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如烟如雾的微雨飘洒在苍穹间,整片天地似是浸润在了一片薄雾之中,缭绕的云雾一点点拉开遮挡“榕园”的烟幕,朦胧间,只见一个白色的小小身影,手里抱着一个纸箱子,从大门口,一路穿过花圃,欢快地向宅子里奔去。
室外烟雨蒙蒙,如梦似幻,室内也一片氤氲,供香袅袅。烟雾迷蒙间,一男子虔诚地刺破食指,将点点鲜血滴在了供香前的一串珠玉手串上。
“小马!”
娇俏的声音从一楼传来,马佛念一惊,对着供香后的一个牌位匆匆作了三个揖,又拿起手串戴上,这才出了房门。
“总在阁楼上干嘛呢?神神秘秘地,也不让我知道。”
才下楼梯没几步,马佛念就被堵在了楼梯上。
“阿祝,”看着面前女孩子气鼓鼓的脸,马佛念轻笑着叫出了她的名字,他好笑地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之前不一直吵着要出去玩么?怎地今天趁我不注意溜出去了,又这么快就回来了?”
“别提了,”阿祝不满地撇开头,转身朝楼下走去,“外国人怎么都这么没有礼貌,我跟他们打招呼,没有一个人搭理我。”
马佛念转头看了一眼阁楼的门,确认锁上后才跟着阿祝的步伐往一楼走去。
“那你就好好在家待着,别总想着往外跑。”
“才不呢。”阿祝在一楼的沙发上四叉八仰地躺下,“你在这‘榕园’里的四个角落上都种上了榕树,还在后山给整了个榕树林出来,搞得整个宅子阴森森的,我才不乐意待着呢。”
马佛念下了楼就见到阿祝这副不优雅的样子,他无奈地笑了下,走过去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马佛念摸了摸阿祝柔顺的头发,开口说道:“是谁去年夏天还夸我这榕树种的好,遮荫纳凉。”
阿祝讪讪地躲进他怀中,闷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别说,你这榕树还真能让我安神定气,我这才出去一会儿,头就晕晕的,好似要飘走了一般。”
马佛念一惊,扳过阿祝的身子,面对面地看了好一番才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有没有不舒服?”
“没事呢,回到‘榕园’就没事了。”
听到她说没事了,马佛念才安了心,却又忍不住出声教训着她,“说了你大病初愈要静养,你还总是一天天地想着要往外跑,以后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都一年了还叫初愈。”阿祝小声嘀咕着,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跳下马佛念的大腿,一脸嬉笑着跑开。
她搬起门口的纸箱子放到茶几上,凑到马佛念身边神神秘秘地说道:“我今天收到一个快递,里面全是我喜欢的东西,你说,今天是什么节啊,怎么有人给我送礼呢。”
“寒食节。”
“什么?”
“清明节。”马佛念摩挲着手腕上的珠玉串,一本正经地开口。
“你讨厌!”阿祝气的抓过一个抱枕就狠狠砸在马佛念身上。
马佛念笑着将她拉进怀里,阿祝挣扎了几下没挣开,就认命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有些闷闷地开口,“你就是欺负我病了一场后不记事,说是我丈夫,我还真就傻傻地跟着你走了,指不定你就是个拐卖少女的犯罪分子。”
“抽屉里那两个红本本难不成我也能伪造?”
“那你再给我讲讲我们怎么相遇的。”
“都听了多少遍了,还听不腻?”
“嗯,要听。”
……
02
马佛念初遇阿祝是在一个阳光晴好的午后,微风轻拂,空气中蕴满了和煦的气息,他就坐在咖啡馆的露台上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咖啡。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三小时了。
就在马佛念第五次抬起手腕看时间时,视线一黑,他抬头,就见一个身着白色衬衣的短发男子站在他旁边,一脸痞笑地看着他,阳光下,男子左耳上的那颗耳钉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被这亮光晃了晃眼,马佛念微眯起眼睛定了下神,嗯,是女子。
“小马?”女子勾着唇角询问到。
“马佛念。”他站起来,礼貌地伸出手去,介绍着自己。
“阿祝。”女子和他轻碰了一下手就立马松开,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下。
马佛念也坐了下来,温和地开口,丝毫没有等了一个多小时的埋怨感,“阿祝小姐要喝点什么?”
