,像一片雪花,轻飘飘地化在泥水里,像一根麦穗,轻轻一捞、被镰刀收割。
多么令人唏嘘的结局。
偏偏命运很多时候就是如此难料,偏偏不如你所愿。
它会竭尽所能地戏弄你,让你在自以为最安全、放松的时刻,永坠泥淖,带来数不尽的心碎时刻,过往的一切嬉笑怒骂,都映在它眼底,成为戏谑与讥讽的底色。
薛舟回头望了最后一眼那块用路边的石头充当的、简陋的“墓碑”。
走好。
-
这名队员的死让他们明白,绝对、绝对不能,落单,自此不管是赶路还是中途的休息时间都绝不让任何人单独行动。
还有一点,这个污染区不止一种畸变种,如果是他们先前见到的那种黑色团状畸变种,绝不会是割喉而亡的死法。
更何况,按照它们的体型,也挤不进一个小小的卫生间。
沉默的雅鬼知道,杀死他的应该就是被兔子追击啃食的那种怪物,智力进化的畸变种。
碍于她精神体的异常,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但其中不免有她漠视除了谢貅以外的生命的成分在。
说到底,只要不是谢貅同学,是谁她都不在意,跟她有什么关系呢,雅鬼无所谓地想。
除了雅鬼以外的三人心中多了一丝沉重与警惕,他们继续按着地图小心翼翼地前行,尽量和畸变种错开,避免战斗。
但是,如果说这个永夜无昼的污染区,是所有畸变种最天然的保护伞,那么打着光的他们,就是最醒目的靶子,再怎么避免,也还是会吸引无数畸变种如狼似虎地扑来。
他们解决了一波又一波畸变种,虽然没有伤亡,却不可避免地,身上添了数道伤口,连雅鬼脸上也贴了块纱布——在一次战斗中意外被畸变种的黏液溅到,皮肉被腐蚀掉一块。
越深入,遇到的畸变种就越多,到后来,光凭他们三个哨兵同时抵挡所有畸变种都有些吃力,更别提一边应付畸变种一边保护向导了。
于是,哨兵们战斗开始前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唤出自家精神体。
雅鬼也放出自己的精神体兔子,趁着黑暗与混乱杀几只畸变种饱餐一顿。
这畸变种体表的粘液似乎对兔子的作用微乎其微。
发现这点时,雅鬼面上不显,内心却是快要笑得合不拢嘴。
真是得天独厚的优势呐。
谢貅的精神体白蟒一如既往地用尾巴圈着雅鬼,黄金般的瞳孔在黑暗中熠熠如炬,蛇身蠕动,硕大的蛇头落地又抬起,口中叼了一只畸变种,还在拼命挣扎分泌黏液。
具有腐蚀性的黏液让大蛇口腔刺痛,它愤怒地狠狠嚼了几口。
“哗啦哗啦——”一大堆破碎的黑色血肉从半空洒下,落在地面发出黏腻的声音,好似下了一场血雨。
雅鬼抬头一看,白蟒吐出鲜红信子,倒勾的毒牙上还挂着点碎屑残渣。
一旁,还有一只穿山甲和一只海豚,背壳坚硬的食蚁兽向前跃起,撞倒一片畸形怪物,曲线优美的蓝色海豚长尾一甩,配合着主体将畸变种掀翻在地,一柄利刃如闪电般劈下,将其一分为二。
一卷又一卷绷带被拆开,一管又一管空营养液掉落在地,一个又一个畸变种倒地……永夜的天空模糊了他们对时间的概念,无休止的前行,无休止的战斗,所有人的情绪都越来越焦躁。
直到——
在进入污染区后的第十六次休息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一个建立于末世前的实验室旧址,位于地下三层,而他们所要找的,上一批来这执行任务的人寻找白塔所需要的设施时发现的种子就在其中一间编号0306的实验室里。
这里在沦陷前就早已断电,电梯自然是不能用,他们沿着走廊在大楼右侧找到了通往地下的楼梯入口,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壁往下走。
雅鬼在进入大楼之后就一直面无表情。
因为她感觉到,那道让她浑身汗毛倒竖的恶心的目光又来了。
一直紧紧盯着她不放,宛如一只阴冷的毒蛇,粘腻而又狠毒。
这次她一定要把它的眼珠子剜下来。
再——
狠狠碾碎。
想象着那副画面,雅鬼唇角微勾,露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他们已经经过楼梯转角两次,从始至终都只有四个人的脚步声,她的五感与哨兵相当,甚至更加优越,绝不会听错。
既然如此,那只偷窥的臭虫肯定一直在上面了,有什么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她却没能抓住。
不再多想,雅鬼贴近楼梯扶手,手电筒仓促地朝上照了一瞬,只一瞬,打它个猝不及防,也足够她看清了。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什么也没有。
没有丑陋无比的红棕色头颅,也没有一闪而过的黑影。
所有疯狂的情绪骤然没了落点,让她一时间有些茫然。
心中方才一直被她忽略的异样感越来越强烈,像哨塔预警戒备的尖锐鸣笛,一波高过一波地冲击着她的大脑。
咕噜咕噜的气泡已经浮至海面,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泼天海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