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个小傻子。”他冷不丁开了句玩笑话。
“你是谁?”娀虞开口问他,眼睛却没从他的脸上移开。
“我是谁?我叫陌白衣。”,说完他不免得叹息,他跟一个小傻子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爱管闲事,乐善好施的人,没说两句话就要离开,没走两步又倒了回来,看着待在原地的小傻子,不禁开口问道:“你可有家人?”
她楞了一下,想了想,对着他摇了摇头。
家人吗?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她能看见这大荒的光景之时,就没有见过像自己一样的人,仿佛这世间只有她一个活物,她漫无目地走在看不见前方道路的烟尘里,荒凉又孤僻。
自陌白衣出生以来,就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心底萌生想要带她回魔界养起来的心思陡然升起,便愈加强烈,想着她会不会以后也和自己一样,见惯了杀戮,连自己都厌恶自己,那可真是太有趣了。
“你可愿意跟我离开?”明明只是询问的一句话,却不知藏了多少心思,如果她拒绝,那他也一定会将人带走。
可若是她不愿意,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会放她离开的,良心这种东西呢,他没有。
“我愿意跟着你。”明媚的脸上眼睛里带了点亮光,其实她也不知到底为什么要跟着他。
四处游荡的大魔王出去了一趟,还带了个人回来,属实让人意外。
陌白衣将她带回魔界,凶狠无情的大魔王悠悠地坐在暗紫色的座椅上,繁复的九幽花缠枝纹雕刻在长座上,和他身上穿的这身白衣莫名有些不搭,还有这张脸,怕是最能骗人的了,恍如话本子里勾魂夺魄的鬼魅,叫人不能分辨出半分。
他抬眼扫视跟前的人,目光定格在她身上,漂亮深邃的眸子在她身上流转,兀然开口道:“过来。”见她走得迟缓,随手施法将她引来面前。
“你没有名字,我便给你取一个可好?”也不管她有没有答应:“从今以后,你就叫青菱。”
“青菱……青菱”,她喜欢这个名字。
“你要记得,青菱这个名字是我给你取的。”
“好。”
青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全然没有半分害怕。
若是旁人知道他这样一个表面风光霁月,实则内里丑陋不堪,还是人人喊打喊杀的魔界之主,想必只会后悔没有早日杀了他。
暗哑的声音对着站在门外的人开口说道,“进来。”有力的左手支着脑袋,连头都没抬,只微微掀起眼帘。
听闻魔尊归来,她特地赶来,就是为了将监视魔族的内应抓住,这才急急赶来禀告他,只是没想到,踏进内殿,看到的却是这样的一幕,殿内有个女子,静静地站在尊主身侧,原是满心欢喜也被冲淡了些。
红萼抬手对陌白衣施了礼,“尊主。”
陌白衣开口道:“吾才刚回到魔界,郡主就赶来了,真是有心了。”
听即此,红萼不免微微勾起了唇角,欢喜已然超过了刚才的失落:“为魔族鞠躬尽瘁是臣的本分。”
红萼不语,只是侧目看着立在陌白衣身侧的青菱。
听见红萼不语,陌白衣抬眼望向她,视线又落到一旁的青菱,“不必管她,说罢,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是。”
“禀尊主,发现两名魔族中人,私下在向天界传递消息,是长生巷街口的茶摊铺子的老板和驻守鬼门的守将。”
她正色,“不知尊主要如何处置?”