阿祝忍不住嗤笑一声,朝他翻了个白眼,“我就实话跟你说吧,这次是被我哥逼着来的。”
说完,阿祝又倾过身来,一脸神秘地说道:“其实,我喜欢的是女生。”
“哦?”马佛念挑眉,端起面前的杯子抿了一口,十分沉静地开口说道:“这年头,能做到对自己同类产生好感的女生着实难能可贵,我就欣赏这种女生。”
说完,也放下杯子,倾过身去,“不瞒阿祝小姐,我们有共同的喜好——喜欢女生。”
“你…”阿祝一拍桌子,“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看着马佛念一脸明媚的笑容,她一把揪下头上的短发发套就甩在马佛念身上,“回去告诉你家家长,祝家小姐对你十分的不满,这场联姻,就此作罢。”
如墨的长发披散下来,在阳光下折射出夺目的光泽,马佛念看着阿祝又出了神,直到人从身边走过,带走了一片的馨香,他才猛然回过神来,自嘲般地摇了摇头,这可不是个好迹象。
马佛念再次见到阿祝,是在她的生日宴上,那日的她恬静可人,着了一身裁剪得体的礼服,挽着祝之恒的手,从长长的扶梯上走下,莲步款款。
祝之恒一路领着她来到马佛念身旁,是了,无论阿祝如何闹腾,双方家长还是将这桩婚事敲定了下来。
“能否有幸邀请祝小姐共舞一曲?”马佛念绅士地朝她伸出了手。
阿祝微微一笑,将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马佛念将手往回一带,美人在怀,却笑得不怀好意。马佛念轻叹了口气,就知道她那般恬静都是装的,毕竟,她惯会演戏。
果然,一曲终罢,马佛念肩膀被捏的青紫不说,一双脚也是被踩的差点废掉。阿祝朝他施了个礼,转身而去,只留下他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笑着。
祝之恒端着酒杯过来给他赔礼道歉,马佛念却是不在意地摇摇头,“这性子,我以后宠着就是了。”
祝家就这两兄妹,祝之恒自是对这唯一的妹子宠得紧,听了马佛念这话,祝之恒当即就感激涕零,“以后,我这妹子,就全赖马兄照料了。你放心,马祝两家一定会相互扶持,共同繁荣。”
03
以往,听到这里的时候,阿祝都会用食指戳着他的胸口,嘴里嘟嘟嚷嚷的:“商业联姻,我最后怎么就喜欢上你了。”
今天,阿祝却意外的没有出声,马佛念一低头,就见阿祝安适地靠着自己的胸膛,眼睛紧闭着,如扇的睫毛也不如往常一般忽闪忽闪的了,变得异常安静。
马佛念失笑,轻轻将她抱起就往楼上走去。将她在床上放下后,马佛念又抬手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子,“总是这般不听话,今天累着了吧。”
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马佛念才起身走出房间,轻轻将房门带上。
这一觉,阿祝却睡得十分不踏实,恍惚间,她好似乘着风飘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在那里,她只见到了满室的帐幔、飘渺的香烟和明灭的蜡烛。
小小的铜铃在她周围一声一声地响着,阿祝感觉脑子要炸裂了一般,她捂着耳朵蹲了下去,却又有诵经的声音,穿过手掌,冲进她的大脑里。
阿祝头疼得冷汗直冒,她想叫,想喊,喉咙却像被一只手扼住了一般,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来。
阿祝只觉得天旋地转的,眼睛是黑了又黑。失去意识前,阿祝看到一个身着紫红色袈裟的喇嘛在她眼前站定。
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袭来,阿祝终是被弄得心力交瘁,彻底昏迷了过去。
“阿祝,阿祝,……”一道温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好像是有人在一声声地唤着她的名字,似一道春雨飘过,滋润了她干涸已久的心田。
阿祝努力地睁了睁眼睛,视线清明后,就看见马佛念那张焦急的脸。
“怎么了?”阿祝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却被马佛念一把拥入怀中。
阿祝一愣,不知道他为何这种反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子抖得这样厉害,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用极尽柔和的声音询问着,“你怎么了?我不就是睡了一觉。”
马佛念不语,他没敢告诉阿祝,她这一觉,睡了七天七夜,久到他以为自己要失去她了。
他不敢去想没有阿祝的日子,这种念头一起,都仿佛要将他凌迟处死了一般。这段时间里,他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可阿祝却始终没有醒过来,但最安慰的是,也没有就此离去。
轻轻拥着醒过来的阿祝,马佛念的心依然狂跳不止。
良久,他才开口,“阿祝,我们回一趟国吧,带你去西藏走走。”
“好啊!”阿祝非常高兴,说着,她就挣开马佛念的怀抱,跳下床去,“我去收拾行李。”
马佛念看着少女风风火火的背影,心脏一阵抽痛,他摩挲着手腕上的珠玉串,喃喃道:“阿祝,别离开我。”
04
马佛念将阿祝带到西藏后,阿祝就像一匹脱了僵的野马,兴奋地在草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小马!你快来!”阿祝躺在草地上朝马佛念招手,“你快像我一样躺在草地上,好舒服。”
马佛念浅笑着朝她走去,在她身边躺下,“嗯,很舒服。”
“小马,”阿祝翻了个身,一手支着下巴看着马佛念,“我们待会儿去哪里玩?”
