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姑娘

    四年前帝京在除夕当夜走了水,大火连天,整条长安街从西市烟火铺子到东坊泥人匠坊没有一家逃过一劫,站在摘星楼上瞧着倒是壮观。

    后来宫里就下了旨,说由户部全权负责长安街修缮事宜,并着六皇子苏绥出京思过,三年不得回。

    其实这倒不全然是苏绥的错。

    他有个从小到大的玩伴,是出了名不行文习武,专长于奇技淫巧的纨绔——顾家仅存的一枝独秀小侯爷顾允。

    顾允擅长闯祸,比如研究焰火不慎点燃了京都;

    苏绥擅长为兄弟两肋插刀,比如替顾允背黑锅收拾烂摊子。

    于是苏绥和顾允就一道离了京,东游西逛到了冀北。

    没有在洛水惊鸿一瞥的白甲银冠,却是一身墨色劲装立在冀北的素裹雪地里遥遥扬眉。

    红色的发带像是一团燃烧的火。

    说远了,可是怎么好端端想起这个来的?

    拜见皇后那日,太子被皇上传唤,先我一步离开,我也就跟着起身告辞。

    出了华沂殿,苏绥却就立在蓁蓁树影里。

    曾经少年的身形已经颀长。他微垂着头,褪去寻常乌衣,披上了天家的龙纹织金,于是他就不再是阿绥,而成了荣宠第一的六殿下。

    他始终没有抬头。

    可我听见他低低的声音:“阮阮,你又骗人。”

    “这宫城巍峨里,臣女哪里有胆子骗人呢?”我提着裙摆行礼。

    “你别说谎,”他几乎咬牙切齿起来,“所以你是很欢喜把你姜家军交给太子了?”

    “姜家军也是陛下的军队。而且阿绥,”我只能微笑,“等太子回来,我就要出嫁了。”

    *

    我和苏绥相识是在冀北。

    姜家世袭掌管冀北军,无诏不得入京,说的动听些是国之栋梁,说的不悦耳便是皇上的又一个心腹大患。

    这一代的统帅是我父亲,我自小就跟着他在冀北长大。

    如果十五岁的苏绥已看得出日后轮廓,熟读经义通晓策论,那么十五岁的姜画筠就是在马背上摸爬滚打,双手一次不曾碰过女红而是日夜与长弓为伴。

    冀北尚武。

    阿绥刚来时,叔父很是瞧不上他的书生样子,觉得京城里说这小子习武很不错的话不过是虚名,颇想找机会和他过过招。却又记挂着他皇子的身份,仔细挑拣了半天,最后才选了最安全的弓箭来比试一二。

    我那时并不在城中,只是听顾允得意扬扬地说百步穿杨,阿绥却胜了征战多年的叔父一筹。

    叔父一边说自己老了,一边还不忘对阿绥吹胡子瞪眼:“这不过是定靶,上了战场哪有这种东西?阮阮现下去巡逻了,你等着她回来再比比看!”

    “阮阮?”苏绥微一扬眉,“是你们这里骑射最好的?怎么听上去怪像个小姑娘似的。”

    那年冬日下一场大雪,本就寒冷的冀北更是成了无垠雪原。

    狼群环伺,在最原始的饥饿面前凶兽已然失去了对火把的惶恐,满心只想狠狠冲上前咬断食物的咽喉。

    日常巡逻到最后走到营地附近,前面只差一小段距离没走,又是靠近进不来外人的山坳处。我便把换防的士兵遣回去守岁了,只留下个叔父刚提拨上来历练的孩子——他是要跟着我一块到叔父那里的。

    不过即使按照冀北男子十五从军的风俗,他的年纪也委实小了些。

    所以当那狼扑上来,脖颈柔软的白毛在空气中扭出凛冽的弧度时,我就意识到只有靠我自己了。

    弯弓、搭弦,我拼尽全力使出最快的速度。

    一箭飞出。

    狼王的胸膛被从中贯穿,白狼的动作在半空定格像是一座突然凝固的石像。

    被吓怔的那孩子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跑上前:“阮姑娘没事吧?”

    模糊的雪雾褪尽,白狼身后却走出乌衣的少年。

    “阮姑娘……阮阮?原来还真是个小姑娘啊,”他像是觉得有些好笑地低了头,又揉了揉自己冻得有些微微发红的鼻子:“诶,你叔父让我来和你比箭。”

    “那你输了,”我随意地把弓背往后一甩背在身上,“你在我出手的时候就在那里了,可是狼是我杀的。”

    “这么自信啊?”他往前一步,轻飘飘地把白狼翻了过来。

    而除了我射入白狼心口的箭矢,白狼的后心竟赫然也插着一支羽箭,箭柄上是小却清晰的两个字。

    苏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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