“带上来吧。”他语气平淡,看不出一丝情绪。
他满不在乎的样子,青菱未发一言,只看着身穿暗紫色衣衫的红萼在向陌白衣汇报着什么,她是听不懂的。
直至近侍黯青山将两人从门外提进来,“尊主!尊主!”还未靠近,看到那张俊美的脸,两人的脸庞上立刻浮现出惊恐的神色,连忙做出求饶状,像是看到什么修罗魔鬼一样,不断磕头,连声音都清晰可见。
可那衣衫雪白的人却没有半点动容,微微上扬的眼眸里看不到一点动容,连波动都没有半分,就好像是这人世间最无情的人。
他身影微动,衣袖随着他的动作摆幅,身影修长,慢慢踱步走到跪在地上的两人面前,像个索命的修罗。
“求尊主饶命。”
“求尊主饶命啊。”,语气里带着丝丝颤抖和害怕。
“内应么?”只瞬间,陌白衣掌心之间骤然幻化成一柄长剑,剑身锋利,可周身萦绕出来的那道黑色气息多少有些诡异。
锋利的剑身划过那人细长的脖颈,一双手拼命捂住脖颈,他再也不能说出话来,细长的血痕渗着丝丝黑气冒出来,那道身影随即一点一点消散,脸庞上痛苦的表情仍浮现在脸上。
“不要,求尊主,属下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茶摊老板语气颤颤,面露恐慌:“臣家中还有一家老小,求尊主饶——饶命”
声音戛然而止,长剑穿心而过,陌白衣手中的剑化一点点隐去,那人目光害怕的直视着他,犹如从炼狱里爬出来的魔鬼,跪在地上的人连同魂灵都一同消散。
红萼和黯青山面容平淡,早已见怪不怪,背叛魔界的人都会被尊主除去。
“这两人是魔界叛徒,尊主杀了他们也理所当然。”
红萼目光紧紧跟随着眼前的男人,陌白衣的麾下的将军黯青山则是正着身子,立在一旁。
红萼突然开口道:“尊主,她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如何能留在宫中?一看就是神族的人,如何能留在宫中?”其实她到如今还窥探不住尊主的心思,他为什么要带一个天界的人回来?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她会成为扎向他们的一把尖刀吗?
“她是我带回来的人,出了什么事,自然算在我的头上。”
她欲正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尊主!”
“无事便出去吧,想必我未归来的这段时间魔界事务不少。”
“是,尊主。”
瞥了一眼青菱朝着殿门外走去,黯青山紧随其后。
陌白衣逼近她,半大个身影都能够将她的身影遮挡住,他低头,口吻温柔,可这半点温柔里似乎夹杂了一把把绵绵的尖刀,如丝线般,轻易就能割破她的脖颈,“为什么不躲?”
“你为什么不怕我?”她声音不大却能够让他听见,“我为什么要怕你?”
修长白皙的指尖缓慢的攀上她柔软的侧颈,似乎下一刻就要被他扭断脖颈:“我的人背叛我只能是一个下场,知道吗?”
青菱的目光和他的视线撞在一起。
她声音淡淡的“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做出背叛你的事,你也会像他们这样杀了我吗?”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诧,似在惊异于她会问出这个问题,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扯着他的心弦,在悄然失控。
清灵的声音钻入耳朵,他缓缓抬起头来,两道视线碰撞,他盯着没有半分闪烁的眼睛,没开口。
不,如果有一天她背叛他,那他也一定会将她抓回来,明明都答应他了,没有他的许可,她怎么能反悔呢?
是这样的,她不能反悔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掐断她细长的脖颈的手突然收了回来,与她退开了些距离,坐在了暗紫色的长椅上。
青菱不解,他的变化为何如此之大。
幻化之间,只见那只指尖白皙,骨节分明,腕骨微微凸起的手掌心之间已显现出了一块令牌,泛着微光的黑色令牌被他拿在手里把玩。
他的手臂白皙,掌心间拨弄着流光的黑色物件,两道异色尽显,加上那一袭雪衣,更显风流,一张俊美的容颜便已能够不能让人忽视,更叫人难以从他的脸庞上移开目光。
薄唇微动,只从口中淡淡吐出两个字:“过来。”他脸色略有缓和。
陌白衣坐着,穿着青色衣衫的女子站在他面前,他抓过她的手,将手里的令牌交到青菱手里,“这是令牌,身为我的侍女,你可以随意进出,有这个令牌,他们不会拦你,懂了吗?”他忽然笑了。
拿起手中的令牌,看了看,像是看到新奇物件,更多的是好奇,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嗯。”
他只是轻笑了笑,便没再打趣她。
当初招呼也不打就这么离开魔界了,所有事务都丢给了他的表兄和黯青山做了,倒是他两手一撂,四处游历去了。
其实并非是红萼不解,就连黯青山也不解,如何也不能想到,尊主把一个神界的人带回来了,难道尊主云游一趟寻到了新的意趣:养人?