马佛念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了擦她脏兮兮的脸,“去见一位大师,就是你醒过来后见到的那位。”
“没劲。”阿祝嘟囔着又躺了下去。
马佛念将手帕放进她的衣服口袋里,又顺势握住她的手腕,摩挲着那串戴到她手腕上的珠玉串,“你仔细点别弄丢了这个手串。”
阿祝将手从马佛念的掌中滑出,抬起来,看着那手串。一共七颗小珠子,颗颗圆润,晶莹剔透。阿祝再仔细一瞧,每个小珠子里面都还带了一缕血丝。
说起来,这还是那个大师给的。
阿祝犹记得那一天,她在一室烟雾中醒来,映入眼帘的就是马佛念那张带了些紧张的脸。
阿祝不记事,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在那里,她的视线越过马佛念,落在不远处那根幡旗上,她隐隐记得自己好像在黑暗中跑了很久,突然看到前面有光亮,一根幡旗就竖在那光亮处,牵引着她不断地靠近。
“你是谁?”阿祝的视线落回到马佛念身上。
然后,阿祝便知道了,这个人,是自己的丈夫,叫做马佛念,但阿祝不喜欢叫他的名字,也不愿称他为“老公”,她总是“小马,小马”的叫着他。
后来,阿祝便看到了那位大师,是一位穿着紫红色袈裟的喇嘛。大师将一串珠玉戴在了她的手腕上,然后便叫过马佛念去到一旁,好似还要交代些什么事。
再后来,马佛念就带着阿祝去了国外,说是她大病初愈,需要静养。他们在一个叫“榕园”的宅子里住下,马佛念拿走了她的手串,美其名曰替她保管,阿祝才不信呢,她觉得马佛念一定是嫉妒大师送了她东西,所以才要抢走。
榕园的四周围几乎都被榕树给遮挡住了,阿祝觉得很舒服,比戴着珠玉串时还要舒服。
因着失了忆,阿祝也不知道自己有些什么朋友,但在生日和结婚纪念日这天,她收到了很多包裹,里面全是她喜欢的东西,阿祝可高兴坏了,她跟马佛念炫耀,马佛念却沉着一张脸,没说话,转而夺过她手中的包裹,将外包装撕了个粉碎。
阿祝心里暗暗骂他闷骚,因为她在一些包裹上看到了“寄件人:马佛念”,但是,其余的包裹却写着一个她不熟悉的名字——梁崇一。阿祝不敢去问这是谁,因为她看得出来,马佛念对这个名字特别敏感,有点逃避的那种敏感。
在国外的这一年,阿祝没出过榕园,马佛念也没让她出去。每天都只听见阿祝叽叽喳喳的,只有每个夜晚,马佛念拥着她入睡时,榕园才是清静的。
但阿祝半夜醒来时,有时也会发现马佛念不在身边,她知道,他一定又是去了阁楼。
马佛念不让阿祝上到阁楼去,阿祝却也偷偷地去过,但因着门锁着,她最后还是什么也没看到。不过,阿祝却从门缝里闻到了香烟的味道,与大师那里闻到过的香烟味道一样,阿祝觉得心中甚是舒畅。
阿祝知道马佛念藏了许多的秘密,她想着,自己总有一天要一一窥破。
05
阿祝跟着马佛念来到了寺庙,她记得这里,她刚醒来就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才被马佛念带去国外的。
从回廊走过,正巧遇见一行僧人从前面路过,阿祝看到队伍最后面那个喇嘛,正是在梦中见过的那个,她心念一动,就要追上去。
“干什么。”马佛念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跑走。
“我看到个熟人,你快放开我,我就去瞧一眼。”
“熟人?”马佛念神色一骇,抓着阿祝的手也不自觉紧了几分,“你记起什么了?”
“不是,就我那天睡着了,在梦里见过的人。”
听了阿祝的解释,马佛念这才松了几分神色,却又不禁奇怪起来,梦中人?
“好了,我们先去见见大师吧。”马佛念不由分说地拖过阿祝就往大殿方向走去。
大师还是生的那么慈眉善目,阿祝对着他盈盈一笑,“大师好。”
大师回了她一个礼,就带着马佛念去了内殿。阿祝觉得无聊,就靠着供桌席地而坐,没一会儿,她又开始晕晕沉沉起来,头一栽,又昏睡了过去。
马佛念出来后,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阿祝,大惊之下将她扶起,却是怎么也唤不醒。
“该是有人对她施了招魂术。”大师站在马佛念身后,悠悠然说到。
“招魂?那她……”
“不必担心,那人术法不甚高强,应是才学不久,她会醒过来的。只是我还是那句话,留不住的,不必强求,何况你已经多留了她一年了。”
……
阿祝又来到了上次梦中的那个地方,这一次,她清楚地看见了眼前的这个人,正是回廊下匆匆一瞥的那个喇嘛。
“你是谁?”
“小姐,我是梁崇一啊。”
梁崇一?是了,就是那个寄过包裹的人,阿祝记得这个名字。
“小姐你现在在哪?”
“小姐?”阿祝看着眼前这张面孔,想不起自己跟他有过什么交集,“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梁崇一没回她的话,只是迫不及待地问着她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是谁把你带走的?你现在跟谁在一起?你这一年来都在哪些地方?……”
阿祝觉得这人好生奇怪,都问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阿祝便不想再搭理他了,“我要走了,小马还在等着我。”
“小马?马佛念?”却不想,梁崇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好像被点燃了导火索一样,瞬间就爆发了。他大声地吼着阿祝,“你怎么可以和他在一起!是他害了你全家!”
“你在胡说什么!”阿祝不想听到这骇人的话语,转身便要走。
以往,她也问过马佛念关于她家人的事,马佛念告诉她,她只有一个哥哥,但是已经死了,临终前把她这唯一的亲妹子托付给了他。
梁崇一一把拦住了她,死死地抓着她的双肩,“是他带着警察上门,在你们结婚那天摧毁了你的家业,还要带走你哥哥。现场发生混乱,枪战中,他杀死了你哥哥,我们这边的人要开枪杀他,你却冲过来替他挡了一枪……”
“你闭嘴!不要说了,我不想听。”阿祝挣扎着要捂上自己的耳朵,不想去听这个所谓的过去。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鲜花、红酒、蛋糕,她看到了自己穿着一袭白纱高高兴兴地坐在镜子前,她看到马佛念推开了她的房门,但他穿的不是西装,而是一身警服。
……
06
阿祝醒过来时,正躺在马佛念的怀里,她动了动身子,坐起来,与他面对着。
“国际刑警?”阿祝看着他,眼睛带着笑意,却十分的冰冷。她又环视了四周一下,已经回到榕园了。
“你…,”马佛念慌乱起来,“你想起什么了?”