尊主吩咐他将带回来的青菱安置在偏殿,就连令牌也给了青菱姑娘。
偏殿离大殿较近,不消什么距离,只是这偏殿向来是尊主夫人的居所,历届魔尊都会将尊主夫人安置在主殿附近的偏殿。
唯独这届尊主,也就是他的主上大人,十分厌恶前任尊主,也就是老魔尊大人。等到尊主成为新的魔尊之后,便将老魔尊的那处宫殿弃了,另择新处。
尊主的想法向来与常人不同,但他从来不会怀疑尊主,虽然人人都道尊主行事荒诞,手段狠辣,甚至比起老魔君更甚三分,只是不知为何,这青菱姑娘身上仙气隐现,却感受不到任何灵力波动,甚至看不出原本形体,甚是怪诞,可尊主还将她带回来,其中用意并非常人能够揣度。
虽内心觉得怪异,却还是按照主君的吩咐,一一将主君所厌恶的事情都告诉了青菱,叫她万不能冒犯了尊主,现在好歹两人也同为下属了。
沐浴之后,青菱只觉得身子都轻快了许多,等到踏出浴房之后,便已发现桌上早已摆好了佳肴,只待她品尝。
夜风和熙,没有过于燥热的天气,只余凉风,这是她第一次感觉离开大荒,这里叫人高兴。
魔界的夜晚的与其他地方不同,饶是在夜间,街巷满灯高挂,多了些烟火气。
青菱踏出殿门,夜空昏暗,檐顶之下的悬梁挂着明灯,一副以暗紫色为基调的蜿蜒楼阁铺陈开来,纤细腰身围了腰封,黑色的令牌悬挂在她的腰间。
紫魔滕花已渐渐露出了绽放出了它的花瓣,连同细长的枝干弯弯曲曲地缠绕在一起,穿过廊道。
看着都一般无二的大殿,不免觉得有些陌生茫然,她之前是从哪里去到她的新居所的呢?苦思冥想也不得解,只好顺着自己的心意走。
看到熟悉的一扇门,青菱趴在门缝上,往里面瞧了瞧,黑乎乎的,什么也没看见,猫着身子推开了门。
循着直觉往深处走去,还未走到长榻边,大殿忽然亮了起来,恍惚中出现一道身影,她眼睫微颤,那人身着一袭暗紫色的长袍,劲瘦的腰间束了腰封。
陌白衣神色淡淡地看着站在正中间的青菱,脸上看不出情绪,那场薄唇泛着淡淡的红,一手撑着额头,像是在休息,却被她这个忽然闯入的人打扰这一场好梦。
立在墙边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藤根缠绕在一起,直直的立起,在藤顶亮起一抹光,像是灯盏。他眼眸微闭,声音低沉,开口唤她:“过来。”
待她走近,陌白衣才缓缓睁开眼睛,露出那幽深的眼睛,好像下一秒就要堕入深渊。
她声音如水:“陌白衣。”
“你为何在这?”
“我的寝宫在这我为何不能在这?说罢,你跑来这所为何事?”
青菱走到他身前,坐在他身正坐着的另一半床榻上,歪着头看向他,双目很是清明,“我睡不着,就想出来逛逛,可这里每座屋室看起来都一样。”说罢便低下了头,一缕发丝垂落在胸前。
听罢,今日还是凶神恶煞的魔神如今却因为一句话勾起了唇角。
看来今日那两个人的死并没有对她有什么影响。
“你记性也这般差么?”
“这么大点地方还能叫你迷了路。”他不禁摇头低笑。
“呆瓜。”他轻声笑着道,却还是被她听见了。
她忽然转过头,佯装生气的样子:“我才不是呆瓜,我有名字的,青菱!”
他的笑意更深。
“当时我带你回来时,我可是同你说好了的,你当我的侍女,端茶倒水,递送文书,你可不能偷懒,我可是会瞧着你的。”
青菱站了起来,弯腰作揖,给陌白衣行了个大礼,“好的,尊主大人!”语气中似乎还藏了一丝好奇。
不知晓魔界的行礼是如何,她只好凭着感觉给这位尊主大人行了礼。
“这位尊主大人,可要我给你去倒杯水?”
“嗯。”
可还没走到桌前,身后忽然袭来一阵疾风,陌白衣的速度快到令人看不清,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腕,两人的身影消散在内室,只余下一屋明灯。
只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已来到了魔宫外,陌白衣伸手扶起她摇摇欲坠的身影,她才堪堪稳住身形,抬眸入目都的早已不是暗紫色的宫殿,而是人来人往,不,应该是魔来魔往的大街,陌白衣肉眼可见的看她楞了一下,街边卖各种异形的法器,些许人群聚集在那处,老板娘吆喝着叫卖由魔界碧幽泉制成的甘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