“呵。”阿祝轻笑出声,她当然已经想起来了,那场带着她走向毁灭的婚礼。
阿祝对于商业联姻是十分抗拒的,但马佛念却好像对此十分上心,不管阿祝给了他多少不好的脸色,他总是乐呵呵地贴近。他会给阿祝买很多新奇的小玩意,也会因为阿祝的一句话就在“通吃香”那里排好久的队,买到那新鲜出炉第一锅月饼。
他就像一剂慢性毒药,一点点渗透进阿祝的生活,等到阿祝发觉时,早已中毒颇深。
阿祝觉得很羞愧,她此前一直喜欢的是哥哥派给她的保镖梁崇一。
阿祝去求了梁崇一,让他带她走。阿祝实在不想让这个初衷是商业联姻的爱情成为她最后感情的归宿,所以,她选择了回避这个问题。
但是那天,她没等来梁崇一,却等到了哥哥的仇家。
是啊,哥哥这些年贩毒走私,抢了多少人的生意,又结了多少的仇家,她这个唯一的亲妹妹独自溜出来,怎能不被人盯上呢。
阿祝被他们带到一个仓库里,折磨的不成人形。她几次陷入昏迷,又几次被他们弄醒,就在阿祝想着不如死了一了百了的时候,马佛念带着手下围剿了这里。
仓库门被打开,马佛念逆着光朝她走来,那一刻,阿祝仿若见到了天神下凡,她笑了,去它的什么商业联姻,喜欢了就是喜欢了,这次便报他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吧。
婚礼那天,阿祝早早地就醒了过来,她穿上白纱坐在镜子前,一遍遍地审视着自己的妆容,此时的她,是满心欢喜的。
她等了许久,马佛念都还没有来,她想要起身出去问问,却发现房门被锁住了,正想叫人时,却听得花园里传来一阵枪响。
阿祝跑到窗户边去看,却见到一列列穿着军装的人包围了她的婚礼现场。
她看到哥哥倒在血泊里,不远处还横七竖八躺了一些哥哥的合作伙伴,四周,警察还羁押住了一部分人。
“吧嗒”一声,开锁的声音响起,她回头,就见房门被人推开了,马佛念穿着一身警服走了进来。
“阿祝,”马佛念薄唇轻启,吐出的话是十分凉薄,“你大哥死了,这一带的贩毒集团都被捣毁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马氏集团的继承人,马佛念。也是国际刑警,马佛念。”
“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
“阿祝,只是出了点意外。”马佛念捏了捏眉心,“你大哥在我那次救你时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后来他找到我,表示愿意配合警方毁了这一条贩毒链。他其实很多年前就想洗手不干了,只是那边一直不放过他,用你的安危威胁他,他不得已才……。”
“阿祝,只有你结婚这天,你大哥才有理由邀请那些人聚在一起,他们才会放松警惕。但是,刚刚的抓捕行动出了点意外,那些人奋起反抗,混乱中,你大哥被打死了。阿祝,他把你托付给了我,现在,我来带你走。”说完,马佛念朝阿祝缓缓伸出了手。
……
阿祝闭了闭眼睛,起身往房门外走去。
“阿祝!”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屋外响起,阿祝脚步一顿,又折返回屋内,走到了窗户前。
从窗子里向下看去,是梁崇一,抱了束野菊花站在底下。他今天不再是一袭紫红色袈裟,而是阿祝最熟悉的那套装扮。好像自从她那次出事之后,梁崇一就被大哥以保护不力之罪逐出了集团,阿祝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他了。
马佛念也走到她身后,看见了梁崇一,“阿祝,你就在房间里待着,不要下去。”马佛念叮嘱了她一句,就匆匆跑了出去。
阿祝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就见到马佛念跑过去拉着梁崇一走远了,不一会儿,梁崇一和马佛念就争吵起来了,马佛念一直指着宅子,嘴里在说着些什么。
阿祝看得很清楚,他所指的方向,不是她站的这个位置,而是阁楼。
心念一动,阿祝转身就往阁楼上跑。
07
阿祝用灭火器砸开了阁楼的锁,残破的门“吱呀”一声就开了,屋子里光线很暗,烟雾缭绕,阿祝适应了一下才看清楚。
窗前挂了两套衣服,一套警服,一套婚纱。警服上染了点点的血迹,不易被发现,而婚纱上那团鲜红的血,在白色的映衬下,格外的引人注目。
阿祝僵着身子,盯着那两套衣服,一步步朝屋内走去。她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马佛念朝着阿祝伸出手的时候,阿祝已经没有了等待时的那种喜悦心情了,只觉得全身冰冷,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她抓起一个花瓶朝马佛念砸去,歇斯底里地喊着让他滚。
马佛念怕她情绪不稳定会伤到自己,硬是忍着她的打骂,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阿祝没看到还有一个漏网之鱼是怎样跑到楼上来的,也不知道他手中的那把枪是怎样射出子弹的,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替马佛念挡了这一枪了。纵然恨,那也还是爱的啊。
阿祝倒在了马佛念的怀里,汩汩的鲜血染红了她的白纱。
“小马,”她又唤了他一声,“下辈子,我要变成一只蝴蝶,只要活过快乐短暂的两星期就够了,我不愿去承受生命中的太多悲痛,真的太幸苦了。如果不幸还会再遇见你,如果你再要骗我,就骗得久一点,最好是一辈子。”
马佛念紧紧地搂住她,仿若这样就能将她抓牢一般。他埋首在她颈间,低声呜咽着,这还是阿祝第一次听到他哭,真好,阿祝心想,至少眼泪是真实的。
“啊!”阿祝紧紧攥着那袭白纱,痛苦地哭出了声。
她转过头,泪眼朦胧间,她看见了供桌上的那方小小的牌位——“先室马氏闺名之怜生西莲”。
阿祝,全名祝之怜。原来,她竟是已经死了。
阿祝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底下,已不见了那两人的身影。阿祝看了眼后山的榕树林,她猜,他们一定是去了那里面,因为,她葬在那里啊。
阿祝一路往后山走着,一路想着她这一生,呵,算什么啊?到死也不得解脱。
倒是难为了马佛念,还得给她找这么个好地方,榕树,聚阴养鬼,怪不得只要待在榕园就特别舒坦,也原来那生日和结婚纪念日的包裹不是寄来贺她快乐的,大概是烧给她生诞死忌用的,至于那些被她称作不礼貌的外国人,人家压根就看不见她啊。阿祝,你死了,也是那般的好骗。
阿祝走到榕树林深处后,就见到梁崇一跪在她的墓前祭拜,他带来的那束野菊就静静地摆在她的石碑前。
“梁哥哥。”她像从前一样那样子叫着他,却惊醒了神色专注的两个人。
马佛念回过头来看到她,着急忙慌地挡在她眼前。
“挡什么呢。”阿祝吃吃地笑着,“那块墓碑吗?‘先室马佛念夫人之灵’?”
“阿祝,你…你知道什么了?”
阿祝没理他,指着他手腕上的那个手串说道:“你把我的七魄还给我。”
马佛念一惊,捂住那个手串,“阿祝,别做傻事。”
“马佛念,”阿祝第一次一本正经地叫着他的名字,“我有没有说过,我下辈子想做一只蝴蝶,自由自在。可你这样子留着我,我哪来的什么下辈子。我都已经把我这辈子给了你了,你还不放过我吗?”
“阿祝,你是我用一身功勋换回来的,你不可以……”
“一身功勋?杀我哥哥的功勋吗?”阿祝笑了,笑得花枝乱颤,眼泪肆意横飞。“我不想变成一个恶鬼,那样太丑了,你自己把七魄还回来。”
“小姐,”梁崇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这次,他却站在了马佛念这边,“我先前为了找你进了寺院做喇嘛,也是为了想将你留住,你要好好地生活,别做傻事。”
“你们俩合着伙要欺负我是吧?好,那我就走出榕园。”说罢,阿祝就作势要走,“没有榕树和七魄的滋养,我便等着魂飞魄散不得超生罢。”
“阿祝!”马佛念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你别这样,我们好好生活不好吗?”
“小马,你看,你也很好骗。”
马佛念一颤,反应过来时,阿祝已经褪下了他手腕上的珠玉串。
阿祝低头看了一眼手串,不得不说,马佛念将它们养的很好,每一个小珠子比先前看着都更红润了。
“小马,你还是去做回你的国际刑警吧,那身警服更适合你。”说完,阿祝将那七颗小珠一一捏破。
好似一缕烟,突然在马佛念怀中飘散,他伸手一抓,却什么也没抓到,只有缕缕春风从他指缝间溜走,什么也没带走,什么也没留下。
……
08
三月花开,草长莺飞,马佛念着了一身警服站立在阿祝的墓前,良久,他才从兜里拿出一个银哨子挂在阿祝的墓碑上。
一只白色的蝴蝶翩翩而来,绕着那个银哨飞舞。
马佛念伸出一只手去,蝴蝶便飞落在他的指间,“阿祝,”他望着蝴蝶喃喃道:“你看,你就算变成蝴蝶,也还是陪在我身边。”
……